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泽委屈地看着那女子。
“阿乖,你不听话,便不给你吃的。”女子声音严厉了些。
林辰泽只得转身,皱着个脸等着那女子擦拭完。
等全身都擦了一遍,那女子才打开了铁门,把食盒拿了进来。
食盒里有许多菜,还有汤,林辰泽先喝了汤,喝完便有了尿意,他急得放下碗,起身直跺脚,“啊啊啊!”
“怎么?要如厕?”那女子温柔地问。
林辰泽疯狂点头,那女子笑笑,让婢女带着他去如厕。
林辰泽跟着婢女走啊走,而后脚下忽然踩空,他双脚一蹬,醒了。
头痛得没那么厉害,浑身很是无力,大约是药的功劳,方才做的梦还历历在目,林辰泽摁着脑袋,总觉得那女子自己似乎见过。
而后,他脑海里翻涌起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过了许久,林辰泽才叹息一声,所有的记忆全部回来了,快乐或是痛苦,也全部涌现在脑海里。
那梦里的女子,那养大自己的女子,那对自己时而温柔时而残暴的女子,竟是阜青阳的母亲。
而自己,不过是替青阳承受了许多伤痛的孤儿。
许许多多的想法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最终林辰泽哀怨一声:“我不该接近青阳啊。”
林辰泽记得自己炼制丹药,在炼丹炉里熬了许久,最后终于不再痛苦,可自己也陷入了黑暗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林辰泽感受不到任何风吹草动,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看到一片黑暗,忽然,一身光亮的青阳出现了,他朝自己伸手,林辰泽便握住他的手,跟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后眼前突然有了别的亮光,他疑惑地发现青阳、连玉轩和两位陌生人不知在做什么,本想出声喊他们,可下一刻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朵、眼睛都不太好使,自己也莫名其妙一直想昏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睡,再之后,他脑子里只模糊有些印象,好像自己被不同的人养着,具体换了几人记不清了,最后一位便是阜夫人。
往后的事,林辰泽记得一清二楚。
阜夫人在林辰泽耳后扎了一针,从那时起,他便无法在掌控自己的身体,他好像被那针钉在了某个角落里,只能看着。
过了两年,自己大约有八岁了,阜夫人带着一个哭闹的小孩出现,那小孩的后背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也不知阜夫人是如何做的,那伤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虽然被针钉住,可自己还是能感受到伤痛,林辰泽这才明白阜夫人为何养自己。
这种程度的痛苦倒是不难忍,可惜林辰泽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于是身体自行嚎叫了起来,他蜷缩在地,痛哭不已。
那小孩吓了一跳,“娘,人偶也痛吗?”
“怎会呢,”阜夫人回答,“娘特意让他有声音的,娘怕蛊虫转移伤口的时候没转好,若是转到别人身上可不好,便给人偶弄了声音,等蛊虫把伤口转到他身上,他就会叫了。”
“哦,”那孩子犹犹豫豫,“我听不太懂,可是,可否别给他声音呀?”
“好,下次我让他别喊那么大声。”
之后阜夫人安排人给他缝合了伤口,敷好伤,喂了药,可那伤直到完全好为止,也花费了大半年时间。
那之后阜夫人也没再关着他,而是安排婢女照看,通过婢女的拳打脚踢,这个身体总算自己学会了吃饭和如厕。
第二次的伤是两年后,来的还是个那个小孩,他眉目长开了,林辰泽恍惚觉得他很像是青阳,而后他便听见阜夫人喊了那孩子的名字,确实就是青阳。
这巧合真是诡异,原来自己要承受的伤痛来自于他,一个跟自己深爱的人同名的孩子,林辰泽觉得这样也挺不错,反正都要承受痛苦,这巧合倒是让他有些开心。
阜夫人先让人绑了他,还堵了嘴,才开始转移伤口。
那次的伤痛,阜夫人只吩咐人缝一下伤口,用棉布裹好,不敷药亦不喂药。
林辰泽以为要熬很久,毕竟没有药,伤肯定好不快,可惜他想错了,那伤不到半年便好了。现在想来,那是阜夫人是给自己下蛊了吧。
后来也受了几次伤,不过阜夫人特意隔开了距离,因此林辰泽并未看清那孩子的模样,听声音他应该是长大了,变声之后的声音很像是青阳。
可林辰泽明白,青阳不会来这里,即便元魂丹没炼制出来,他也不该投胎下凡当一个凡人,只不过是一个声音很相似的凡人罢了。
两年前,那孩子又受了伤,不过他好似真的成长了许多,明明伤很重,他竟不叫唤了,还称呼阜夫人为母亲,感觉他们母子俩生分了许多。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阜夫人再也没带那孩子来过,她不知为何也变了许多,她原本对林辰泽不冷不热,隔个两三日才会来看看他,可后来却常常会来找他,有时候她心情好,便带一些好吃的东西来哄哄,更多的时候她很暴躁,来铁房内对着他胡乱骂着什么,偶尔会动手打人。
林辰泽通过婢女的辱骂,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傀儡,而不是人偶。可这两样有什么区别呢?无人帮他解答。
再后来,或许是几日之前,或是更久的时候,林辰泽被一个小婢女狠踢了一脚,那一脚踢在了头上,林辰泽瞬间尖声吼叫,那婢女吓一跳,跑了。
而被针钉着的林辰泽竟因那一脚获得了自由,可以掌控了身体,他停止嚎叫,摁着太阳穴适应了许久,脑内的疼痛也渐渐平息。
林辰泽小心翼翼摸了摸耳朵后面,那异物还在,可他很犹豫要不要拔了,而后他看了看四周,打算先离开了再说。
出了地下密室,林辰泽循着记忆往后厨走去,他记得后厨附近就是后门,所幸一路过去并未遇见人,出了后门林辰泽也不知该往何处走,便随意朝某个方向走了一会儿。
而后有官兵模样的人前来赶人,“嘿你这乞丐,如何入城的?走走走,快出城。”
“如……如何,出城?”许久不说话,喉咙有些发紧。
那官兵捂住鼻口,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林辰泽便出了城,可之后该去哪里他也毫无头绪,见不远处有湖,便去洗了洗脸和手,顺便喝点水,而后林辰泽感觉脖子上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血。
林辰泽又摸了摸那傀儡针附近,那里也有血,大约是傀儡针出了问题,他既然已恢复,当然就不想要这傀儡针,也没细想,他就拔了针,而后他便昏迷了过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被谢少宇的属下收了当奴仆,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或许去问一问那猛汉会有答案吧。
阜青阳回到终南山庄的时候,阜夫人很是开心地让奴仆安排下午茶,“你妹妹这几日闹脾气,我正头疼呢,你待会去劝劝她。”
“妹妹怎么了?”他这几日一直在忙武林大会和林辰泽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家里。
“我想让她待家里,多学些东西,她以为我禁锢她,闹脾气了。”
“好。”阜青阳点头。
“今日难得回来,便在家呆几日吧?”
“母亲,我……是来找您要火莲的。”
阜夫人给儿子夹了一块莲子糕,“火莲可是难得的药草,你为他来求我?”
“是,或是母亲告知如何获得,可去哪里买,我……”
“想必李大夫家是没有的吧?”阜夫人笑笑。
“是,其他药房也没有。”
“只有北方一家商队会冒险去摘火莲,而他们便是我特意出重金请着去做这事的,自然采摘来的火莲便都归我了。”
“那母亲……”
阜夫人打断阜青阳,“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买这火莲?”
“……”阜青阳怔住,“母亲也需要这火莲?”
阜夫人莞尔一笑,掀开自己左手的袖子,拆开了缠着的棉布,“这是我前几日割的伤口,如今好了许多。”
那是一道不轻的伤口,伤口附近也有蛊虫在蠕动,而那蛊虫,显然比林辰泽身上的更大。
“您……”阜青阳哑口无言。
阜夫人把手递到一旁,婢女便上前小心翼翼把棉布缠好,阜夫人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晓养蛊虫的?自然是我身上一直养着。”
阜夫人怅然若失,“可惜啊,你爹受伤那次,我远隔千里,无法把他的伤转到自己身上,否则……”
“您……您明明……”明明受过这蛊虫带来的痛苦,为何还要下蛊给林辰泽?这话到了嘴边,又被阜青阳咽了下去,母亲不都是为了自己吗?自己如何能如此问母亲?到头来错的还是自己罢了,若没有自己,母亲亦不会做这种造孽的事,“您不必特意伤了自己……这蛊虫,除了放血,无法可解吗?您只能让它在身体里待着?”
“还有一法,”阜夫人整了整袖子,“再下另外一只更强的蛊,这世上只有移伤蛊和食伤蛊不会互相伤害,但别的蛊会互相残杀。”
“别的蛊亦会对身体有损伤吧?”
“对,”阜夫人浅笑点头,“蛊虫哪有不会伤身的,只是这食伤蛊比较好对付。”
“……”阜青阳很想求母亲给一点火莲,可这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怎么?你不求我了?”阜夫人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日后,多找些商队,多囤些火莲吧。”阜青阳道。
“你如今不是急需?你若开口,我便分你一些。可我这火莲少了,怕是压不住我体内的蛊。”
“我……”阜青阳还是开不了口。
“幸好,你还心疼娘,”阜夫人舒心一笑,“我会分些给他,但,你得把他赶走。”
“……我去看看妹妹。”阜青阳起身,“娘日后,别再自伤自己了,是儿子不孝,没能救下爹。”
“青阳……”阜夫人脸色一变。
阜青阳没等阜夫人再说什么,匆匆离开。
“夫人,您为何不跟少爷言明,那傀儡可能是假的,”管家小声提议,“那傀儡本就是傻子,即便拔了傀儡针,也不该变成正常人。”
“可他离开半年,遇上了什么,我们还没查清楚,不好说啊。”阜夫人叹气一声,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事,她是不会拿出来当作筹码的。
而阜青阳走到祠堂里,给父亲点了三炷香,而后默默跪了许久。
这世上有很多沉重的感情,对于他来说,亲情最是厚重。
犹记得爹离开的时候,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晕了几次,醒来了继续哭。之后整整半个月,娘的魂魄好似也跟爹走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面色惨白,不吃不喝,不言不睡。最后是妹妹抱着她哭了一下午,娘才恢复了神色。
她开始强撑起身体,教阜青阳如何掌管这个家、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赚钱守财等等。
时间久了,阜夫人便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过伤心的神态,偶尔谈起亡夫,也能一脸平静了。
可暗地里,她还是会伤心难过吧。
她如今消瘦了许多,也长了白发,时不时还会生个小病。
若是爹还在,她定然会像别的姨妈婶婶一般,雍容尔雅,无忧无虑。
若是爹还在,爹会同意自己跟林辰泽在一起吗?阜青阳不确定,而娘如此不喜,一定要林辰泽离开才肯给火莲,自己该如何做?
他很不想与林辰泽分开,可亦不想林辰泽痛苦。
当初,若死的是自己,而不是爹,娘如今不会那么痛苦,林辰泽亦不需要承受那么多伤痛吧。
阜青阳叹息一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往妹妹的房间走去。
☆、第 35 章
晚膳时候,阜青阳还是回到了别院,“你今日如何?”
“喝了药,好些了,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啦?”林辰泽问。
“我找到了些火莲,待那蛊虫吃完伤,你便喝火莲药吧。”
“这是好事吧?可你好似不开心?”
阜青阳沉默了一会儿,“先用膳吧,之后我再告诉你。”
用完晚膳,阜青阳带着林辰泽去沐浴,这次是真沐浴,而后他简短地把实情都说了,可才说了一半,林辰泽便打断,“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阜青阳呆住,“你记得了?”
“或许是这蛊虫的功劳,我睡梦中梦到了过去,醒来便全都记起来了。”
“我……”阜青阳一脸愧疚,“我欠你良多。”
林辰泽闭了眼,眉头皱起来,他还以为青阳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来青阳早已通过伤口认出了自己,这就难办了,自己若是现在离开,青阳定然更加愧疚。
“头又痛了?”阜青阳误解,他从背后怀抱着林辰泽,按压着林辰泽的太阳穴,这会减缓一些痛感,“我已安排人去联系北方的商队,火莲之事你不用担心。”
现在该怎么办?林辰泽毫无头绪,再加上头一直痛着,更加无法仔细思考,总之先让青阳心安一些,“好,我都听你的。”
“你离开终南山庄之事,大约是半年前,母亲不知你如何离开了庄里,之后她也并未去找,因此这半年之内你发生了何事,我暂时还不清楚,你去哪了?”
“我离开终南山庄,自行拔了傀儡针,便晕了过去,此后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后来遇上了谢少宇他们,不知为何便有了意识,可之前的事都忘记了。”林辰泽轻笑,“说来也怪,此前我明明是个傻子,如今却是个正常人了。”
听到这,阜青阳的手停了一下,“傻子?”
“嗯,你可以去问问你娘,我之前痴痴傻傻的,话都不会说。”
“……你不傻,许是那半年,你遇到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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