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其他同学去食堂吃饭了,安嘉月和戴琳有场重要戏份顺不下来,继续坐在练功房的地板上对戏。
在这出反串戏里,他饰演一位民国军官的八姨太,而戴琳则饰演那位冷酷军官。她本身长相大方亲切,但化了妆之后,眉毛加粗,阴影加重,再将眼皮下压,抿唇不言,整个人气质瞬间截然不同。
是位可塑性很强的演员,还好性别不一样,否则应该会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安嘉月掐着嗓子模仿女声念了一遍台词,自己不太满意:“感觉还是不对,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再练会儿。”
戴琳随性道:“没事,我也觉得这段不自然,再过一遍,饭不吃了,就当减肥吧。”
安嘉月:“辛苦你了,陪我练这么久。”
“客气什么,你不也在陪我练。”戴琳往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地板上,大大咧咧道,“嘉月,我之前听别人说,你好像不怎么出席排练啊,这次跟你同组,才发现你原来这么勤奋刻苦。”
安嘉月笑笑:“以前觉得演员就是个行当,不管将来演名导电影还是演言情电视剧,能赚钱就行。最近心态变了,想认真加把劲,给我未来的导演拿个奖。”
这话对别人说可能影响不好,甚至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但戴琳性格爽朗没那么多心思,应当不会多想。
“那我们其他人完了呀。”戴琳哀叹,“你之前不认真都能考全系第一,认真起来还让人活?心疼我爸从小到大给我砸在表演课上的钱……”
安嘉月好奇:“砸了多少?让我了解下你们有钱人的世界。”
“少说得有上百万吧,砸钱还算轻松的,最要命的是折腾,我高中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飞北京,去一个著名老艺术家那儿上课,上完课再飞回来。”
安嘉月:“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想象不到……”
戴琳问:“你呢?你在哪儿上的表演课?”
安嘉月想了想,说自学的好像有点太打击人了,于是说:“一家家附近的艺考培训机构,学了一个多月。”
这是真话。
高二决定要报考电影学院后,他也曾去咨询过艺考班,一问价格,惺惺作罢。但很多考试细节和门道不通过艺考班有经验的老师无法获知,于是他试图毛遂自荐,问机构的前台招不招暑假清洁工,恰好这时机构的老师在,说看在他外形条件不错的份上,允许他边打工边旁听,不给工资。
现在想想,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但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幸运,就这样边打工边跟着旁听了一个多月,差不多把考试基本要点掌握了,本想一直听到暑假结束,然而某次培训结束后,教课的中年男老师趁他打扫厕所,在厕所里堵住了他,锁上了门。
他那时候已经很会自保了,知道机构里没人,没有喊救命,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想哄老师带自己出去,找机会逃跑。但这个方法不是每次都有效,他还是被急色亢奋的男人扒了裤子顶在了厕所隔间的门板上。
好在有惊无险,有个学生忘拿了东西回来,听见厕所里的呜咽声,撞破了这桩事。
他的人生总是很不幸,却又总是在不幸中获得幸运,仿佛老天吃饱了撑着,恶劣地逗他玩儿。
后来那老师被辞退了,但那个学生却把事传了出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他们学校,于是他又多了一个“在厕所和男人乱搞”的谣言。
从此他就没再上过培训机构,通常是一个人窝在冷清的家里,跟着手机里的电影,一遍遍重复台词来学习表演。
最笨的方法,花上最多的时间,也能达成最好的效果。
戴琳听了极为郁闷,好好一张漂亮的脸扭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才一个多月?你要气死我啊,我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多精力才考个第二,你轻轻松松啥也没付出就考第一,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安嘉月笑笑:“这世道向来不公平。”
若要一直记着这些不公平,还怎么往前走?每个人都会被过去所缠绕,但他已经习惯不再理会他们了。
他扯回话题,“我们再过一遍这段吧,完了就去吃饭。”
他们俩低头继续看剧本,这时好巧不巧,来了个电话。
“不好意思,我爸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他对戴琳晃了晃手机,戴琳摆手表示无妨。
安嘉月走出排练室,走到走廊尽头,靠着敞开的窗户。
窗外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炙热的阳光斑驳落下,蝉鸣绕耳。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夏了。
他手臂撑着窗台,半边身子探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接通电话:“喂,爸,什么事?”
安刚伟嗓门很大,把他吓了一跳,似乎在生气,话语杂乱含糊,有些听不清。
“你冷静,慢点说,别着急。”
安刚伟情绪逐渐稳定,摒除骂人词汇,大概说的是之前那笔工程尾款一直没到账,眼看快要到工人们的发薪日了,他今天特意跑到大包工头那儿去讨债,结果被保安拦在了工地外边,人都没见着。
“难道尾款不打算给了?赶明儿我就到他们那里拉横幅去!闹上新闻之后看他怎么办!”
安嘉月知道他爸脾气刚直,劝道:“爸,你好好跟人家商量,别干这种招人恨的事,结仇了怎么办?”
这些工地上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多没接受过多少高等教育,一言不合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前两年还发生过几个农民工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结果一死三伤的命案。
他爸逼得太紧,恐怕会遭报复。
“可我手底下几十号人都等着这笔工资过活呢,我总不能让他们白干吧?”安刚伟愤愤不平。
“你只是个小包工头,你也没拿到工资,替他们出头干什么?要讨债也该拉上他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让人家把矛头对准你。”安嘉月规劝,“爸,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再去考虑别人,知道吗?”
安刚伟却不听:“人都是我招来的,他们信任我才跟着我干,我怎么能辜负他们?这事我得替他们解决。”
安嘉月没办法,他爸决定好的事,向来很难改变,他只能帮着想了些讨债的委婉措辞,尽量不让他爸得罪人。
仁至义尽了。
自家的日子都没多容易,管那么多别人死活干什么,又不是济世慈悲的救世主。
回到排练室,戴琳一个人在练台词。安嘉月想起什么,心中一动,走过去,问:“戴琳,你上次说帮我留意暑假里的广告和短片,有看到合适的吗?我最近家里有事,很缺钱……”
戴琳一拍大腿:“哦!对!刚想跟你说,是有一个,不过不是广告短片,是电影,周期比较长,暑假选角,明年开拍,要拍半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半年?那学校里的课怎么办?”
“只能请假了,但这部电影值得,是万纳刚签的一部大ip,上映了肯定爆。你要是能被选上,保证一飞冲天。”戴琳说得绘声绘色,“我一个大舅在万纳企划部,应该不会有假,过阵子估计就要开始海选招募男女主了,万纳这次打算用新人,顺便签进自己公司,补充新鲜血液。”
万纳的电影加签约,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安嘉月立即抱紧戴琳大腿:“好,我去试试,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你能告诉我吗?”
戴琳大方道:“没问题,我也要去试试女主,正好一起。”
作者有话说:
戴琳的上课方式取材于本人同学的真实经历hhh
(《美丽心灵》讲一个孤僻的数学家在科研路上遇到挫折,情感缺乏,但最后通过自己顽强的毅力,战胜了疾病,获得了爱情。引用台词原句:每个人都会被过去所缠绕,但我已经习惯不再理会他们了。)
第23章 《爱在黎明破晓前》
晚上,安嘉月回家收拾东西。
大多是从贺辰家带回来的,重新打包带去贺辰家,他准备长住一段时间,反正他爸这几个月都不会回家,一个人孤单,不如去男朋友家待着。
贺辰的车依旧停在居民楼外边的马路上等他,他随便抓了几件t恤短裤塞进背包里,又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糖,什么味道的都有,随手往嘴里丢了颗,剩下的全塞进裤子口袋,撑得鼓鼓囊囊。
下楼时,在楼栋门口遇到了正在逗流浪猫的朱兴磊。
“磊子,别喂她了。”安嘉月提着大包走过去,“都快喂成猪了,你看她胖的。”
橘白相间的猫咪仿佛听懂了人话,不满地“喵”了声,叼起盘子里的鸡胸肉,迅速溜走。
“哎呀,你吓跑她了。”朱兴磊埋怨。
“跑就跑了,连声谢谢都不说,没良心的。”
“你这不是为难猫嘛。”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老房子弄堂曲折,笑声荡漾开,盖过了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传来的蛐蛐声。
朱兴磊见他提着包,问:“嘉月,又去你那个朋友那儿住啊?”
“嗯。”
朱兴磊欲言又止,神色显出担忧。
安嘉月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担心,他是个好人。”
“是马路上停着的那辆奔驰里的男人吧?我看到副驾驶位子上有你的背包,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朱兴磊比划着描述,“那脸,拉的老长了,有人欠他钱了还是怎么着?我刚刚就路过瞄了他一眼,他突然看向我,眼神像刀子似的。”
安嘉月噗嗤笑出声:“他就那样,面冷心热,但长得特别帅,对吧?”
“帅有什么用,帅的男人最不靠谱。”朱兴磊说,“嘉月,你别被他的外表迷惑,等你以后出名有钱了,什么样的对象没有?”
果然被看出来了,安嘉月索性也不瞒着:“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在处对象。你相信我的眼光,我遇到过的坏男人那么多,还能看不出一个男人是好是坏?我在他家住了好几天,他都没对我做什么,说明他是真心喜欢我,你放心吧。”
朱兴磊仍旧不能信服,站起身撸起袖子:“算了,嘴上说这些没用,走,我跟你去会会他,好好告诫他一下。”
安嘉月忙拦住:“诶诶!你别乱来啊!把我男朋友吓跑了怎么办,不许去!”
朱兴磊委委屈屈:“重色轻友!”
安嘉月安抚了他好一会儿,许诺一有事必定来找他,不会让自己吃亏,朱兴磊才勉强放他走。
放好行李上了车,车内空调温度正凉爽,安嘉月吁出一口气,把刚才跟朱兴磊的对话当成乐子说给贺辰听。
贺辰开着车,没怎么回应,耐心听完了,说:“你有个很为你着想的朋友。”
安嘉月说:“是啊,磊子就像我哥,从小我被人欺负了都是他帮我报仇,所以你可别欺负我,不然……哼。”他举起拳头挥了挥,假装威胁。
贺辰浅浅一笑,直视着前方,眼里只有前车后灯的光亮,看不出情绪。
安嘉月收起拳头,随口换话题:“说说你的朋友呗,我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改天带我见一见?”
“你不会想见的。”贺辰道,“都没什么意思。”
安嘉月讶异:“没想到你是这种在背后说朋友坏话的人啊。”
贺辰:“不是说坏话,事实罢了。我在国外有些朋友,但读完研回国之后就没联系了,现在的朋友都是家族里年纪差不多的亲戚家孩子,他们大多爱玩。”
安嘉月问:“你跟他们一起玩吗?”
贺辰沉吟片刻,如实坦白:“刚回国那段时间跟家里闹得很不开心,原因我告诉过你,所以有点自暴自弃,跟着他们玩了一段时间,跟丁馥也是那时候认识的。放纵的感觉确实快乐,但纸醉金迷之后唯剩空虚。近期有在深刻反思,希望能弥补我跟这些朋友干过的蠢事。”
安嘉月侧身,听故事似地催他:“什么蠢事?举个例子。”
贺辰摇头:“我还没做好告诉你的心理准备。”
还需要做心理准备,那一定是非常黑历史的蠢事了,安嘉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痒痒的,但贺辰不肯说,他也没办法:“好吧,那以后记得告诉我啊。”
到了贺辰家,安嘉月把带来的小物件和衣服一样样装入这套空得凄凉的大别墅,浴室里的牙刷毛巾成双成对,衣橱里的衣服各占一边,卧室床上的两个枕头并排……成功令屋子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浴室楼上楼下有两个,不用抢,贺辰没邀请,安嘉月便独自在楼上洗了,出来的时候贺辰已经洗完躺在了床上,摘了隐形,戴着无框眼镜,正在看手机,脸色微冷,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
安嘉月穿着自己的棉质睡衣睡裤,扑到床上,滚了半圈,滚到贺辰身旁,挽住他的手臂,像只乖巧的小狗,时时刻刻想依偎在主人身边。
贺辰看向他时,镜片光一闪,眼神瞬间柔和,摸着他吹干了的蓬松头发:“最近学校忙吗?”
“还行,就排练呗,你呢?工作还顺利吗?看你刚刚好像脸色不太好。”
“我爸把一个大项目给了我,让我全权负责。”贺辰叹气,“上次去新西兰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本以为我的工作到此结束了,谁知道他让我从头负责到尾,接下来可能会很忙,要时常向他汇报进展,所以他让我回家住。”
安嘉月自知这时候应该表现得通情达理一些,但他刚搬过来,舍不得贺辰走,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可以每周抽个一两天过来陪我吗?”
贺辰摇头。
“啊……那好吧。”安嘉月挺失望,尽力不表现在脸上。
“我不回去。”贺辰接着说,“进展去公司汇报就行了,没必要天天回家,回家说不定还会跟我爸吵架。”
安嘉月眼睛一亮:“真的啊?”
“真的。”
“那就好!”安嘉月高兴完,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偶尔回去一趟吧,别惹你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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