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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天出现的幻觉？”盛屾直觉没那么简单。
喻戍从手机调出了盛典的电子档案，告知盛屾，“11月8日夜里，他是11月9日来找的我。”
“11月8日……”
那天正是他和盛典在福利院错过的日子。
“喻教授，他不是因为看到了我回国的新闻，而是因为见到了我本人。”盛屾如实说出那天的情境，“他那天在福利院义诊，看到我了，但是刻意避开了我。”
“这事，季沉也知道。”盛屾说这话时无意中看了柘然一眼。
喻戍露出一瞬间的讶异，随即理解过来，“难怪，他这几年应该看过不少你的新闻，但是很少出现幻觉。你这么一说，便说得通了。”
“那是不是要谨慎考虑让他俩见面？”盛韵担忧道。
“不必。”喻戍解释，“最近盛少爷来找过小典几次，小典并没有应激的症状，这表示他适应能力尚可，仅仅是在福利院的第一次重逢让他受到了冲击。我一直说小典的治疗遇到了瓶颈，是因为脱敏加工、情绪疗法这些治疗抑郁症的手段在他身上已经没有太多主导作用，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如果他不主动告知，我很难发现他身上的异常，他公寓客厅里的监控……”喻戍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们也未曾发现异常”。
盛屾没想到如今盛典的公寓里还有监控，想到了些什么，表情略微有些复杂，还没来得及对此提出异议。
又听到喻戍说，“在理论上，我可以定义他已经康复。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我说句不中听的，当初你们送他来的时候他是个没有知觉的木偶，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可以共情的高级木偶。但再怎么高级，都只是木偶。”
可以共情的……木偶。
盛屾猝然沉眸，他不同意。再怎么能共情的木偶，也不会像昨天在他怀里哭泣的那个人一般生动又惹人怜。
“他不是。”盛屾的语气里透着冷，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抱歉，喻教授。”
“没事，可以理解。”喻戍丝毫不介意地笑笑，继续，“我这里其实有个突破口，但必须满足两个要求，一是，让他多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二是，具备充分安全感的陪伴。”
他看向盛屾，“盛少爷，麻烦你观察好他并且做好记录，每天给我一个反馈。”
“什么意思？”盛韵疑惑，“您建议他俩住一起？会不会适得其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不愿冒险。
“韵总，惊涛骇浪过去便是风平浪静，总比现下的一潭死水要好。”喻戍的一句话点醒众人，如今的盛典，除了盛屾，没人能让他泛起一点涟漪。
既然喻戍都这么说了，那么饭前争执的话题便也没了必要。
盛典注定要跟着盛屾走，或者说盛屾跟着盛典走。
不论多少年的分别，冥冥之中他们仍彼此牵引，终究是会走到一起。
盛韵最终妥协，“他现在在哪儿？”
盛典并未在别处，可自打昨天从海滨回来，精神状况便不是很好，昨夜折腾了一夜未睡得着，白天在堇华园众人面前又强撑着力气，此刻在三楼卧室终于陷入了睡眠。
盛韵急忙上了楼，盛屾和喻戍也跟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盛韵不免担心，站在床边轻声问。
喻戍答，“没有大碍。兴许是太久情绪未宣泄，昨天……大哭了一场，累了。摸下热不热？”
盛屾摸了摸盛典的额头，然后拿耳温枪在盛典耳边测了下，“没有发烧”。
“嗯。没什么问题，仔细照顾着。”
第116章
喻戍走后，众人各自回屋休息，盛韵却一直守在盛典床边没动，盛屾则坐在离床稍远的窗前开着笔记本处理公务。
大约到了夜里11点，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盛典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盛屾连忙放下电脑，冲到床边俯下身，摸了摸他头发，“醒了？”
“嗯。”有点喑哑，大约是渴了。
“好，姑姑在这陪你。我下楼把吃的拿上来，待会儿乖乖喝点汤”。盛屾毫不介意地在盛韵面前亲了下他额头，便下了楼。
盛典眼神凝固了一秒，这才发现，盛韵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盛韵潇洒地活了三十七年，濒临崩溃的哭泣共有三次。
一次是听闻兄嫂被商业对手谋害遇难时，一次是那一年听闻谷典死讯时，还有一次，便是此时。
盛典慌忙坐起身。“韵姨……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帮盛韵擦眼泪，盛韵一把打开他的手，随手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他，也不管妆花了，声音半沙哑半严厉，“混蛋！”
盛典先是执着地再次伸出了手，轻轻拂了下韵姨眼角晕染的眼尾线，下一刻，便轻轻回答，“嗯，我是混蛋”。
盛韵眼泪再次涌出，哭着问：“你知道错了吗？”
盛典抬头看着盛韵，满脸愧疚：“我知道错了，您别哭了。”
盛韵看着面前毫无气色的盛典，越看越心疼，眼泪更是止不住，哭着哭着自己便忍不住把面前的孩子搂进怀里。“你个傻孩子，为什么不回家。”
盛典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任由她哭着发泄。
半晌，盛韵终于平静下来。
“委不委屈？”盛韵又有点气刚刚自己那么对待盛典。
“不委屈，韵姨。”盛典乖乖回答，自古以来被父母批评没什么可委屈的，即便盛韵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在他心里，他只有这一位母亲。
“为什么还是叫我姨，我有生之年是等不到你一声妈吗？”盛韵又有点小脾气了。
盛典刚想道歉，又听盛韵说，“小典，你一直不愿意叫我妈，除了心理方面的原因，是不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和盛屾变成真兄弟。”
盛典闻言，先是有些无地自容，接着便是认命般的沉默。毕竟刚刚盛屾吻他完全没有顾虑盛韵在场。
“其实我早该猜到。你高三转学不久，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盛屾压根不是会照顾人的性格，但他对你，明显超过了哥哥对弟弟的关怀，还有那个手串……我最初以为是他单方面的意思。直到他去美国后，你那段时间的状态就一直不对。”盛韵顿了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几年我想开了，何况，我本来就是搞艺术的，你知道的，搞艺术的思想观念更开放。只要你们都好好的，你叫我妈妈还是姑姑，我都能接受。”
盛典没想到话风转向这么突然，尚来不及解释，又听盛韵问。
“老爷子知道吗？”
盛典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盛韵见状严肃了起来，“这些年是老爷子的安排？”
“不是，爷爷没有不让我回来，是我自己的原因，爷爷一直在照顾我。”他跳过了当年的五年之约，事实上老爷子的确没给他们设置多大的阻碍，终归是命运太无常。
今天回堇华园后，爷爷已经来房间单独找他聊过。
“这一回，我不会再反对。但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希望你尽最大程度地配合治疗，爷爷会尽全力帮助你，盛屾是堇华集团的继承人，你的丝毫异样都可能会影响到他，进而影响堇华集团。我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其他心愿，只希望我的两个孙子，一个不负众望，一个平安健康。”
一个不负众望，一个平安健康。
这大概是一个长辈最友善的关怀。
他和盛屾都过了不管不顾的少年时期，曾经他以为他的世界里有盛屾就足够，历经种种至如今，他已经没那么天真。一个收养过来的小孩，一条鬼门关捡回来的命，堇华园给了他一切他本不可能拥有的关怀，如果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堇华园所有人失望难过，那他真的可能是只白眼狼。
如果他是爷爷的亲外孙，盛韵的亲儿子，没有异念的盛屾的亲表弟就好了。
可惜，他做不到。
盛韵懂了。这孩子觉得愧对堇华园。
她忍不住揉了揉盛典的脑袋，“好啦，回来就行。”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盛屾端着餐盘倚在门口，“实在不想破坏你们母子情深的氛围，但我再站下去，孙姨煲了半天的汤要凉了。”
盛典乖乖喝了汤，就着清蒸小黄鱼又喝了一碗糯糯的砂锅粥，气色总算是好了些。
待他吃好，盛屾继续坐到一边处理公务，盛韵拉着盛典问了些学习生活的琐事。
一切仿若回到正轨，天光乍破，雾霾终究散去。
第117章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盛典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临睡前盛屾搂着他不经意地提出要帮他向学校请假一个月，带他出远门。
他当然是不肯的。“……快期末考了。”
他慌乱地找借口盛屾怎么会不知道，“没事，现在刚12月中旬，来得及。”
“我还有个课题要和喻教授汇报……”
盛典刚从海滨回来不久，此刻又要出去，还是出远门，盛屾起初也不同意喻戍的建议，但喻戍说要趁他能接受的时候，勇敢尝试。其实也并非此时不可，还有一个原因，盛屾要处理一些事，而盛典最好不在国内。
盛屾凑过去亲了一下眼睛，“听话，我给你个礼物。”
盛典好奇，“什么。”
盛屾拦腰横抱起怀里的人，大步走向书房，将人放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自己去书架旁的置物柜里，拿出一个卷轴。
管哩,二久欺欺溜似期久三二
这个卷轴盛典知道，他一直放在大学附近的公寓，自那天过后，他又搬回到了曾经的公寓。一开始盛屾不同意，说这里离建南大学不够近，他要搬到盛典的小公寓。
盛典那里一个人住还行，但没有独立书房没有衣帽间……跟盛屾住的地方比较起来的确简陋了些。
盛屾提出可以重新买一套，但是他还是喜欢这里，平常回来的路上还会看到三三两两的实验中学的学生，他们曾经吃过的小饭店、喝过的奶茶店、牵手走过的路，都在这附近。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堇华集团近，盛屾太忙碌了，他不想他每天的通勤时间被拉长。
听话地接受了专人司机之后，盛典搬回到这里。
他笑说，“这明明是我自己带过来的。”
这是当年秋游的时候，盛屾画的湖边钓鱼的他。盛屾当年送给他后，他一直保存得很好。
盛屾却摇头，“给你变个魔术。”
画慢慢展开，此刻画上除了认真钓鱼的盛典以外，还多了一个人的侧影，正站在不远处专注地看着盛典。盛典印象深刻，他们那次穿了情侣装，画上正是一个白色卫衣外面套着牛仔外套、一个黑色卫衣。
盛典忍不住从沙发上起身过来，仔细看起画来，语气里满是欣喜，“什么时候加的？”
盛屾已经好久不动画笔了，如今更是忙碌得不行，太难得了。
盛屾把画放到书桌上，一手拦腰把人揽进怀里，“礼物满意吗？”
“满意……吧。”盛典双手绕上面前人的脖颈，久违地撒了个娇，“你就是知道我很好哄。”
“吧？那听起来不是很满意。”盛屾轻吻了下怀里人的额，然后松开圈着的人，“去看看，柜子里还有一幅裱好的画。”
还有？
盛典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打开置物柜，倚在柜子边角的，的确是一幅画。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画上是16岁的自己。
穿着黑色纯色T恤、休闲裤，手里拿着尖嘴壶，微微俯下身，正专心致志给熊童子浇水。这是当年他在堇华园帮老爷子浇水的情形。
他欣喜地回头问盛屾，“这又是什么时候画的？”
“就那时候画的，没告诉你而已。”
“可那时候我们……”
盛屾接过他的话，“是没在一起，我画我喜欢的人，不挑时间。”
“这下满意没？这个画就挂在那里好不好？”他指了指书房右边的那堵空白墙面，“我忙累了，可以一眼看到。”
“好。”其实盛典刚刚就已经很开心了。
“过来。”盛屾张开怀抱叫他。
盛典放下画，奔进他怀里。
“不问我去哪里吗？”
盛典在怀里嗡嗡地回答，“随便。”跟你去哪里，都可以。
盛屾低笑了声，“乖，我们去冰岛看极光，这次，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冰岛……
盛典猛地仰起头，“你怎么知道……”，他喃喃地发出声音，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
是了，盛典去过冰岛，并且记忆深刻。
第118章
那还是2015年6月份。
所有高三毕业生都陷入了高考结束的疯狂气氛中，饶是一群重点高中的学生，也没有意外地把教材作业本撒的满校园都是，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摆脱高中三年的艰辛。
徐鸿首当其冲，“我TM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玩LOL了！我要冲级！我要刷装备！德玛西亚！！”长达几年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了，有些人和徐鸿一样宅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是肆无忌惮的玩游戏。
有些人一直压抑着自己初开的情窦，高考结束，束缚着的情感倾泻而出，像心仪的人表白，结果不一定美好，但终归不留遗憾。
也有一部分人会选择出去旅游，国内国外，兴风作浪。陆易约谷典，“出国玩吗？阿拉斯加，走一把。”说完又凑到谷典耳边低声说，“我偷偷带你去找盛屾。”
谷典听到盛屾的名字，心动了一瞬，拒绝了。
“为什么不去？”陆易不理解，还在暗测测怂恿，“你们家太上皇虽然不让你们联系，但也没封死了，不然盛屾还能安排我和刘俞随时向他打小报告吗。”
的确，老爷子并没有对他们做出更苛刻的要求，只是不联系不见面而已。谷典在国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通过多种路径传到了盛屾那里。但谷典不想违背诺言，不论是他还是盛屾，都会坚持住对老爷子的承诺，他们会坚持五年，五年后，家人还会是家人，爱人也还会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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