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倒不是这个。
“用剪子自尽,是割动脉吗?还是插心口,我多久才会死吗,会,会很疼吗……”云栖觉得手中剪子烫手,看着面前那把剑,“我想问下,有安眠药吗……”
[您到底怎么了……自您魂裂后,您的性子像是有些变化……仙尊,不要说这些废话了,赶紧的……]
“这,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再说了,你确定我能在半个时辰内死成……”
话没说完,手中剪子熔化,凝成一条长而尖锐的细锥,约莫三寸长。
[现在我确定,您片刻就能死。捅进心窝,不会太疼的。]剑灵耐心地解释。
云栖握着手里的长锥,看到尖锐的前端散着针芒——果真锐利。
“想要度他,真的唯有先出境一条路吗。”
[是,否则您太被动了。]
他叹了口气,不由得将手中长锥越握越紧。
.
‘空境’阵法将白衡与竹陵二人困在了鹤鸣湖心,镇压那把仙陨邪剑的地方。
二人空降时,元景还在湖边未能离去。
他惊愕地瞧见一团巨大的邪气笼罩在了湖心,黑雾绰约里似是还有两个人影。
偏偏靠近不得。想来,还是去找谢前辈的好。
而黑雾中,白衡与竹陵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魔君,白,白衡大人……您,您该不会同我计较方才的口舌冒犯吧……”有云栖撑腰的竹陵硬气得很,单打独斗了就立刻变脸。
白衡也不知道这位仙家竟是个会变脸的。
他黑着脸半天,竹陵以为自己死定了,只求不被虐杀,急忙又道:“魔君不要急,其实说到底,您就是看上了我们九重天的秋冥君不是,这算什么呀,哈哈哈……就秋冥仙尊那样貌,那风姿……”
察觉那眼神更锐利了,又忙不迭地改口:“那那那……那法力,那人品!谁不敬仰!”
“哼。”白衡冷哼一声。
“您啊,出世得晚,才四百余岁不知世事。那云栖仙尊,若问一句谁心悦他,那能从帝都山头,排到您不周山尾……您说这样一株万年未开的高岭之花,怎么会是您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耍耍小聪明能折下的?”
白衡一眼扫过来,看到他满是求生欲的双眼,淡淡地开口:“继续。”
见拖延果真有效果,竹陵搓了搓手:“魔君可能不记得了,小仙名为竹陵,在天界也是人缘极好的,和那月下老儿也有几分交情。您这次放过了我,回头我就帮您去跟月下仙君讨要些求姻缘的好法子……”
“你骨头倒是硬得很。”白衡挑眉揶揄。
竹陵脸不红心不跳:“魔君要我硬就硬,要我软就软。”
“……”
“我不会杀你。你不必将我当瘟神似的供着。”白衡心里掐着时辰,有些焦躁不安,“我若杀你,他会生气的。”
竹陵松了口气。
“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年自己如何渡过三重天劫,飞升成仙的。”
这自然是记得很清楚了。
那大约是三四万年前的事情了。
“记得。我飞升成仙前,经历的是情劫。”
“……”
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那有哪次是直接经历的天劫吗。”
竹陵上仙忸怩了一下,眨了眨眼,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飞升仙人,仙君,上仙,每次经历的都是情劫。”
“……”
“小仙法力低微,修炼也不上心。这么多年了能混个上仙阶品,凭的都是过人的天分,那情劫一渡一个准……”
白衡默了一会,转过身正襟危坐。
神色肃穆。
“你方才说,云栖仙尊这样的不能死缠烂打?”
第30章 白衡记忆3
竹陵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追人呢,就跟放风筝一样,讲究有收有放,你天天黏得太紧了不好,适当的时候得保持点距离,比如冷他个千八百年……”
白衡眼底光暗,斜了他一眼后没再接话。
湖心的断剑在识海里喊自己。
[主人。天上神仙伪善惯了,您不要听他瞎扯。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再疏导一下魔气,看能不能找回更多的法力和记忆。对付天上的神仙,如果您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只有被当成蝼蚁宰杀的份。]
言之有理。
在仙陨霸道的邪气疏导下,白衡周身赤金色魔纹愈发明亮,眉心的魔纹也若隐若现。
一股极强势的魔力在黑雾里冲撞,吓得竹陵连退三步,收敛了法力生怕被波及。
白衡感到经脉里魔气纵横翻滚,血液奔流,竟是前所未有的滚烫。
他再一次堕入了梦境。
高耸苍穹的诛仙殿上金链缚臂,将他两只手臂分别悬于两侧高抬,稍稍牵扯便叮铃脆响。镇魔锁压住他身上蓬勃的魔气,他半跪于地,脚上沉重的脚链拖着他,使他寸步难挪。
十七位仙君排成半圆,将他围在中间,仙云缭绕不散。
那众人围绕之后,一椅高台悬再十数丈的仙云里,一袭银袍白衣高坐云间,俯瞰着自己。
他看不清那仙云里的脸。
但他知道,那是云栖。
秋冥玄仙,他的师尊,云栖。
将他从婆罗花下拾起,仔仔细细照看了三百年,温柔耐心的师尊。
他一人的师尊。
“师……尊……”开口时声音嘶哑,喉咙像被火舌烫过一般疼痛。
“混账,你叫谁师尊!”
“小孽障还敢胡说,你生劈神石的事情已经败露,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还敢闹上如幽湖,搅弄得天界不得安生!”
“不过是一介邪魔,如此不将九重天放在眼里,今日必须要付出代价!”
如墨的发丝凌乱地垂下,小魔种吃力地抬头,想再看一眼那九霄云上的身影,可明媚的仙光刺痛他鲜红的双瞳,教他眼底沁出几分湿气。
“白衡,你可知错。”
仙云里传来九离冷漠的质问。
“知……错。”
“可认罚。”
“认……罚。但是……”
周遭又传来熙熙攘攘的嗤笑:“还敢但是。天界两位玄仙坐镇处罚,小魔种还敢造次。”
铁链叮铃牵扯了一下,纹丝不动。手腕上血痕斑斑:“我要……师尊,亲自罚我。不是他罚的,我不认。”
说完了,再次直视那九霄云上白衣灼灼。
可师尊没有应他。
师尊……是不是还是有些不忍心的。他待自己向来宽容体贴,往日里磕了碰了,都会背着自己上帝都山。
“好。”
一声清冷的回应,让白衡赤红的瞳孔骤缩。
白衣裹挟着仙云,自九霄云上掠下,稳稳落在自己面前。被铁链所束缚的自己,只能垂着头凝视着 那一双纤尘不染的鞋履。
“白衡。你引魔将上天阙,劈裂三生姻缘石,惊动如幽湖所镇邪灵,屡次三番视天规于无物,藐视神君,烧毁仙殿,实是冥顽不灵。为师必须给三界一个交代。是我引你修仙,今,便也由我碎你仙元,削你灵骨,你可认罚。”
白衡颤颤巍巍地想要伸出手,再拽一拽他的衣袖。
可锁链将他手困住。
“师尊……如,如幽湖……我不知道那里有邪灵,对不起……可是我,我去找战神闹,全都是为了您,您可知您的……”
“够了!”云栖陡然便寒,生冷地打断了他,“别说了。你敢犯错,便要坦荡荡地承担后果。何必在这里多作言辞,推却责任。”
“我……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徒弟。我让您……失望透顶了,是不是。”
云栖半蹲下,为他将凌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这亲昵温柔的动作,与往日无异。白衡眼底狠狠闪过一丝亮光:“师……”
下一刻,下腹处瞬间传来惊动四肢百骸的痛楚,已经完全成仙融入骨血的仙元被生生剥离,抽出,鲜血淋漓地捏在云栖的手心里。
绕着一半仙气,一半魔气的仙元,在玄仙手中脆弱不堪。
掌心一握,散成齑粉。
一股气浪从他手心向外荡去,冲开仙障,飓风直扫过九重天,顺着西天灵畔又吹往忘川河,惊起巨浪。
白衡感到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都随着那散落的齑粉完全散去。
仙元已碎,三百年的修行,终是化为乌有。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口鼻处溢出腥气,他由胸腔而引起一阵激颤,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鲜血滴答坠落染红面前人的干净的鞋履。
哐当一声,束住他手腕的锁链被打开。
他伸出手,抓住云栖的衣角:“我自己犯的错,自己还。现在,我还清了吗……”
“灵骨尚未削。”
另一只手也伸出攥住吗,双手颤抖着将衣角握得更紧,他着抬起头,满眼泪光:“不……不,师尊,削了我的灵骨,我就再也无法修仙了……不行,师尊,我……”
“你还想修仙?”九离将‘还’字咬的很重。
“阿衡,听话。”
白衡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
紧攥的手,也冰冷如雪。他将胸腔内汹涌的腥气压下,稳着微弱的气息,宛如蚊吟地低声祈求:“削了灵骨,我还能做您徒弟吗。”
眼前人似是背脊僵了一下。
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只等来一句:“开始了。”
紧接着,是天灵盖连接着脖颈往下,一路传来抽骨吸髓的疼痛……
脚下仙云,渐渐染成绯红。
正主白衡的意识从那瘦弱不堪的少年身体里剥离出来,悬在半空中清清楚楚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这就是……白衡的回忆。
这就是,玄仙云栖。
他爱了云栖仙尊整整三百年,到头来,就换来被心上人亲手捏碎仙元,抽削灵骨,从此变成废人的下场。
这到底……算什么啊。
这份至死不悔的执着,这三百年心心念念的痴迷,这日日夜夜虔诚的仰望。
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玄仙,都是没有心的吗。
场景陡然转换。
不周山底,血海熔岩里,少年从岩灰里爬起。
浑身赤金色魔纹耀眼夺目,九重天上惊雷滚滚,却都被他挡在不周山魔障之外。七重天劫在天际如猛兽嘶吼,可却无法击中该承受天劫的少年。
九重天上的人瞬间被那震耳欲聋的七重天界雷声惊醒。
如此浩大的声势,是有谁飞升上仙了?!
可是环顾整个天阙,也没有谁要飞升上仙。
那是什么。难道说,不是仙,是魔。
七重天劫……三重散魔,五重地魔,七重……预示着魔界,诞生了新的天魔。
天魔诞生可不是小事,天上地下的百路仙人仙灵们立刻乱成一锅粥。
不知新天魔,又是排名第几。是否会对天界造成威胁。
打开若水镜查看,看到不周山魔气冲天,少年自地狱而来,竟直接撤了魔障,毫不在意地任由七重天劫打在他身上。将他皮肉撕裂开,鲜血纵横流淌入岩浆,化作白烟升起。
血肉同时,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与此同时,天劫加重。
“八重天劫!”仙君们惊呼,漫天蛛网般的天雷将仿佛将天空撕碎,凝成一道白光往不周上劈去,“是八重……八重天劫!”
“新堕的不是普通的天魔……是天魔之君!不周山诞生了魔族新君!”
魔君可号令十二天魔,是魔界之首。必须挨过八重天劫才能堕成。
少年无视八重天劫之苦,自尸山血海而来,直上帝都山颠,九重天阙。
一步一个血印,踏进云浮大殿时,当日目观自己行刑的十七位仙君正在朝拜。
白衡勾着嘴角,目沉如夜,双瞳里透着嗜杀兴奋的光芒。
乌黑的指尖化出玄色丝线,准确不误地缠住那十七位仙君,手心一捏,十七位仙躯散作一团血雾,弄脏了洁白如镜的云浮大殿。
猩红的舌头舔舐了一下锐利的獠牙,他抬头看到大殿之上的云栖仙尊。
“放过他们。”
云栖将余下仙家以仙障护着送出云浮大殿,屏退左右。
空荡的云浮大殿里,只剩下师徒二人。
少年的喉咙深处,发出喑哑的笑声,听着渗人。
“云栖玄仙……秋冥君……”少年又暗自笑了许久,最后邪邪地扬着嘴角,满眼恣意乖张,“我的师尊?”
“哈哈哈哈……”
少年踩着长阶而上,直到与仙尊同登高位。
玄色衣袍猎猎,霸道的魔气与精纯的仙气相撞时引风入殿,卷起他的衣角,露出伤痕累累却精瘦修长的小腿。
“天上诸仙颠倒黑白,但有一件事还是说对了……我是魔种,天生的魔种。”
他倚靠椅背,垂下的一缕头发落在师尊肩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修仙修了三百年,还是飞升失败。可一堕魔,便引来八重天劫。师尊,您说您当年,是看走了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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