她掩面而泣,她是不可被原谅的那位。
那厢出来的长公主与老夫进入偏房后,照旧将婢女都屏退,长公主亲自斟茶,简单说起自己的目的:“我想问一问当年楚襄王谋反一事。”
“楚襄王秦铮?”老夫人望着盏中沸腾的开水,眉眼多了几分慈祥,笑道:“说来也是一桩惨事,是高宗病重之际恐秦铮做大,又恐先帝登基后无法掌控秦铮,便想撤其兵权,未曾想,秦铮血气方刚,竟带人围了洛阳。君有理,臣无过,也是说不清的。”
“他可有后人在?”秦棠溪道。
“后人?”老夫人沉凝下来,细细回想一番,才道:“膝下一子被赐了毒酒,除此再无后人了,酒是国公爷亲自去赐,并无生还的可能。兄弟一场,国公爷也彻底寒了心,若非后来你辅助幼主,他早就想带着澜儿离开洛阳。”
唏嘘之际,也说了一件惨事。
秦棠溪经历得太多,听后并无太多的情绪,依旧问道:“国公爷可曾后悔不安?”
信中的旧人难不成指的是被刺毒酒的那位小公子?算一算年岁,应该有三十多岁了。
老夫人徐徐摇首,“算不上,刽子手罢了,秦铮一脉断得彻底,说到底是高宗之过,臣不言君过,殿下怎地问起这些旧事?”
“江淮有贼寇出没,说是秦襄王一脉,因此,我来问问可有后人。”秦棠溪淡笑。
老夫人哦了一声,迟疑了须臾后又恍然大悟道:“楚襄王在江淮有一相好的,两人私下有些情分,若是珠胎暗结的话,说不定还有些故事在。”
“江淮?”秦棠溪莫名一怔,母亲也是出自江淮,她又道:“可是花楼女子?”
“那就不知晓,只知有这么一位相好,殿下若查,可从江淮湖畔那些花楼楚馆查起,事过三十年,也是不好查的。”老夫人不确信,就这些事情闹出来,当年也是传过笑话的,但后来先帝纳了江淮琴妓为妃,世人也就习以为常。
秦棠溪沉默下来,外间恰好有婢女来传话:“殿下,姑娘醒了。”
“我们去瞧瞧?”老夫人笑了笑,扶着桌角就站起来,颤颤巍巍,也算是硬朗。
进屋后,明姝抱膝而坐,寝衣单薄也不觉得冷,躲在角落里瞧着孤独可怜。
老夫人进去后就皱了眉头:“刚染了风寒就吹风,该打才对。”
明姝蓦地抬首,昏暗的光线下祖母慈眉善目,和蔼如初,语气中还带着亲昵,与从前并无二样。
心中的酸涩陡然窜入鼻尖,激得泪水肆意,她捂脸不敢去见祖母。
老夫人只当小姑娘病中骄纵,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我瞧瞧可还发热了。”
明姝恍惚回到从前,每逢她生病,祖母总要过来看望她,这次也不例外,
小姑娘听话地挪了过去,终究没有忍住祖母的亲昵语气,忍不住地靠近。
老夫人没有多想,抬手抚摸小姑娘头顶的绒毛,亲切道:“病了就该吃药,闹腾也没有什么用,殿下脾气好,不然等你病好了总得收拾你。”
明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得已辩驳一句:“殿下宽厚,不会计较的。”
“是吗?你倒与我那孙女一样,仗着殿下宽厚就肆无忌惮地闹腾,不过,你比她乖巧多了,这点还是得夸一夸。”老夫人尽心扮演好今日的角色,眼见着小姑娘精神好了很多,拍了拍她的小手背,悄悄道:“殿下性子好,可也会发怒的,你莫要将她惹恼了。”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长公主,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老夫人瞧着她这小模样也怪可怜的,心中也能理解她的处境,无父无母,身旁没有说话的人,尚算听话,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脊背一暖,明姝打了冷颤,徐徐抬头,她自己知晓,祖母是在宽慰她,受了殿下想嘱咐来宽慰她的。
她缓缓看向殿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秦棠溪却冷望着她:“不许哭。”
明姝浑身一颤,默然点头,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心存畏惧,殿下不高兴就会欺负她。
“我送老夫人去休息。”秦棠溪扶起老夫人起身,不忘吩咐明姝:“醒了就把药喝了,不要总想着乱糟糟的事情。”
明姝歪头去看,什么叫乱糟糟的事情?
殿下今日有些奇怪,想不明白,婢女端着苦涩的药汤过来,她偏头不想喝,婢女却道:“殿下吩咐了,您得喝药。”
明姝眨了眨泪眼,极不情愿地喝下汤药,几乎苦到了心坎里,最后咽下点心才感觉好受些。
人虽醒了,可身子依旧感觉疲惫,等到殿下回来的途中又睡着了。
等秦棠溪回来,小姑娘早就去会周公了,摸摸手脚,好在烧是退了。
明姝脸蛋红红的,精致的五官在这个时候看上去还有几分稚气,她的相貌与明家人一点都不像。
当日匆匆一见,依旧还有几分印象。
闹了一夜后她也有几分困倦,脱下衣裳后就抱着小姑娘躺下了。
明姝性子尚算活泼,不拘束礼数,但规矩是极好的,睡相也很好,乖巧地躺在秦棠溪的臂弯里。
本该困顿,可躺下后又无睡意,倒是怀中的小姑娘被药性控制住睡得尤为香甜。
许是年岁小的缘故,骨肉软软的,身子比起刚来的时候也丰腴了不少。
明姝过于澄澈,不爱记仇,脑子里留下的永远都是最开心的事。
或许过于纯良,才会得了重生的机会。
只是江知宜是怎么知道的?
她顿了顿,抛开繁杂的思绪抵着小姑娘的额头,舌尖微微触碰到明姝的鼻尖,一股浓郁的暧昧散开。
明姝吸了吸鼻子,不知情地反而往罪归祸首的怀里钻了钻。
秦棠溪笑了笑,忽而咬住她的唇畔。
鼻息忽而就变重了。
旖旎的氛围在唇畔处散开。
明姝迷糊的睁开眼睛,入眼,是殿下妩媚的容颜,她还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酥麻府感觉仿佛在唇角炸开。
“好香……”
秦棠溪笑了,见她迷瞪着双眼,便抵着她的额头道:“澜儿。”
“嗯。”明姝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可脑袋依旧很重,她只得徐徐合上眼睛,不知怎地,耳畔又有人唤她澜儿。
她恼了,捂住对方的嘴巴:“再喊就打你手板。”
秦棠溪莫名一笑,悄悄捏着她的手心:“再闹是要打你的手板。”
明姝不肯,争着收回自己的手,比不过殿下的气势就要讨饶:“不闹了,脑袋疼,抬不起来呢。”
明姝抿紧嘴巴,软乎乎的脸颊就自觉地往长公主处送了过去,努力靠近着她,想感到她的体温。
秦棠溪眉眼再是温软不过,眸中光色坦坦荡荡,寻到她的耳朵悄悄问话:“明姝,你可有喜欢的人?”
明姝在清醒与昏睡中徘徊,耳朵痒得难受,晃了晃脑袋发现没办法脱离‘魔口’后不得已才张了张嘴巴:“阿爹、阿娘……”
秦棠溪不满意,眼中满是无奈,“还有呢?”
“祖母……”
“还有呢?”秦棠溪的手落在了被子里,不知不觉中摸到明姝白嫩嫩的小肚子,轻轻捏了捏,大概是最柔软的小东西了。
明姝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恼恨道:“没有了、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九皇叔:没有了,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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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许捏
荒废一日后,第二日天色未亮,秦棠溪便醒了,洗漱一番后,明姝也睁开眼睛,叫嚷一声:“好饿。”
秦棠溪梳发的举止顿住,淡淡道:“饿着。”
梳发婢女窃笑,手脚却快了不少,殿下说饿着哪里会是真饿着。
梳发后,秦棠溪走到踏板上,拍了拍小东西的,微挑眉头,静静地看着她,就如从前一般,“你想吃些什么?”
“我、我想喝鸡汤。”明姝藏不住情绪,饿了就露出委屈的神色。
秦棠溪神色微暗,想起昨日的事就想将她揪起来收拾,强忍着冲动,笑着拒绝:“不可,虚不受补,今日喝些白粥为好。”
长公主声音惯来温柔,眉眼洁净,翻卷修长的睫羽下掩饰住几分不高兴,在清晨熹微的光色中显得尤为亲切。
明姝习惯她的温柔,但忘了一件事,秦棠溪走到今日,并非是温柔的角色,外人都说长公主手段狠辣,这些话总是被她主动忽略。
有时还会用说话的争执一番,“殿下明明那么温柔,再乱说就拔了你的舌头。”
明姝对殿下依旧没有防备,听到拒绝的话后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傻傻地信了。
秦棠溪唇角勾起,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勾住明姝下颚上的软肉,“听话,才有肉吃。”
明姝不明白,“我不听话吗?”
“不听话。”秦棠溪生硬道,尤其是昨日,什么‘没有了、没有了’,她在小东西心里就一文不值。
明姝呆了,“我、我好像是不听话。”
秦棠溪皱眉沉声道:“昨日尤为不听话。”
“昨日……”明姝目瞪口呆,昨日她做什么了。
昨日光喝了几碗苦药,什么东西都没吃,哪里就惹了殿下,她还是想不明白。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拽着殿下暗纹袖口,怯怯道:“我喜欢殿下。”
玉娘说这句话百试百灵。
秦棠溪微微惊愕,目光落在明姝澄澈的眸子里,一泓泉水,干净无暇,梦话好像当不得真。
小东西不傻,有这点小聪明就可以了,万事还有她。
“喜欢就好,若是不喜欢,孤就将你卖了。”
明姝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心口涌起一阵恐慌,手指微微上升就拽住那只细腕,急道:“你不能卖我、我是……”
我、我是赵澜。
但她不敢说,怕殿下把她当作傻子一般卖了。
秦棠溪眼睫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明姝没有说完的话应该是:我是赵澜。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明姝,没有去接下面的话,径直站直身子,小姑娘虽然傻气,可遇事自己机灵清醒着,她还是忍不住摸摸明姝的发旋,“若是你不喜欢我,我就将你卖了。”
明姝委委屈屈,“好。”
秦棠溪这才笑了,淡然起身,吩咐婢女去摆早膳。
用过早膳后,外间天色大亮。
秦棠溪慢悠悠地坐车入宫,路上遇到朝臣,含笑说话。
今日朝会依旧说的是江淮逆臣出没的案子,皇帝做足了功课,面对长公主也有几分底气,道:“江淮两岸鱼龙混杂,近年多频频生起事件,这次不如连根拔起,长公主觉得如何?”
“陛下所言甚是。”秦棠溪附和道。
吴谙立即毛遂自荐:“陛下,臣愿领兵前往。”
秦棠溪冷笑:“世子是想自挂东南枝了,江淮两岸是何情形都不知,你这是千里送人头吗?”
大臣看了吴谙一眼,纷纷笑意难掩,吴世子的视线从未到过江淮,确实知之甚少。
吴谙被怼后,憋屈得不说话。
荣昌侯深知江淮两岸的情况,吓得缩在原地不吭声。
皇帝孤掌难鸣,在殿内梭巡一阵后最后将目光放在长公主身上,试探道:“阿姐要前往?”
“京中诸事繁杂,臣离不得。”
皇帝不好再言,江淮一地就是难啃的骨头,谁都不愿意去,若派武将镇压,蛮力之下怕是会扰乱百姓。
派遣文臣,又斗不过逆臣。
思来想去,确实不好办事。
殿内陷入寂静后,众人更是雅雀无声。
秦捠忽而出声,“陛下,臣觉得不如先派人去秘密探访,摸清敌情后再派兵剿灭,免得打草惊蛇。”
此言一出,不少人出声附和,长公主阖眸不言语,皇帝一时间窥探不透她的想法,她感觉自己同长公主之间差距太远了。
不,应该是这些年阿姐从来不肯认真教她。
这么一想后,心中难免气恨,她恼恨道:“容后再议。”
长公主依旧沉默,再无方才怼吴谙的气势。
朝会结束后,长公主转身就要走,皇帝迫不及待地将她留下。
“阿姐今日并无说出想法,可是有了好计策。”
皇帝与长公主之间早就捅破了窗户纸,长公主握权不放,皇帝跳脚无用,两人依旧回到之前的关系。
长公主回道:“臣无想法,最了解楚襄王一案的信国公已死,陛下另派贤者就成。”
皇帝睨她,长公主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温柔起来柔顺似水,凉薄起来狠毒少有,真不知该怎么面这位长姐。
她揉着自己脑袋想了想,“阿姐觉得派何人去比较好?”
秦棠溪淡漠,道:“康平县主。”
宗室大多中立,皇帝知晓,而这位小姑母与长公主素来不对付,两人间斗来斗去,她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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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寡淡无味,喝了一碗就饱了,明姝艰难地摆摆手不喝了。
半个时辰后,又喝了一碗苦涩的汤药,脑袋里都泡着苦味,午后睡了一觉后就到黄昏了,没有人说话就趴在床上玩了会。
没成想,平儿回来了。
平儿与以往不同,衣裳华丽了不少,就连发髻上的珠花也甚为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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