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金天机觉得这多好的招数,原本碰着陆形云施展一次这个招数,他就能如法炮制,可他当初有所顾忌,并没有当着陆形云的面施展他的招,可想而知施展一次定会暴露,毕竟陆形云的记忆力独一无二,有些招数可能只有他独有。
三人上了山,清风吹过,心旷神怡,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竹影横斜围着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
“这竹子好看。”对这般景致最新奇的莫过于金天机,反正穆芝是发现了,只要是陆形云弄的东西,他栽的花,种的草,劈过的石头,走过的路,所有的神子大人都觉得很好,可谓是爱屋及乌到极致的典范了。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娇俏少女穿过小道,她细胳膊细腿细腰细颈,穿着朴素的衣裙,袖子挽到肩膀处,利索地抱着一大盆衣物,往溪水处走。
“这位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陆形云喊住了她。
那少女薄嫩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额上细碎的绒毛似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瞪了他们三人一眼,抱着木盆就走。
“这不是你的宗门吗,你不认识路了?”穆芝难得见他主动打招呼吃瘪,不由对那少女心生几分好感。
“我自然是认识路的,看她年纪小,想问些事。”陆形云不知道她的来历,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与其问他爹娘,不如问这少女。
这少女若是被山下人家送上来修行的,那这浣衣的活计,跟修行无关,虽说学了修行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也能修养身心,但在什么都没学的前提下做这些,他看不过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一声闷响,陆形云和金天机等人相似一眼,便穿过影影绰绰的竹林。
只见那少女摔倒在地,膝盖流血,她一声不吭地按着自己的腿,吹掉尘土,撕开一条袖子,沾了溪水洗了洗,又撕了条打算给自己包扎起来,动作很是熟练,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多次。
陆形云把金疮药递过去,那少女也不接,拿起盆子就继续洗那堆衣物去了,她很忙,不想被打扰。
穆芝道:“哈哈哈,你被拒绝两回,我可太喜欢这孩子,看她资质尚可,要不是我对收徒有心理阴影,我都想收她当关门弟子了。”
“为什么会有心理阴影。”堂堂古教老祖,麾下弟子无数,陆形云哭笑不得。
陆形云有点好奇这小孩是谁,为什么在山上,而且对方如果是真忙得没空搭理他们,那是有多少事要做?
等到吃饭的时候,少女端着菜肴,熟练地摆盘上桌,那菜肴色香味俱全,她一脸古怪地看向平日里珠光宝气、眼下竟然身穿粗布麻衣的两位。
陆崇山翻出了压箱底的衣袍,上面满是褶皱还透着一股霉味,他苦着脸,露出一脸菜色。
赵皎额头上缠着布巾,时不时地捶了捶胸口,瞥了眼跟他们寒碜打扮截然相反,那满桌子鸡鸭鱼肉的好酒好菜,便呵斥做饭的人,也不知道节约。
陆形云,金天机,穆芝换了身衣袍,他们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倾世绝色,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倒是把陆形云的爹娘二人看愣了,起身相迎,张口就来了句:“过来坐,你爹和我几天没吃东西,这顿是专门为你们做的。”
那少女噗地一声,呛得只咳嗽。
穆芝默了片刻,道:“老夫辟谷了,多谢二位招待,喝杯清茶就行。”
金天机也道:“我也不用,但也多谢了。”
“好好,这茶也不便宜,这桌菜可是宁儿专门为你们做的,你们不吃,宁儿可要难过了。”赵皎顺嘴说道。
穆芝下意识放下了茶杯。
那少女席间低着头,一粒粒地吃着米。
“娘,她是?”陆形云没了修为还是要吃的,不看他爹娘面子,也得看做饭之人的意思。
“你妹妹,陆晏宁。宁儿,这是你哥,也是此地宗主,是我们家最有本事的人!他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被高人看中,带去那个很有名的长烟学院修行,成了一名修士,而且在学院的时候,排名每次都很靠前,最后离院的考核还得了第一,这座山就是那时的奖励。”陆崇山一通乱夸,主要是夸给穆芝和金天机听的,意思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的他很了不得。
穆芝听得尴尬,饶是金天机对陆形云的过去感兴趣,也听得有些不那么舒服。
当众吹捧小孩来长自己颜面,这说话之人内里是有多虚啊,更何况陆形云并非什么小孩,而是宗主,是这桌上的主人。
而且听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存在。
陆形云头一次知道自己有妹妹,有那么点认真:“宁儿几岁?”
陆晏宁也不搭理他。
“宁儿!”赵皎斥责道,“你哥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叫别人看了岂不是说你没教养!”
陆晏宁道:“爱咋咋。”
“宁儿虚岁都九岁了,宁儿没你那修炼天资,若不会点别的本事,也不好意思住在你这里。”陆崇山道,“这都得是愿意做才能做得好,宁儿这饭菜做得确实很不错。”
穆芝乍一听没明白,陆形云只是问几岁,说这么多什么意思。
等他因为不适反应过来,这说得叫人话?这是暗示没本事的人别好意思住山上,以及小孩愿意做,小孩没天资,顺便还踩着小孩抬了把陆形云,这是挑拨离间吧。
饶是陆形云的性子,也很难说完全不过心,尤其是牵扯到旁人,道:“不对比我,您难道就没话说了。就算是修士也没十足的把握断言别人有没有修炼天资,您都不是修士,哪来的把握乱说,我身边坐的这两位都没说宁儿没有天资。”
陆晏宁黑了脸,又稍稍睁大好看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穆芝和金天机。
陆崇山一展那充满霉味的压箱底的衣袍:“你当年被高人选中带去学院,她就没被带进去。”
“那是运气。”陆形云道。
“谁说的,你运气一向很差。”赵皎道。
穆芝心惊肉跳,不免传音给陆形云:“他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不说人话?”
陆形云道:“是不是故意,都不是这么说话的理由。”
穆芝:“!!?”所以你都不说点什么?
如果嘴上说有用,可惜但凡有人来,他就是被拿去炫耀的工具人……陆形云以前很在意,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对他爹娘道:“你们倒是有自知之明。”
“可不吗,你这孩子,尽说大实话。”
穆芝:“……”
夫妇二人眉开眼笑:“二位不吃,总要喝两杯吧,这酒是我们珍藏多年的好酒,当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埋的,至今十年了,权当为各位接风洗尘。”
穆芝坐在桌上喝水都很不舒服,不知道陆形云怎么忍得了。
问题是陆形云不是孩子,他是宗主。
所以这或许不是陆形云孝顺与否的问题,而是没有办法讲孝顺的问题,很简单的一个例子,爹娘为非作歹,还百般顺着便是助纣为虐。
若说宗门遇到危险,掌事的肯定是宗门中的修士,扩大宗门靠的也是宗门中的修士,问题是这对凡人夫妇毫无自知之明,既帮不上忙,又想大权独揽。
席间宗主陆形云一句客套话都没说,金天机倒是从容自如,他长得极其好看,又风度翩翩,很讨二老的喜欢。
聊着聊着,二老就以为跟他们都熟络了,有个特别好奇的问题,一直想问,直接就问了:“你们的修为现在都有几重境界啊?”
穆芝本就看不惯他们对神子大人这般随意散漫,还没完没了了,他的修为还用得着跟凡人汇报吗!?
“对修士来说,修为都是秘密。”金天机道。
“那我们的儿子什么修为总能跟我们说了呢?形云,赶紧告诉爹娘,你什么境界了,这里又没外人。”
换言之如果他不说,就是把客人当外人。
穆芝隐怒,这也太损了,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未免也太敢问了,可想而知这要是告诉他们,转眼就能成为大肆炫耀的资本。
陆形云本就没打算隐瞒,或者说他甚至等这个问题久了,道:“我出了点事,修为没了,甚至不能修炼了。但有木老和天机,此地依旧是宗门。”
金天机和穆芝都很讶异,这能直说的?
啪嗒一声,陆崇山把筷子拍在桌上,亏他还在席间夸赞个失去修为的人,平白被看笑话了,道:“你怎么搞的,没了修为,不是跟我和你娘一样了吗!你这么多年白干了,还建个什么宗门,趁早卖了了事。”
“唉,我就知道他不行,他硬是不信。”赵皎一脸失望地给陆崇山顺气,一边道,“当着客人的面,怎能这般无礼……”这个客人,在她眼里也只有金天机了。
金天机神情不悦,道:“他失去修为是因为我,要怪就怪我。”
夫妇二人生气的表情一滞,似乎在权衡利弊,没了那点修为和得了这位一看就非同凡俗之人的恩情,对比孰轻孰重。
穆芝活了这么多年,一看他俩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狗屎东西,冷声道:“你敢怪他?奉劝阁下积点口德。”敢动神子,他便掀了这地,毁了整座山……也罢,至少得封此人的口,他说到做到!
陆崇山见他也没多可怕,问陆形云:“这位修为多高?”他的眼神已经变了,看陆形云的目光带着点不屑,原先略带讨好的语气也变得很沉。
穆芝听他这不屑的语气,想摁死他,随口道:“老夫初窥门径,一般高,却也是你二人望尘莫及了。”
陆崇山好歹没敢问金天机。
一听说这两人要在这里久住,夫妇二人的不快几乎写在脸上,道:“这里房间有限,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这有什么的,明天再建新的,暂时只有三间房间,委屈宁儿和娘住一晚,爹和木老一间,天机暂时住我房里将就一下。”陆形云道。
陆晏宁板着脸,放下筷子就走:“我不睡了。”
穆芝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见陆崇山一脸吃了秤砣似的又不敢说,顿觉既然别人也不舒服,那他就舒服多了,但还是觉得多看一眼嫌烦。
唯有金天机矜持地点了点头,开始期待了。
陆崇山更加不快,再开口的时候,对陆形云归来的热情和忌惮味没了。
“既然要新修住处,你也得上心。”陆崇山扯了下自己身上满是霉味的衣袖,意思是他们可没有钱了,起身说道,“现在人多了,山上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哎哟,我的头,我的胸口疼……”赵皎痛苦地皱着眉头,一下下地轻锤胸口,完了完了儿子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没了修为,以前有修为的时候都没钱,现在没修为难不成还得靠他们养这一大堆人吗。
陆晏宁以为她真疼,扶她起身,给她倒茶端水,为她捶背,还是特别心疼娘亲。
穆芝没想到能见到他曾经用过的招,那感受就好像别人在班门弄斧一样。
可不想跟他爹住一晚,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第二天醒来一看他爹头没了,但他很满意陆形云给神子大人的安排,并不想毁了神子大人的好心情,于是给陆形云使了个眼色,很拿腔作调地道:“陆宗主,既然房间有限,能否暂时把这位大人托付给你,我在这里开辟一间洞府将就一晚,等明日为这位大人建一座。”
“你要打洞?打洞那不行,毁了山林,破坏山水不好。”山羊胡子陆崇山道。
赵皎也道:“而且这地是咱们的,您在这儿建您住的地方,像城里的地寸土寸金,咱们这地方虽然没那么金贵,却也是宗门所在,私人重地……”
穆芝气得恨不能掀桌,他堂堂古教老祖来坐镇这小破地,不收灵石没有俸禄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花钱租地,没见过这般极品!
既然这两人既爱财又要好名声,那就别怪他倚老卖老,穆芝颐指气使道:“洞府是打洞?你是不识字,还是没涉猎过修仙相关典籍,连这都不懂?我要有个你这么白的儿子,我一巴掌拍回去让他回炉重造了。”
他又对赵皎道:“你也太会过日子了吧,抠成这样,这是建宗门还是建客栈?我乃是你们宗主请回来坐镇此地,我的供奉都还没算呢,我没嫌此地灵气有限,地势低,位置偏僻,你们竟然还要我交租坐镇这一方要啥没啥的无名小宗,我年事已高,到这儿来都不容易,你们两位晚辈竟这般怠慢我!是想把我气死了好继承我这身骸骨,把我炼制成傀儡给你们守山门吗?”
“你们这儿是邪魔歪道窝吧。”
他声若洪钟,怒不可遏,颇具威势,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只看过诸多修仙话本的两位,只知一旦被打上邪魔歪道,那就人人得而诛之。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您说的也太吓人了,我们哪有那本事,我们绝对是正经宗门!”陆崇山和赵皎顿时怂了,这老道不好惹,人家确实年纪大,哪怕修为不高也绝对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两个凡人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他们颇哀怨地看了眼陆形云,他们也是为了宗门日子好过,要怪只能怪他们儿子没本事,由着别人在家里当着宗主的面,这般斥责他的亲爹亲娘。
金天机道:“算了穆老,我们远来是客,当着陆宗主的面,就算他们再冒犯,岂能这般斥责。他们只是普通凡人,对修炼的了解好比凡人中不识字的人,但他们迟早会识字的。”
陆崇山和赵皎倍感羞愧,这伶牙俐齿不吃亏的老道很凶残,却很听这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修的话,他们肤浅地认定修仙界长成金天机这般模样的,绝对来历非凡,家境显赫,哪怕进了一方大教都是亮眼的存在,连此人都说他们冒犯,难怪老道那般生气,确实他们不懂,就算老道再过分,他们不计较就是。
于是两人分别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
穆芝哪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还请陆宗主让你的爹娘在我们共事之前,稍微了解一下修仙相关常识,连常识都不懂还想插手宗门之事,这宗门迟早要完!”
陆崇山和赵皎总跟陆形云说这宗门要完,但别人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宗门要完,他们就很不悦了。
他俩对视一眼看了看握紧拳头好似想为他们出头的陆晏宁,心想还是得想办法让陆晏宁修炼,大儿子靠不住,好歹还有一个,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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