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途大骂起来,试图在半空中抬起一条腿抵在墙上,缓解下冲带来的惯性。
纪南泽也看到了下面的景象,他心一慌,咬牙将匕首稳定在息肉内侧。
火星在黑暗中迸射,两个人的喘息都因为紧张变得非常低沉。
“操!”邹途大骂一声,他们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了,但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迎头就撞上去。
“这个距离,应该可以……!”纪南泽感觉自己握刀的手疼得厉害,火星直接烫到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心都烫到发软。
但他不敢松手。
邹途的压力太大了,他几乎支撑了两个人的重量。纪南泽害怕他的胳膊就这样硬生生断掉。
“学长,疼的话就动手。我在下面挡着你。”
“不行……”纪南泽看着他,“再看你在我面前死一次?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了,我都说了没关系……”
“那也不行。”纪南泽说,“不会死,但是会疼啊。”
邹途心口一热,直接侧过身护在纪南泽下方。他的肩膀和臂弯都很宽阔,在这种危难关头,反而带给人一丝安全感。
“你做什么!”纪南泽发现他又自说自话,当下心中一慌。
“有个没那么疼的办法,你直接抱住我的腰。”
纪南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照做。只见邹途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出的那只手直接抓在被匕首划开的息肉裂隙,直接徒手抓住,增大接触面。
纪南泽一下就感觉到热血从邹途的手臂流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他的指甲可能全断了。
下落的趋势开始减缓,在鞋尖快要碰到生物鳞片的时候,他们停下了。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纪南泽抓过他鲜血淋漓的手,都不知道哪儿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肉。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看看自己都伤到哪儿了。”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知道这有多疼吗?一定疼死了……”
“我爱惜自己,那我们就得摔在他身上了。”邹途见他这么焦急,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事,有些事情,我都习惯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纪南泽看着他,责怪的话欲言又止。
“邹途,你以前,到底……怎么回事?”
邹途才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可现在,再把话收回来为时已晚。
“我是人类。”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我知道。正因为你是人类,你才要好好爱你自己。”纪南泽的表情比他还痛苦,“不要在做了这种牺牲之后,还笑着说自己没事。”
“你是人,你是一个可以笑,可以哭,也可以说自己痛,也可以示弱的人。”
“邹途,人是会哭的,是可以哭的。”
“人也是会痛的。”
邹途看着他,就这么低下了头。
他在做思想斗争。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是……学长,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纪南泽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是一层很浓很浓的情绪,是一种粘稠的悲伤。
他点了点头。
邹途苦笑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凑向血肉模糊的那只手,牙齿轻轻叼住了上面藕断丝连的指甲。
纪南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出手阻止的一瞬,邹途连眼睛也不眨的一下将那片指甲扯了出来。
邹途吐掉嘴里的指甲,当着纪南泽的面,那破损的血肉开始修复,指甲也慢慢恢复如初。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到这一幕时,纪南泽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十七年前,我在自己外公的实验室,成为了一个未发行疫苗的试验品。”他说,“那个实验,在最开始发布申请时,就因为过于荒谬被叫停了。”
“为什么……”
“而学长所看到的,就是实验的最终成果。”
“这到底是什么实验?”
“一个关于不死的实验。”
这段对话发生在绝壁之上,他们的一切支撑都在于邹途的胳膊。一旦有丝毫差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是你。你们不是亲人吗?”
“因为那时,只有我,才是年龄最合适的活体,何况我母亲的缘故。他对我没有什么亲人的感情。可他为我进行的移植与注射还来不及完成,实验却紧急告停,相关数据、资料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你母亲?我记得你说过,是你父亲在醉酒后,杀害了你母亲。”
“……嗯,说的没错。”
“你外公又为什么这样待你呢?”
“我也不明白。但我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明白。”
纪南泽嘴唇嗫嚅一下,他似乎在组织语言:“所以,实验……成功了吗?”
“失败了。”
“为什么?你现在不是……”
“因为,这个实验的结果只能修复人体一千次,而不是我外公理想状态下的永远。疫苗的效果一旦结束,我就会回到普通人的状态。报告上是这么说……但我曾经受过的伤,会加以百倍千倍的反噬我的身体。”
“游国豪认识你,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听到这个名字,邹途的脸色不太好:“他的话……是另一件事,但并不是没有关联。”
“你是不是很不想提到他?”
“……也,不完全。如果学长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说……”
纪南泽笑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跟你主动提他。”
“好。”
“……邹途。”纪南泽看着他,“你还剩几次?”
邹途的眼神很温柔,让纪南泽错觉,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我不知道。”邹途说,“知道的话,我就会害怕了。害怕离开学长。”
我不能害怕,为了留在你身边,为了能够在你的身边,驻足得更久。
我绝不能退缩。
我必须一路向前,哪怕粉身碎骨。
***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蜘蛛没有下来,而这条蟒蛇也没有别的动作。
“下面估计有东西。”邹途说,“学长还要往下探索吗?”
“能怎么办?”纪南泽也无奈,“没有绳索,我们现在的状态只能下,不能上。”
他检查了一下附近的洞壁,发觉蟒蛇身体穿出的息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孔眼,甚至留有半人高的空隙。但不知道它通往何地,或者说,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安全下落的可能性很小。纪南泽抽出匕首看了一眼,发现匕首已经翘了边,无法完成再一次高空刹车。
“大不了踩到蛇身上,邹途,我们再下降一点往洞穴里走吧。”
邹途哭笑不得:“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这蛇鳞滑腻得要命,一不小心我们可就掉下去了。说不定,它被我们碰了,还会象征性动两下。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纪南泽试探性的将脚探了过去,鞋尖艰难地够到蛇身粗糙的鳞片:“没事,应该不会下滑。”
看蛇没有反应,邹途也没辙了。他小心翼翼地沉下胳膊,将纪南泽放到了蛇身上去。
“学长,没事吧?”他抓着纪南泽的手,不敢放,就怕有个万一。
纪南泽站在这条巨蛇身上,在他以往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在生物身上保持平衡的经历。他看着整个洞窟,忽然没了实感。
他还在学校那会儿,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会颠倒成这个样子,受到感染而变异的生物,以及疯狂的丧尸。
一切都不可思议,但却是那么真实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纪南泽站稳之后,对他点点头:“没事,它没动。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应该在蜕皮。”
“学长,你让开点,最好往洞里去。”邹途一只胳膊撑着全部的体重,身形也依旧很稳健,“我眼神好,准头也不错,不会出意外。”
纪南泽小心翼翼退后几步,他也怕邹途乐极生悲,因此做好准备拉他。
邹途又何尝不知道纪南泽在想什么,他撒开匕首,如同一只敏捷的猫鼬一般,稳稳地落到蛇身上。
“小心点,学长。”
他示意纪南泽到自己身后,然后大步走进被蛇身贯穿的息肉内部。
纪南泽看向蛇身下方,这片幽黑深的无尽仿佛永远也窥见不到底一般,纪南泽不知道到底它通往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变异生物正在地底世界等待他们的到来。
这漫长的黑暗尽头,是生,是死。
他们也只能向前。
第26章 幽光
“邹途,我有一种感觉。”纪南泽说,“这些生物好像都在保护其中的什么东西。作为一个巢穴来说,它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
他不敢说自己设想的那种可能。
那颗巨大的肉瘤,可能就是整个洞穴的核心。但这种保护不太可能是长久的,因为息肉和血管都在蔓延,迟早有一天,这个洞穴会膨胀到无法想象的大小,也许会逐渐占领陆上的世界。
到了那个时候,这场恐怖的猎杀就真的不会有终点了。
“你是对的。”邹途说,“那些蜘蛛不敢下来,意味着在这下方有更强大的捕食者,这不是一场它们能涉足的狩猎。”
“也许是那些蟒蛇。”纪南泽琢磨着,“但奇怪的是,这些巨型蟒蛇似乎不是为了捕食或守卫巢穴而存在,它们在蜕皮,却没有对我们的到来起任何反应。”
“那么这些蛇一定有别的用途。只是这个用途,我们目前还搞不清楚。”邹途看了一眼头顶,“学长,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地铁站的整个地下结构都已经崩溃,从原本的出入口进出已经不大可能。”纪南泽说,“但是地铁站,应该是存在一个错综复杂的排水系统。这个系统存在于地下,属于一个无压管道。从这个地铁站的规模来看,它的管道应该比较老式,排水系统肯定也更加庞大。”
“排水系统?那是不是要经过下水道?”
“看情况。”纪南泽说,“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经过下水道都是不可避免的。当然,我们也不会知道下水道通往什么地方。”
“下水道会不会也有什么的感染生物。”邹途说得他自己都一哆嗦,“妈的,地球真的是哪哪儿都去不得了。不知道废水中会不会有感染源呢……”
“你总想着这些,我们还怎么出去?行了,别慌了,走一步是一步,我们也没别的主意了。”
纪南泽拿他没办法。他们排水系统都还没找到呢,邹途就已经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学长想在排水系统上拼一把吗?”
“这只是一种猜想而已,毕竟,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亲自面对,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纪南泽说着刚要上前一步。一旁的邹途突然伸手,直接握住了据他脖子几寸的一道寒光。
他还没反应过来,邹途的眼神就忽然冷了下来,手臂纹丝不动,他看着前方悄无声息出现的人,一字一顿。
“……你做什么。”
纪南泽迷茫地看了过去,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前面站着一个人影,他心里先咯噔一声,这人接下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纪南泽排除了丧尸或感染生物的可能。
他定睛一看,如果没认错,就是步行街时他们遇到的二人组其中一名,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哎呀,我都说了是他们,你一定要上去触霉头?”他后面跑出来一个黄衣服的小哥,对他俩招了招手,笑得很开心,“我是海森,这家伙叫顾长风,之前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啊。”
听海森这么说,顾长风将小刀收回袖口,连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邹途,手没事吧。”纪南泽握住他的手腕,看着掌心一缕流下的鲜血。
“嘘。”邹途将食指放在他的嘴唇前,示意他们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了。我不想跟他们解释。”
纪南泽想起他的秘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我小声点,那你可得要藏好了。”
“那肯定的。”
“邹哥,是你吗邹哥。”瘦猴衣衫褴褛地走上前来,“呜呜呜呜真的是你。”
邹途从上到下打量他:“你他们怎么成了这幅糗样?”
“摔下来的时候衣服破了呗。还能是怎么样啊,我新换的衣服啊靠,耗损量真的太大了。还有邹哥,你怎么回事,我之前记得你只剩下半个人了啊?”
“什么半个人,你才半个人呢。”洛桑这时候走出来,拧了一下瘦猴的耳朵,“南泽,邹途,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纪南泽说,“别担心了,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瘦猴一下就泪目了:“真的吗,邹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我还以为要永远的失去你了!”说着他涕泪横流地扑了上去。
邹途推开他的脑袋:“别他妈离我这么近。”
“嗯,确认了,区别对待,是邹哥。”
“不过邹途,你身上的伤……你不是被丧尸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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