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疯癫道人的预言竟应验了大半。
纵观徐扬两州的时景,若是长沙王殿下将来当真能够收复天下,岂不就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在抵达扬州之前,郑玄只打算为殿下行加冠之礼,以表汉臣之责。
此时此刻,他却已决心要做得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学校了,离开了懒窝,恢复日更!
第81章
举行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的。
首先要挑选吉日,这一点已经提前卜好了,定在十二月十七日。
加冠的地点为宗庙。
庐江郡自然不会有大汉皇室的宗庙,不过修建宗庙并不难。
早在凌寒从九江返回庐江,并将这里定为势力的大本营,宗庙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十二月十七日的这一天。
郑玄走在前方,引领着凌寒走进宗庙。用提前备好的贡品,祭告天地与大汉的历代皇帝。
其后,郑玄依次为凌寒加冠三次,分别是三顶不同的帽子。
一为缁布冠,黑麻布所制,意为从此以后将能够合法地参政议政;二为皮弁,是白鹿皮所制的帽子,意为从此以后有保卫社稷疆土之责;三为素冠,红中带黑,意为从此以后可主持祭祀之礼。
凌寒最初在了解到三顶帽子的具体含义时,忍不住感到几分滑稽。
因为这些事情,自己早已经做得太多了,也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当郑玄庄重为他行加冠之礼,下面无数文官武将面目肃穆地注视着。
凌寒发觉自己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
先前的种种所为,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举措。
而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是真正地被这个封建时代政治上承认的成年皇子。
加冠之后,本应才能取字。
鉴于凌寒早已自取了表字,故而跳过了这一步,郑玄开始朝凌寒宣读祝辞。
所谓的祝辞,无疑就是那么些套话。
来自二十一世纪,凌寒早已听惯了这些,并十分擅长用这类话来鼓舞麾下的士兵。
但此时此刻,他跪坐在蒲垫上,仰头望着大汉历代皇帝的牌位,耳边传来的是与郑玄所念的与汉室种种相关的文字。
凌寒忽然从内心产生了一种错觉。
汉灵帝不再单单是史书页上的一位昏君,同时还是一位父亲。
他仿佛就是大汉的那位皇长子。兴复汉室这件事,不仅是为了自保,也不仅是为了保护百姓,还同时是一件他要为了宗族必须去做到的事情。
这错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郑玄念完贺辞,凌寒突然回过神来。
一个自己先前未曾放在心上的加冠礼,竟有如此奇怪的效用,好似是要给人洗脑一样。
兴汉是自己一定要去努力做到的事情,却不会是为了刘姓的荣耀而兴的。
冠礼之后,需开设酒宴,招待来客。
而皇子加冠,若是皇帝有意立这位皇子为储君,又或是单纯地十分宠爱这个皇子,很可能还会为他大赦天下。
在正式行冠礼之前,郑玄便朝凌寒做了暗示。
凌寒将来肯定是要做皇帝的,那么这次加冠最好就酌情赦免一些人。这样一来,可以向属下们显示自己逐鹿中原、登顶皇位的决心,从龙之功,会增强他们的忠诚与积极;同时,也能向治下的所有百姓显示仁爱之心。
至于要赦免哪一类的人,则没有那么重要,殿下自己决定即可。
凌寒最终决定赦免的,是所有因不敬的罪名,被下狱的犯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几乎称得上封建思想当中最为顽固的。
凌寒现在自然无法消除这样的思想,而且事实上他也不能现在就一步到位消除掉——
从科学角度来看,在君主是一位明君的情况下,封建帝制的行政效率其实非常高。
凌寒自认为,有后世两千年的经验,自己在封建时代应该还是能当得起一位明君的。
反之,如果在这样的乱世里,治下的州郡里当真出了民主的思想,那恐怕就要出大乱子。
当然,这本身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即使凌寒顺利地教会了民众学会质疑,民众也不可能会去质疑,教会他们质疑的那位,也就是凌寒本人。
不过,既然早晚要消除这种不平等的观念。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开始让民众逐渐意识到,犯了大不敬之罪,也并不一定就会被砍头。
听到凌寒的决定之后,众人反应不一。
最多的,是不能理解。
先前,凌寒将赋税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使得开荒而多收获的粮食,等同于全部送给了扬州的百姓。
那时候,就有很多士人感到不解。
从某方面来看,殿下一个人的损失,一点都不比世家的损失小。
他们虽然不像张昭那样清楚地知道具体数字,却也多少能猜出几分。
而此刻的不能理解,显然比当初的还要更深。
孟子的民贵君轻思想,世家子弟人人都学习过。对百姓好,自然有着其深远的意义。
如文景二帝,便是出了名的体恤百姓。
可这不敬之罪,则截然不同。
这是所有君王最不能宽恕的罪。
若是饶恕了这样的人,那便是在向天下人传递一件事:帝王的权威是可以被冒犯的。
这是对君权神授的一种挑衅。
最大的利益损失者,正是凌寒本人。
但即便不能理解,在场众多士人也并没有人出言反对。
他们心头浮现的,是从徐州流传来的一句话——
“若是你能想明白殿下为什么会这么做,那你不就也是殿下了么?”
这是从东海校场中传出来的。这句话的受众实在太广,也实在太有魔力。
它很快就随着东海的士兵带到了扬州,又从扬州的军中传向普通百姓,最后是士人。
是啊,殿下自逃出皇宫以外,做了那么多件名动天下的大事。
扪心自问,若是换位而处,有哪一件是他们所能做到的呢?
粮食分给百姓,他们当时不能理解。
可后来,随着殿下卖白砂糖、又举办什么擂台赛,不是逐渐显示出高明之处了么?
此时此刻也是又一桩旧事重演吧。
殿下此举的意图,大概要到很久之后,他们才能领会其中的精妙之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像是杨真、赵云、周瑜等人,对于凌寒的赦免名单,就早有所料,没有露出半分的疑惑。
凌寒身侧,郑玄则是若有所思。
他对长沙王的了解,隐隐又多了几分。
冠礼仪式彻底结束后。
凌寒开始寻思,成年事大,除了赦免犯人以外,自己或许还应该做点别的什么。
比方说,攻打隔壁的袁术,这件事可以提上议程了。
如今扬州兵精粮足,上下充满斗志,就算干掉袁术引起北方诸侯的注意,也根本不需要惧怕他们。
只可惜,攻打豫州一事,还没来得及细细斟酌。
北方便传来了一件噩耗:陶谦病逝。
杨真道:“据信使说,陶大人其实入秋以后便生了病。但他总说养养就好,不愿将这件事告诉您,怕扰了您的冠礼。”
凌寒望着郭嘉传来的汇报此事的书信,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在历史上,陶谦病死于194年,时年六十二岁。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败给了曹操,日暮穷途,忧思成疾所致。
没想到,如今徐州并无战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陶谦也仅仅多活了两年便病逝了。
他按下了攻打豫州的念头。
对杨真道:“于情于理,我都应当亲自前往徐州,吊唁陶大人。”
当初,从常山去往徐州之后。
若不是陶谦从一开始就鼎力相助,给予凌寒最大的方便,他不可能会将一切进行得那么顺利。
与此同时,陶谦病逝的消息一旦传出,徐州还极有可能会面临北方诸侯的威胁。
徐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先前之所以安稳,是因为诸侯忙着去收服容易获得的土地与兵力,比如黄巾军所占领的地盘。
并且凌寒加陶谦的阵容,也让他们轻易不会生出起兵戈的念头。
如今陶谦去世。
徐州虽有郭嘉、高览等人,但只有自己知道他们的能耐。
等到北方诸侯知道了这件事,在他们眼里,徐州只怕会瞬间成为一块好捏的香饽饽。
因此,凌寒不但要亲自前往徐州吊唁。
他还要带着赵云、杨真、裴元绍,这些陶谦认识的武将,以及五千精骑,一同前去。
同一时间,长安城。
相国府的大堂之上,一名身着灰袍的白面书生匆匆从外面走入。
堂内,所有目光顿时集中到了白面书生的身上。
显然,这一屋子的贵人,无论是董卓吕布,还是李儒郭汜,今日都在等待这位书生的到来。
“相国大人。”
白面书生躬身抱了抱拳,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言罢,在起身之时,他目光悄悄地瞥向了身旁一位高大英武的武将。
这武将不是别人,正是有着天下第一之称的人中吕布。
吕布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好!”
董卓猛地一拍座椅的把手,笑道:“若是事成,杨先生便是头功。”
董卓又望向自己的义子:“奉先哪,你那里准备得如何?”
吕布抱拳道:“回义父,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董卓连叫了两声好:“也叫袁绍那小子看看,咱西凉军可不是吃素的!”
不起眼的位置,贾诩却是眯了眯眼。
此人行事难测,令人难以捉摸。他如此尽心竭力,四处奔走,当真是为了董相国吗?
贾诩的视线在白面书生与吕布之间逡巡了片刻。
随后,他收起所有表情,闭起目来。
从始至终,并未抒发一辞。
董卓会有什么下场,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自己只要说该说的话,做到该做的事情,便足够了。
这两人,一个是董卓的义子,另一个眼下也深受董卓看重。
自己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平白得罪于他们呢?
第82章
数日后,徐州下邳。
从下邳到庐江,一来一回,早已过去了一旬有余。
陶谦的丧礼已经基本结束。
陶谦本是丹阳郡人,死后理应扶灵柩回故乡。
但徐州是他经营的地方,也是他心心念念之地。
故而,陶谦唯一的儿子陶商,依照遗言,将陶谦葬在了下邳。
凌寒没赶上葬礼,便只能到丧家慰问吊唁。
事实上,他本身也不能亲自参加葬礼,否则便是有违礼制“君为臣纲”。
君上是不能出席臣下的葬礼的,只能委任使臣代替自己。
鲜有例外的,如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曾参加了魏征的葬礼,因为魏征实是功勋卓著。
陶谦固然帮助凌寒许多,却还远没到那个程度。
当然,吊唁则是无妨的。
对于臣子来说,这已经莫大的荣光。
陶氏府邸。
昔日门庭若市的宅子,此时一片素白,极为冷清。
陶谦在徐州很得民心,出殡的当日,有不少百姓在路旁恭送。
在那之后,前来陶府吊唁的士人也有一些。
只是持续了没几日,便无人再来了。
陶谦唯一活着的儿子,自小疾病缠身,且是个白身,日后也不会参政。
如今整个徐州城,都因为刺史的去世而倍加忙碌,官员们自然是抽不出身的。
灵堂中,陶商一身孝服,额间也捆着白布,跪坐在蒲垫上。
头颅低垂,面容哀伤,为亡父守孝。
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此时此刻,脸色更显得苍白无比。
若是旁人见了,只怕一时之间会怀疑他是人还是鬼。
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听闻长沙王到来,陶商才像是活了过来,有了反应。
他用手撑着垫子,站起身来。
因为太久没有活动,他站起来时,身子有些不稳,差点摔倒。
幸好旁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
凌寒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陶商见到凌寒,正要行礼,凌寒制止道:“免礼吧。”
他望了望灵堂的布置。
随后又瞧见陶商的一脸惨白,劝道:“你身子骨弱,切不要因此伤了身体。否则,陶大人地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陶商躬了躬身:“草民谢殿下关怀。”
凌寒又道:“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本王想在这里,与陶大人单独说说话。”
陶商犹豫了片刻,才俯身告退:“是。”
快要走出灵堂时,陶商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长沙王正站在灵堂前,低头凝视着父亲的灵柩,好像是真的有很多话要说。
陶商不由想起长沙王方才的模样。
作为皇子,长沙王殿下的风姿无疑是超出常人的,举手投足间便有难以言说的尊贵。
但今日的殿下,眉眼间却也充满了疲惫之色。
似乎一听到消息之后,便立刻赶过来了,中间没能好好休息过。
自己无暇休息,那是理所应当。可长沙王贵为皇长子,又是为什么呢?
看身上穿着的袍子,抵达下邳以后,殿下大概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赶过来了。
陶商不由轻叹一口气。
当初,因为替笮融求情,他被父亲狠狠地责罚了。
向来宠溺自己的父亲,竟没有留下丝毫情面,让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他十分不解。明明那么一点小事,父亲为什么非要笮融的性命不可,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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