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转向那个白皙柔弱的少年,全程都神情淡然,声音温柔地诉说那些地狱般的亲身经历。在法官问到,为什么会选择把受过的伤害公布出来时,他字句清晰地说:“我知道很多人认识我,我不带任何遮掩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不是因为我不害怕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流言蜚语,而是因为我知道,也想让大家知道,应该感到愧疚,感到难堪的永远是施暴者,而非受害者。我们没有错,不要用别人的罪行折磨自己。”
审判中途,诉讼律师收到了消息,忽然向法官申请:“我方有新的证人愿意出庭作证,我申请暂停半小时。”
场内外一片哗然。半小时后,三位少女和两位男生戴着口罩,由父母陪同来到了法庭现场。他们的父母分别递交了纸质资料,显然也是准备好很久了,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而任惜遇当着所有人说出了那些话,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一味地掩饰永远愈合不了孩子的伤疤,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对自己孩子最好的保护。
两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顺利结案之后,还为公众热火朝天谈论了许久,只是舆论中心被网友口头封神的任惜遇,在案件结束之后也销声匿迹,偶尔在顶级学府的大学校园里被人拍到发上微博,在年轻学生范围里再掀起一轮小高潮。同学们看着他周围来来往往的追求者,嗑cp嗑累了还会笑着说一句,惜遇同学对上他们,就跟赶羊似的。
舆论谈资总是日新月异,一个人的长相经历也不会永远留在社会的大事簿里。五年后的A市,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起任惜遇这三个字,但看见那张脸,依然会有人认出来,充满敬意地喊一声“何老师”。
任惜遇去派出所把姓改回了何,但没有动后面的名。他在大学毕业之后,卖掉手里的所有股份,盘下了郊外一座小山的地,在山脚下建了一座农场式的福利院兼希望小学。
他邀请平安路每一位想要重新开始的女人来农场工作,通过考核的就转入福利院照顾孩子。周围山区里上不起学的孩子都可以进他的希望小学,由于教育事业耗资巨大,惜遇为了补贴家用,把农场逐渐做大,从农牧产品扩展到酒业,又扩展到手工业和信息技术开发。他虽然没有进入A市商圈参与竞争,但A市稍有点头脸的公司企业,都得敬他三分。
这天午后,一位年轻张扬的男人把朋克风的吉普车停在酒庄门口,跳下车,拎着杯壁上还挂着水珠的红酒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惜遇!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纪燃刚往里走了两步,看到葡萄架下面的懒人椅上坐着摆弄笔记本电脑的人,顿时黑了脸,“陆自寒,大过年的你跑这儿来办公?膈应人是吧。”
陆自寒从电脑后面探出半只眼,都懒得扶正眼镜看他,又转回了屏幕上:“你不也把工作带过来了?别告诉我你手上拎的是汽水。”
“我……”纪燃还没说完,何惜遇就擦着手从屋里探出头,看到纪燃手上的酒也瞬间无语:“纪老板,你是不是每年过年都从自家吧台上顺一瓶酒当年礼?”
“我这个是西班牙刚运来的新酒!”纪燃差点跳起来争辩。惜遇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厉邵扬两只手架起三盘炒菜,用肩肘抵开门,噔噔噔绕开人走到支好的桌子上摆好,搓着耳朵给手指降温。纪燃嘴欠地嘲笑他:“谁教你那么傻的动作,你是智力没发育好吗?”
何惜遇在原地凉凉地说了一句:“我教的。”
纪燃啪的一下咬上自己的舌头,同时厉邵扬对何惜遇笑着说:“晏晏你别生气,可能是我做起来比较傻吧,哈哈哈。”
纪燃和陆自寒目光幽微,在心里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绿茶!
“大棒骨快炖好了,你们要加什么调料?”厨房里的任轻尘遥声问了一句。
这回轮到四个人异口同声:“不要加蜂蜜!”
一顿除夕的便餐从黄昏吃到深夜,远远地能听到老师和学生在操场上组织放小烟花的笑闹声。房间里的电视放着春晚,酒庄值班的保安和保洁员围坐着一边嗑瓜子闲聊一边看小品。厉邵扬给妈妈发微信再次确认需要从农场代购的农产品,纪燃醉了就开始满嘴跑火车,露天蹦野迪,拿着扫帚对惜遇唱死了都要爱。陆自寒也有点上头,居然给父亲打电话讨论怎么制定和惜遇结婚之后的财产划分协议。任轻尘静静地看着何惜遇,看他一边咬酒杯,一边看着葡萄架上的葡萄研究多久能摘下来榨汁酿酒。
任轻尘撩起惜遇脸边的一绺碎发,拨弄到耳后,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钟声敲至零点,噼里啪啦炸响的鞭炮瞬间震聋了所有人。何惜遇堵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喊着问任轻尘:“你说什么?”
任轻尘笑了,大喊着回他:“我说,新年快乐!”
歌手纪燃举起他的话筒高呼:“新年快乐!”
陆自寒和厉邵扬也放下手机,举起酒杯笑起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每一位不再沉默的羔羊,每一位自由的爱人。
——正文完——
第25章 番外一
“任总,这是公司这一季的业绩汇报,都整理好了。”小张经理敲门进来,把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任轻尘点点头,把文件拿到自己面前,顺便对小张说:“我慢慢看,你先下班吧。”
小张笑道:“任哥,你还要加班吗?今天可是情人节啊。”
任轻尘无奈:“我可不是这个节日的目标受众,你先走吧,不是要陪女朋友么。”
“怎么不是啊,小少爷呢?”小张下意识跟了一句,随后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任哥。”
“没事。”任轻尘不在意地笑了笑,神情淡淡地,“今天度假村有特别活动,他肯定也忙得很。”
小张叹了口气:“任哥,其实我觉得吧,照你这样事事照顾小少爷的感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再追十七八年也不一定追得到。”
任轻尘沉默一瞬,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赶紧下班吧。”
小张走后,任轻尘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黑色的礼品袋,自嘲地笑了笑。里面装着一只小小的戒指盒,还有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每次鬼使神差走进珠宝店,他都会忍不住买下一个戒指,但最后又总是没有勇气送出去,转而用其他礼物代替。最底下的抽屉里,码着款式各异的七八个戒指盒,都是这么被他冲动消费又搁置下来的。
他把袋子里的戒指盒拿出来,随手放进口袋,熟练地把同色系的手表盒子放了进去,指尖碰到玫瑰花时,顿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算了。他破罐子破摔地想,惜遇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他买手表送的。
何惜遇的家当已经从农业拓展到旅游业,发展成了A市城郊的世外桃源。每到节假日,绿油油的山头上来往的游客就络绎不绝。新开的度假村在农场旁边,何惜遇开拓了一些喂羊除草捕鱼的原生态项目,感兴趣的小朋友多了,管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这一整天,他都在和工作人员一起维护秩序。
任轻尘刚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何惜遇蹲下身,把小羊抱了起来,打算去羊妈妈所在的圈养区的样子。
何惜遇抱着小羊崽,整个人都白软软的,冲任轻尘笑了笑。任轻尘走上前,和他并肩往羊圈走。
他把小羊送回去,去休息室换下工作服,走去任轻尘面前:“哥哥,你难得来一趟,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任轻尘看着何惜遇,深色牛仔裤,宽松款白色毛衣软蓬蓬地裹在身上,黑发耷在耳边,被风吹得微乱,竖起几根发丝晃来晃去,比他刚才抱在手里的羊崽还乖。
“别做菜了,出去吃吧,哥哥带你去玩。”任轻尘笑着说。
到了车上,何惜遇刚把安全带系好,就见任轻尘清了清嗓子,从后座拿了一个纸袋给他。
“今天不是过节吗?我看公司里的人都买了礼物,就……”任轻尘抓着方向盘,似乎非常认真地看着路,但实际上车钥匙都还没插上,“大小是个节日,咳,节日快乐。”
何惜遇眨眨眼,有点想笑,耳根又红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的东西,看得出是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旁边还有一朵玫瑰花。
任轻尘赶在何惜遇问他之前抢答:“花是买表送的。走吧,你想去哪里?”
何惜遇眼里的笑意溢到嘴角:“哥哥不是说带我去玩吗,怎么又来问我?”
“哦,对。”任轻尘回过神,启动了车子。
何惜遇怀着些许紧张,看着车窗外风景倒退得越来越快,从城郊的树荫到城市的车水马龙,渐渐变缓,最后停在了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游乐园门口。
何惜遇:“……”
他刚想提醒任轻尘,自己已经二十三了,回头就见驾驶座上这位三十三的大朋友停好车,眼里有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光彩。任轻尘问他:“想玩吗?”
何惜遇看着满怀期待的任轻尘,忍俊不禁:“嗯,特别想,小时候都没有机会玩呢。”
任轻尘顿时觉得自己选对了,放下心带着何惜遇进了园门。
好在节日期间来游乐园回忆童年的大人也不少,他们两个走在园区里不算太突兀。一路上的小木马小蜜蜂实在过于童真,何惜遇都不好意思去排队。走到里面,看见一个叫旋转茶杯的项目,眼睛一下子亮了,拽一拽任轻尘:“哥,我们去玩那个。”
任轻尘往里看了一眼,说:“你去玩吧,我在外面给你拍照。”
旁边护栏上也站了一圈给孩子拍照的父母,何惜遇一下子笑出声:“拍什么照,你是我爸爸吗?来都来了,当然要一起玩啊。”
何惜遇不由分说把人拉进队伍,买好双人票,挑了一个橙色大茶碗坐进去。任轻尘坐惯了宽大的办公椅,乍一坐在瓷质的小座位上,一双裹着西装裤的长腿无处安放似的,局促地折在座位空隙之间,和何惜遇的腿对着交错。
“小朋友们系好安全带,机器快要启动啦!”戴着卡通头箍的工作人员进来逐个检查安全带,转到何惜遇这里,刚要上手,就见一只手赶在她前面,替这位帅哥扣好了。
“谢谢,这位小朋友就不麻烦你了,我会照顾好的。”任轻尘对工作人员笑了笑。
工作人员感受了一下两人间的气氛,了然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机器启动之后,一个个载着人的大茶杯慢慢开始自转,又绕着全场一圈一圈旋转,渐渐加快。
“好像也不是很快啊,干嘛要系安全带……”何惜遇话还没说完,被猛地一个加速一甩,差点往扶手处歪倒,被任轻尘眼疾手快兜住,环在臂弯里。
“让你看不起它,遭报应了吧。”任轻尘好笑,又怕何惜遇再甩出去,把腿架到外面圈着何惜遇,两手抓着他的手肘,可茶杯越转越快,任轻尘自己也东倒西歪,两人简直像被丢进茶粉里的摇摇果冻,和广大儿童一起被颠到同一智商。
从最外围猛转失重的那一瞬,何惜遇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笑着叫起来,抓着任轻尘的手毫无章法地乱晃。任轻尘抿着笑意看他,眸色比夕阳的余晖更温柔。
结束之后,何惜遇挤到便利车去买饮料,任轻尘在旁边等着,忽然有个女孩靠近,对他打了个招呼:“嗨,帅哥。”
任轻尘一顿,看着她问:“有什么事吗?”
刚才玩项目还那么爱笑的帅哥突然不笑了,还带了点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听得女孩不由一愣。但她没有那么快气馁,拿起手机给他展示自己刚拍的照片:“刚才你和你朋友在玩旋转茶杯的时候,我拍到几张照片,你想看看吗?”
任轻尘垂眼一看,确实是他和何惜遇的照片。摄像头定在他们身上,旁边都是模糊的,只有何惜遇后仰着笑得开怀的样子,还有他自己看着何惜遇的侧脸分外清晰。夕阳落下来,给他们的半边脸都打上了一圈柔光。
任轻尘的表情温和不少,看着照片说:“谢谢,你拍得很好看。”
女孩心里一喜,自认为很自然地接着说:“那你加我好友,我把原图发给你。”
任轻尘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特供的温和:“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加好友,有人会生气。”
“啊……”女孩沮丧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那让你朋友加也可以!”
“……”任轻尘不知该回什么,方才心里些微的冒犯感也被哭笑不得冲淡了。
“哥哥,咖啡没有卡布奇诺了,给你买了意式,可能有点苦。”何惜遇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路上怕撒了,先把自己那杯喝掉一点,嘴角沾上了细细的牛奶沫。
任轻尘笑起来,当着女孩的面拿过何惜遇喝过的那杯,抿了一口,才接过自己的。
“你不是不喜欢喝牛奶吗?”何惜遇讶然道。
“你的比较甜,帮我中和一下咖啡。”任轻尘像是故意这么说似地,说罢转向女孩,“不好意思,他也不方便。”
女孩:“……”打扰了。
“什么照片?”何惜遇全无所觉一般接上话茬,一眼看到了女孩手机上的照片,“哇,你拍得好好,可以给我一份吗?”
任轻尘:“。”
他已经做好被好弟弟拆台的准备了,却见何惜遇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女孩的手机屏幕咔嚓拍了张照,对女孩笑着说:“谢谢,我请你吃糖。”
何惜遇把顺手买的水果糖抓了一把给女孩,女孩捧着糖,红着脸看了两人一眼,飞快地说:“谢谢你们的糖,照片就当我随份子了,帅哥再见。”说完就转头跑开了。
何惜遇状似惋惜地说:“那个小姑娘拍照技术真的很不错呢,可惜没留个联系方式。”
任轻尘酸溜溜地说:“你现在追上去加好友也来得及。”
何惜遇倒真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等任轻尘脸色更沉之前,忽然扑哧一笑,凑到他耳边说:“算啦,有人会生气,不加了。”
任轻尘看到他笑眼里狡黠的神色,有些明白过来,何惜遇一直在逗他呢,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揉了一把他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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