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背负罪孽,我可以……可以堕仙入魔……我可以代替他去死……九离是天生神君,他是最强大的仙人,他会成为三界之主……他必须活着……”
清夷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的眼神阴冷得可怕。
紧绷着下巴,声音中竟透出一丝森寒:“这世上哪有谁必须活着,谁必须死去的道理。”
“有……有的。”
若元扶着手臂,靠着冰冷的石壁,浑身发起了抖:“最近……我就一直在做梦……我梦到了九离杀死我……我早该知道的,那就是预言梦……我是九离的伴生劫,伴生劫……皆为命君,可以预言神君的大劫,这就是我……那么早,就能听到仙人屠魔那微弱哭声的原因……上天在提醒我,提醒我……那个劫要到了……我得救他,我不救他,他会死……”
一阵冷风入洞窟,带着浓厚的湿气。
“我不能答应你。此事,我一定会告知九离。他有权力做出自己的判断。”清夷看上去冷酷无情,就连面色都阴冷几分。
“不要!”若元将他衣袖拽得更紧,“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的决定会是什么。他会去死……他会救我……所以,不要告诉他。”
清夷猛地将衣袖扯出,一双手掐住若元的下巴,声音里竟多了几分焦躁与心痛,眼睛虽然看着若元,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就算你真的能飞升玄仙,替他去死。你想过九离知道真相后,该如何活下去吗。”
“那就不让他知道。”
冷白的手指一僵。
少年的声音干涸嘶哑:“其实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伴生劫,伴生劫……根本就不是劫。”
“我伴神君而生,是一位能预言神君劫数的命君……所谓的伴生劫,其实就是上天赐予神君唯一的一道保命符。这是我最好的归宿,这是我的命啊。”
虽然这命运,是如此地痛苦,绝望。
他和九离,早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九离是被眷顾的天道之子。
而他,是被天道抛弃的那一个。
“这就是天道的安排,伴生之劫永坠地狱,才能将神君,送往九天之上。”
清夷隐于袖中的手立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神无不意外地变得一片沉郁。
伴生劫。
这便是……伴生劫吗。
“他只要我们不说,只要织羲仙尊……也不说,我死了以后,他将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在他心里,我会成为他的劫,我是道法难赦的邪魔……就这样,千年,万年,甚至更久……他会慢慢忘记我,他终究会走出来。”
清夷不置可否。
只是最后说了一句:“等你,真的能飞升九天玄仙再说。”
再没有丝毫从容,脸色十分难看地离开了。
可是在这之后,又过了八十多年。
天界已经飞升至四十七位玄仙。
只差最后一位。
若元还是没能斩杀任何一位邪魔,身上法力依旧稀薄,莫要说飞升玄仙,就是仙君也是相差甚远。
可是,再不杀魔累积功德,九离就会死。
若元每日都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明知如此,他却还是做不出错误的事情。
便是在这个时候。
天魔问杀握着他的手,将那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若元愣了许久:“你……做什么……”
问杀眼神散漫,只僵硬着脖子,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不忍心直视若元震颤的双眸,道:“你不用屠杀成千上万的魔族,杀我一个,就够了。我是十二天魔之首,杀了我,你定能飞升玄仙。”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
“织羲仙尊算出第四十八位玄仙不日便要飞升。清夷上仙说,那是最后的期限。如若第四十八位玄仙飞升后,你还无法成为玄仙,他就要将一切同九离和盘托出。”问杀伸出手,擦去若元眼角的湿润,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很勇敢,我的性命已经是我能送你唯一的礼物。你不要哭,我很开心,因为我和你一样觉得眼下这个三界真他娘的荒唐,但我之前一直都无能为力……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杀了我,若元,然后将天界那些假仁假义,枉顾道法的恶仙统统杀死,将倾斜偏离的天道循环拉回正轨。还能保住九离,保住三界未来的希望……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动手吧。”
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将手中匕首狠狠抛掷在角落里。
“你不杀我,三界大乱时,我一样逃不过一个死字。”
问杀当即召来一柄仙剑,那还是他作为上仙时结下灵契的仙族名剑,名为仙蕴。自他堕仙入魔,便解开灵契,放它自由。
如今,他将剑转送给面前的少年。
“给他取一个新名字。若元,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剑。”
若元给它娶了新名。
仙陨。
玄仙将陨。
“你作为魔被杀死的话,连正常的轮回往生都做不到……”
“没关系,若元,你也是一样。我要做的很容易,就是被你杀死而已。但是我死后你要做的还有很多……这条路很难,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绝不可半途而废。”
啪嗒。
少年哭了。
因为在他握上仙陨的刹那,得到一个预言。九重天上,马上就要飞升第四十八位玄仙了。
没有时间了。
“现在整个九重天上邪道飞升的仙太多了,他们认定的天道就是强者可以审判一切,不知敬畏,不懂进退。天道失衡,道法错判……想要纠正这些,本身就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若元!别再犹豫了!”
是的。
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我。
用力的闭上眼,最后一颗软弱的眼泪滑落眼角。懦弱与退缩都没有用。悲天悯人也好,怨天尤人也罢。都不是现在该做的。
“把你的眼睛挖给我。”
“什么。”
再一次睁眼,幽蓝色的眼眸里隐去无尽的苦痛与挣扎,只剩下沧桑变幻后残余的冰冷与空寂。
“它将会成为我的眼,亲眼看着——那一群罪恶滔天的玄仙,是怎么被屠杀殆尽的。”
问杀嘴角浮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若元抬起手,将手中仙气凛冽的长剑缓缓推入问杀的心口。
魔气被仙气灼伤,如春风融去最后一片积雪,那鲜血化作潺潺地流水沾满了少年白净的手掌。
背影抖若筛糠。
他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只跪跌在地上,失声哽咽。
取下他的眼睛,摁入自己的眼眶。将一片莲花瓣遮在脸上,盖去他与九离一模一样的容颜。
天上响起重重天劫,五重,七重,九重。
交叠响应。
一连三道劈向下界幽都山,一时间,将人间照亮如白昼。
若元抬起头,眼神映着电闪雷鸣的无垠藏楸。听着那雷霆万钧的天劫,只无言地弃了手中仙剑,闭上眼等待一个结果。
苍天在上,若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天道因果,道法自然。
若我是对,诸仙是错。
就请许我凭这罪孽深重的魂魄,容我以此微薄零散的功德——
飞升玄仙。
轰隆隆,三道天劫接连劈下。
天地失色。
少年一渡三劫。
终得飞升。
第70章 渡劫失败
整整三日, 谢秋才再次回到湖畔竹屋。七月的风温暖燥热,他扶着篱笆的手却冰冷刺骨。脚步虚浮,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左眼。
白衡听见动静, 立刻出来迎他。
早在三日前他便感觉到幽都山内冲天的魔气被镇压。
可是他山上山下搜寻了好多遍, 都没有找到谢秋。
谢秋去哪儿了。这三天来他始终提着一颗心, 日夜难眠。
如今见人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只感到浑身都松了股劲儿, 长呼出一口气而, 脸色也变得温柔不少。
“小秋, 你回来了。”
可是不对劲。
谢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眼。日常用来缚眼的白帛也不见了。
他整个人都还在细细地发抖。
白衡心一惊, 立刻跨着大步走到他面前:“小秋?”谢秋听到他的声音, 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跌入了他的怀中。
竟是滚烫。
白衡不言其他,直接绕过他的膝窝将人匆匆抱起, 安置好了后用竹筒取来一些泉水,喂着他喝下。
怎么回事。
不过是镇压而已。怎的会如此。
迷迷糊糊地又烧了好几日, 白衡渡着法力给他,可他体内似乎有些微妙的东西抗拒着自己的仙力。
是他的左眼。
白衡能感到那左眼里隐隐还有魔气。
谢秋竟是将那邪魔镇压封印在自己眼眶里。
中元将至, 谢秋终于醒来。
他醒来时,白衡并不在自己身边, 反而是那只三尾猫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 乖巧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竹筒里的水。耳朵抖动下,听到谢秋醒了, 蹦蹦跳跳地走到床边:“那人去给你找仙草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秋自己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垂下头捂着左眼。
病好得差不多了, 镇压邪魔后周身的法力较之前更为强劲了。
谢秋十一年都没有过眼睛。如今乍然可视物,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紧接着,数日前被灌入的记忆随着晃动的手影,再次在眼前一一掠过。
谢秋睁大了眼,又倏然感到屋子里有非同寻常的响动。目光往向小冬的身后,瞳眸骤时如针细。
“小冬,你有没有觉得,你身后有什么。”
“什么……没有啊。”
谢秋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并未看错,指着小冬身后说:“你身后,跟着一只三尾猫的残魂。”
法力提升,加上重新得到了眼睛,谢秋能看清的东西更多了。
当年被白衡杀死的那只三尾猫,原来一直有一缕残魂附着在这只小三尾猫身上。
“是阿姊吗。”
“应当是的。”
谢秋意欲捏个召灵决,让那魂魄好歹能开口说上两句话,奈何现在身体虚弱,体内法力混乱不堪。
“小冬,你别急。等我再修养一下……也许我能试着直接帮你阿姊拼凑魂魄。”
“不急,你先好好修养。谢谢你……”小冬红了眼眶,看向空荡荡的身后,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喊,“阿姊,你一直都在是不是。真好……你别担心,这位谢小仙修法力极高,他一定能为你聚拢魂魄……”
而那一缕魂魄却没有回答小冬,而是直直地望着谢秋。
谢秋若有所觉,皱着眉头:“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那三尾猫残魂点头,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化了个缥缈的人形,只能用口型传达着什么。
离。开。
刚看清两个字,竹屋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三尾猫的残魂瞬间消失在屋内。
离开,离开什么。
白衡推门而入,手里还捂着好几株仙家圣草。对温养魂魄很有好处,正施法融合了打算给谢秋服下,推门进来才看到人已经醒了。
这是长大后的谢秋第一次用肉眼看到白衡。
他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弱冠未及的年纪,青丝玉带高高束起,剑眉星目,望向自己时璨如霞光。
好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我催动了两次愈灵阵你都未醒,我想那一定是魂魄有些受损了,所以赶忙去去了些固魂养魄的仙草来……”白衡一手扶着他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将融合的药草炼化成小小的一颗,放在谢秋的手心,“快,吃了它。”
手心碰到他柔软的唇,谢秋很是柔顺的将药嚼碎了吞下,白衡微微一笑:“怎么了,怪安静的。是还很不舒服么。”
“白衡,你知道什么是伴生劫吗。”
闻言,对方怔忪良久。
谢秋并未察觉异样,只继续道:“我镇压了那只眼睛,却无法渡化它——它身上的怨念太重了,我用这只眼睛看到了五万年前的许多事……”
“哦?”白衡滞涩地回应着。
“伴生劫,伴神君而生……朝夕共处,相生相伴,都说伴生劫一定相互纠缠,难以分割……白衡,那只眼睛说我是九天玄仙下凡渡劫……”
谢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白衡的时候,就将他一眼认定。
“你说,你会不会——”
“如果是呢。”白衡将他不敢说出的话接过,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你已经有感觉了不是吗。你总是能找到我,你总是会保护我……你总是说,我是特别的……谢秋,我到底哪里特别,嗯?”
白衡的声音冷硬,有些赌气不愿屈服的意味。
“我就是你的伴生劫,谢秋,那又怎么样。因为我是个劫,你就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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