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焘迷迷糊糊坐在了另一个座位上。十多个考官监考他们两个学生,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台上墨衣青年自然就是终爻,他身边坐得人都是冥府官员,受了后土的要求过来陪他一起监考的。左右两边坐着的地位高点,五方鬼帝之二。
此时其中一个鬼帝问道:“终爻先生,我们是要发放试卷吗?”
“那就发吧。”终爻将试卷交给他们,让小吏分发下去。这试卷的题目是幽冥那边送过来的,终爻稍微翻阅了一下,便看到一行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①
终爻稍稍记下,等待下方考试结束。他旁边,五方鬼帝却是悄悄看着终爻,一点都不敢大意。一发现他有什么动作,立马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就怕让终爻不高兴了。
一来二去终爻都被他们盯得不得劲,无奈说道:“你们还是将目光多放到考生身上,我这边没什么影响。”
“好的好的。”他一说,十多个考官眼睛瞬间盯到了考试二人身上,平时判人心,断生死的眼睛齐刷刷送到两个人身上,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两人额头爬满大汗,完全不敢有一点心思,只能努力将心神全都放到作文章上面。
一会,两人文章作完了,由左右两边的小吏送了上去。眼见得考官们的目光全都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松了口气的舒畅感。
他们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试卷送上来,终爻没看,先让两边的考官看了,等到众人看完,送到五方鬼帝手里,让他们作出评价。
五方鬼帝看得很快,心里其实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因着终爻在这里,只能说道:“终爻先生,你请看看?”
终爻接过试卷犯了两下,却没答话,只是问道:“你们心里可有了选择?”
五方鬼帝看了一眼,笑着打哈哈:“小的们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如何做?”
终爻冷笑了一声。他平日里看着温和好相处,然而一旦没了笑容,却带着股冷味。尤其是这些年和太初相处久了,将他平日里对待别人的模样学了个十七八九,一下子看着还挺唬人的。
五方鬼帝不禁噤声,互看一眼,心里琢磨哪里惹这位不满意了。
来之前后土已经吩咐了的,说是终爻的身份不简单,让他们小心关照着,如今他们好好捧着对方,结果人家怎么就不满意了呢?
“我平日不管阴间之事,这方面自然是你们更擅长,如今问你们选谁,外加问明缘由,你们却一个个敷衍至此。”终爻反问,“是本身无什么大本事的,还是平日里也是如此敷衍娘娘的?”
这帽子可就扣大了,五方鬼帝脸本就惨白,这会更像是白纸。其中一个连忙解释道:“先生冤枉了,我们本来想着自己没有太大的本事,这才想着先像您求教,既然您要考我们,那我们自然是要说的。”
说着,便将对于两人文章的分析说了出来。其中夸赞尤为多的便是宋焘。
终爻耐心听着,根据他们的回答翻看宋焘的试卷,只见上面写了一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②
五方鬼帝之前是故意装着不明白,如今终爻一激,他们自然就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无论怎么吵,最后的结果都是偏向宋焘这方的。
终爻心里有了答案,在宋焘的名字上画上圈。其实后土找他过来也是找个原因,主要在于威慑这些人。鬼神是断人心的高手,平日里好的坏的什么没见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后土怕他们偷奸耍滑,这才让他过来震慑这些人。
考官那边的争吵全都被早就设好的结界给挡住,下面两个考生什么都不清楚。宋焘小心观察,看着就发现好像考官争吵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中间那名极为好看的青年说了几句话,众人就开始争吵起来,许久,交谈停止,上面考官齐刷刷将目光转过来。宋焘心中微惊,下意识也紧张起来。
有个小吏上前,在上方喊道:“宋焘上殿来。”
宋焘不解,起身来到了大殿之上,近距离看着几位考官。这一看,他才知道自己之前还是评价得有点粗糙了,位于中间那位考官哪只是好看,可以说是气质斐然,不同常人。
青年笑着看他,说道:“宋焘,如今缺一城隍,你很称职,不日便上任吧。”
宋焘不解:“宋焘斗胆,想问问大人,城隍是何物?”
终爻这才记起来他这是第一个城隍,于是给他解释:“天庭有意设城隍一职,与人间阳官对应,名为阴官,掌管一城阴间大小事务,你的答卷得到了诸位考官的赞许,甚至两位鬼帝对你很是欣赏,自然将这个位置落于你身上。”
“城隍,阴间事物。”宋焘恍然大悟,继而双膝跪地,面色悲伤,“大人意思,是小人就要死了吗?”
终爻给他解释:“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来,人死后要进入六道轮回,然而成为鬼神之后却也是隶属天庭之下,算是天庭的正经编制了。”
这么一解释,倒是让宋焘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只是他想了半晌,还是摇头说道:“大人错爱我,宋焘自是欢喜,只是家中还有一老母,年纪已经很大了,若是宋焘当了这城隍,便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还望大人允许小人回去侍候母亲。”
众神面面相觑,有点拿不定主意。
终爻拿着生死簿翻开起来,很快找到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翻开一看,上面显示宋焘母亲还剩九年。
“九年……”一人思量道,“不如让张生代理九年?”
终爻摇头:“不妥。”
五方鬼帝迟疑:“终爻先生的意思是,还是宋焘上任。”
宋焘听了心中更加难过,泪流满面。
“还是他,但是九年之后再上任。”终爻说道,“若是普通城隍,替换也就算了,可是他是第一个,自然要谨慎选择,九年之后,宋焘上任,之后再让张生去其他地方担任城隍一职。你们到时候也要选些其他人担任各地的职位。”
九年,天庭那边也就是九天罢了,五方鬼帝却还是有些迟疑:“这要是天庭那边怪罪起来可要如何?”
“那就让玉帝等着啊。”终爻弯弯眼睛,声音温和。
鬼帝不敢说话了。让玉帝等着,这种话也就终爻敢说的,可正因为如此,他们也不敢忤逆终爻的意思,只能心里祈祷终爻玉帝那边莫要怪罪,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就是连玉帝都敢冷着,幸好他们之前没有得罪终爻。
解决完了城隍的事情,终爻将之前后土给的东西塞到当铺栏里以后,回了当铺。
一进去,他就发现不对劲。平日里辛十四娘还有的王六郎他们都应该在店里的,今日个一个人都不在,就连陆压和灵珠子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进屋,太初坐在椅子上,随手翻书,注意到他进来,这才把东西放下来。
终爻笑着问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到你看店了,其他人呢?”
第49章
“牛郎被分出来了, 他们这两天帮牛郎盖新家,所以一直待在那边,今天盖好了, 正在一起庆祝呢。”
终爻凑到他面前,趁着没人打扰,握住太初的手问道:“那你怎么没去?”
“我在等你。”太初声音温和了许多, 抚摸他的头发, “你要陪他们一起去玩还是休息一会。”
“休息一会。”终爻脑袋一歪躺在了他的肩膀上,撩起太初的袖子往自己眼睛上一盖,遮住从外面晒进来的光线,“我记得明天就是乞巧节了吧?”
他呼吸时也让衣袖跟着微微拂动,像是在上面落了一只蝴蝶, 太初的心也跟着动了起来,声音变轻, 害怕打扰他一样说道:“对。”
“那我们晚上出去逛逛?”一直带着一堆家伙, 终爻也有些累了,反正他们当铺基本没什么人光顾,不如就趁明天晚上出去玩一会。
太初答应:“你喜欢就好。”
终爻闭上眼睛,呼吸间都是太初衣袖间传来的气息, 他本来还有点清醒, 这会也跟着迷瞪瞪的, 直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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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众人聚在一起, 辛十四娘悄悄拿出一罐酒,得意说道:“这可是我挖的小老板埋在桃花树下的酒,顶着太初先生的目光压力弄到的,我们快趁着小老板不在喝一点。”
“你就得了吧, 太初先生会给我们一个眼神?”灵珠子埋汰她。终爻在,太初目光就在终爻身上,终爻不在,太初看他们就跟旁边那一草一木没有区别,懒得给他们眼神。
陆压打开盖子给灵珠子和自己先倒上,顺便帮腔:“十四娘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小老板的东西都敢偷拿了。”
辛十四娘说不过他们两个,皱着秀气鼻子嘀咕:“那你倒是别喝啊。”
陆压撸袖子:“小丫头会犟嘴了是吧?”
辛十四娘才不怕他们呢。别看灵珠子和陆压平时一副前辈样子,其实性格上就和小孩一样,陆压单独还好,和灵珠子在一起也就放开了。辛十四娘还有王六郎和他们相处久了,也逐渐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还会和他们开玩笑。
王六郎无奈提醒他们:“今天是牛郎的重要日子。”明明他也算年纪比较小的了,结果这一个个都比他还跳脱。
“没关系,大家玩得开心就好。”牛郎连忙说道,目光在自己院子里扫过,眼里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他这次离开的时候,哥哥嫂嫂以老黄牛为要挟,要想带走牛,就只能拿到一点田,牛郎也不和他们多纠缠,拿了分家的东西就离开了,打算给自己盖间屋子先随便住着,再加上老黄牛也可以自给自足,却不想辛十四娘他们提议要一起来帮忙。
他一个人盖房子自然很麻烦,可是有了辛十四娘他们帮忙,很快他的新家就盖好了,一砖一瓦都比原来住的地方精致百倍,邑里不少人说他走了大运,牛郎自己也这么觉得。
几人正热闹着,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难道是小老板回来了?”辛十四娘心虚看了一眼酒杯,跳着去开门,就看到外面占了一个面像刁钻的女人。
“你不是那个谁?”辛十四娘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哦,牛郎嫂子吗?怎么,你今天不在家睡大觉了。”
牛郎嫂子脸色难看。现在都已经午饭后了,她就算再懒也不会这个时候才起来,辛十四娘这话明显就是给她难堪,再加上这两天牛郎新房子盖起来以后,不少人等着看她热闹,这会已经围了不少人,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扔到地上踩。
可是她还不敢得罪辛十四娘。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着嘴角:“辛姑娘,我是来找牛郎的。”
“哦。”辛十四娘靠着门把他挡在外面,对这里面大喊了一句,“牛郎,你嫂子来找你!”
门内传来响应声,接着里面的人全都哗啦啦走了出来,牛郎嫂子惊得往外面退了一步,看着面前这一群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本来过来找个麻烦,却没想到牛郎家里居然这么多人。
这个蠢小子为什么不早点说,害得她在这里丢脸。牛郎嫂子恼羞成怒,完全忘记了是自己要偷偷过来给人找麻烦的。
“嫂子,你有什么事吗?”分家了牛郎也不用看女人脸色,但是还是尽量保持着一份尊重。
牛郎嫂子冷笑:“怎么,你分出来我看看你不行,没想到啊牛郎,本来我和你哥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舒坦呢,现在看来,你原来早就傍上大人物了,哪还记得我和你大哥啊。”
这一顿阴阳怪气的,仿佛牛郎他们才是坏人。织女忍不住说道:“我看你是见牛郎过得好这才不高兴过来阴阳怪气来的吧?”
牛郎嫂子得罪不起辛十四娘他们,难道还怕她这么个小丫头,忍不住讽刺说道:“这就是未来弟媳妇吧,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也不见这姑娘爹娘,未来怎么也要一起处,这么个丫头还是要管教一下的。”
织女脸一红,到嘴的反驳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倒不是因为牛郎嫂子的批评,而是那句未来媳妇。
“嫂子你不要胡乱说!”牛郎大声呵斥她,“七姐是小老板的客人,你不要污蔑人家,嫂子有这个时间过来欺负我的朋友,不如赶时间去和我哥把农活做了,如今大家分家了,我也不可能帮你们干一辈子,要是没事的话我就不送了。”
牛郎嫂子惊呆了。平日里牛郎哪次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人反驳他们。以前最多就是蔫蔫的,这次不仅反驳了,还这么不给面子。她有些慌,还觉得事情不可预估。她之前自以为做得一切可以让牛郎过得穷困潦倒,却发现牛郎不仅过得越来越好,而且还和他们拉开了差距。
“就是,就你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还敢嫌弃我们七姐,你这样的,我们七姐的巧手那可是世间少有敌手的。”辛十四娘夸得天花烂坠。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织女的手艺别说是世间少有敌手,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立马来了兴趣,起哄说道:“这位姑娘这么厉害啊,正好明天乞巧,姑娘要不要也来和我们邑里的孩子比比?”
“对啊对啊,一起玩也热闹些。”有个大婶热情说道。她们平时本来就看不上牛大媳妇,这会又见辛十四娘那么夸赞织女,也跟着想要见识一番。
“乖乖,七姐过乞巧,还真是难得一见。”要不是现在没西瓜,灵珠子真要给嘴里塞口瓜好看热闹。
织女耐不住他们起哄,答应道:“好啊。”
一群人乐呵呵的,完全无视了一旁脸色难看的牛大妻子。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挤出人群离开,内心却愤愤不平。
她倒是要看看,那小姑娘有什么强的。
很快,他们打赌的话就传到了终爻耳中,就连他也忍不住有了一些兴趣。
“听说里正这次打算办大一点,将小姑娘小媳妇全都聚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一起过。”终爻说道。
“你有兴趣?”太初略有些不悦地抿唇。昨日终爻刚说与他一起出去逛逛,这会又谈起了比赛。其实一起凑热闹也没有关系,但是和一群小鬼搅在一起,相处起来还是没那么自在。
终爻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上去揉他的黑脸,亲密靠在他肩旁说道:“他们比他们的,我们自己玩就行了,不和他们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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