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气息一瞬远去,天乙指尖轻颤,脑袋随着张泽的动作微微偏过一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俯身请示:“属下去寻些吃的来。”
张泽捡起一根树枝,见前段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入手没有半点温度。
他随手把树枝放在地上,冲天乙摆摆手,习惯性叮嘱一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得了口令,天乙谢过主人,提起内力,运起轻功,一闪身,已是数百米开外。
他一刻不歇,直到再也看不到驻扎营地,才堪堪停下脚步。
不知道这一口气奔出多远,四下里静无一人,天乙抬手捏在耳垂,下手没有丝毫留情,只一下就捏的那里的肌肤发红发热,钝钝的疼。
好歹盖过了那阵怪异的痒。
他看着似在眼前的林子,脚下轻点,疾驰而去。
张泽一根根捡着树枝,脑子有了空闲,他终于想起昨天临睡前系统的话来。
什么叫“见过谷清风和青影后有何感想”?
系统这是活了太长时间,程序终于出问题了?
还是说,这两个人有问题?
想到这儿,张泽不由往马车处看过去。
谷清风还没出来,只有青影一个人尽职尽责、寸步不离的守着。
把昨天同行的场景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死活找不出问题,张泽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决定还是省省力气。
谷清风是被咯醒的。
车里铺的毯子再软,那也比不上正经的大床。
睡了一晚,他却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翻了个身,谷清风没急着下去,手指曲起,轻叩车壁,叩声断断续续,间隔长短不一,听着别有一番韵味:“京城可有消息?”
车外的青影心念微动,保持闭眼休憩的姿势,连呼吸都不曾改变分毫,唯有藏在胸前的左手不准痕迹地在身后木板上有规律地轻轻敲打:“并无。”
没有?那说明事情还算顺利。
谷清风眼睑低垂,掩去刹那间眼中的沉思。待他下了马车,又是那个风采过人心向江湖的富家公子哥。
呼吸一口清早微凉的空气,谷清风舒展舒展身体,扭腰伸臂让自己好过些。
伴随噼里啪啦的脆响,他活动开筋骨,往四处看过一圈,发现昨晚还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一处的两人居然缺了一人,好奇心止不住地往外冒:“张兄,你那个黑衣服的侍卫呢?”
难不成一晚过去,这两人转了性子?再连想偷溜出来之前青影给他找来的那些话本……
谷清风初开口时,张泽还以为自己偷看的事情被正主发现了,要兴师问罪,心虚之下,手上失力捏碎了木枝,一根木刺扎进指尖,登时渗出几点血,他却半点不觉得疼:“侍卫?”
不是问罪,张泽先是舒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谷清风嘴里的“黑衣服侍卫”是指谁,淡淡的不满似羚羊挂角,闪过心头,不待细寻,已无踪影。
他先是嘴角下撇,反驳一声:“天乙不是侍卫,是我兄弟。”之后才慢慢解释,“天乙去找吃的东西,算算时间,应当快回来了。”
“兄弟……”谷清风闻言,停下动作,特地回头去打量张泽,目光闪烁,直把张泽看得心惊肉跳,莫名其妙。
确定张泽是真心这么觉得,而不是随便拿什么话来糊弄他,谷清风哽了一下,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转念一想,正主儿都一点不着急,他在这儿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急个什么劲。
谷清风顿时安下心来,晃晃悠悠准备看个热闹:“青影,去取些干粮来。”
面饼换做石头饼,分量十足,还是一样瓷实到难以下咽。
张泽被噎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拿起水壶猛灌几口,好歹顺了口气。
他要是初出江湖连三天都没有,就在家门口把自己给噎死了,系统不得笑话他到明年去。
“主人,您受伤了!”
回来的天乙还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第一眼就落在张泽拿着石头饼的手上。
受伤?我怎么不知道?
张泽一头雾水地运转了一下内力,顺畅得很,没觉得哪里不对,身上也不觉得疼。
他正想问问天乙,自家影卫已经跑去翻包裹,找出干净的绷带,撕了一段下来。
难道他真的受了什么伤?
摸不着头脑的张泽用眼神投给旁边的谷清风一个疑惑的表情。
谷清风慢慢悠悠啃了口大饼,爱莫能助地摇头,遗憾地眨眨眼,再喝口水,颇有兴味地围观这对“兄弟”。
“主人请稍忍耐片刻。”
天乙低低说了一声,轻轻捧过张泽的左手,平静无波的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懊悔。
他不该顺着主人的意思,让主人去做那些杂物,否则主人也不会受伤。
可他同样做不到违逆主人的意思,让主人闷闷不乐。
张泽这才看到手上那点算不上伤口的刺伤,渗出的血滴已经凝固,若不是天乙眼尖,他都没发现。
“算了,不是什么大……”
他尝试着收回手,没有抽动。
天乙抿着唇,指尖带上一点内力,在木刺扎进去的地方轻轻划过。
嵌进肉里的异物被取出,天乙拿过绷带绕在张泽指尖,干净利落的包扎几圈,再打一个结。
“谢了天乙。”天乙在涉及他的事上总是谨慎过头,张泽习以为常,并递过去一张饼,“给你留的。”
“属下谢过主人。”
谷清风适时收回视线,再一次不自觉地拿青影和天乙比对了一下。
青影对他的忠诚他从不曾怀疑过,天乙为张泽做的事,青影同样为自己做过,无论是寻找食物,还是处理伤口。
但总有哪里不一样。
谷清风到底是谷清风,就算一时不曾想起来,经过一晚加一早的观察,足够他发现些许端倪。
还有一点。
他啃了口张泽递来的,新摘来的果子,酸酸甜甜,挺好吃。
若是他没记错,青影告诉过他,这种果子虽然普通,但只有深林中有。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离林子不远,那也有五六里的脚程。
连带着找东西的时间,此人只用了这么点时间就打了个来回,青影已经算是他身边少有的高手,虽然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却绝不能如此举重若轻。
见微知著,这人轻功了得,内力同样不浅。
再加上张泽对这人的态度,有些东西,他或许该重新评估一番。
☆、第 15 章
“这就是平安县城?”
正打量着城门的张泽闻声回头看去,谷清风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
两天车马劳顿,这人不见半分狼狈,从从容容理一下被马车颠到略微散开的衣袖,又不知从哪儿摸出初见时那把白玉扇,拿在手上摇啊摇,端得是风采过人,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张泽觉得,他糙汉子一个,再死去活来几十次,都不一定能养成谷清风这身气度。
又看了两眼饱饱眼福,他这才继续正眼去看前面的城门。
按照方位来算,那应该是北门,约莫三人高,十人并排那么宽,城门正上方三尺之地是块不知年岁的木牌,不知道谁题了“平安县城”四个字,看着还算工整。
平安县城的城墙由三尺见方的石砖磊砌而成,看着十分厚重,城门一关,普通百姓就只有望墙生叹,入城无路。
但对身负武学功法的习武之人,却是另一番景象。
城墙结实归结实,实在是有点矮,张泽自觉就算拎着百多斤重的谷清风,提气运功,入城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小事一桩。
门口有两个腰上佩刀的小吏,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公家人的衣服,满脸横茬,膀大腰圆,看着不好惹,只不过是徒有一身力气。
真有高手铁了心闯城,这两人的作用不会比两只鸡更大,都是一招宰的角色。
天乙在一旁看主人望着城门发呆,以为主人就不见人烟,好不容易下山,对这座小县城起了兴趣,他翻翻记忆,把知道的东西一点一点倒出来。
“平安县城始建于百年前。在那之前,这里还只是荒郊野岭,百里开外无人烟。前朝末期,昏君无能,奸臣当道,朝廷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张泽眸光一阵飘忽,没想到这么座小县城都能扯上朝代变迁的大事。
百年前的事,他倒是略知一二,毕竟是游戏背景,全套流程打下来,不用特地去看也能记下一两分。
任是哪朝哪代,崛起的方式或许不同,可行至陌路,总归是一样的,朝廷乌烟瘴气,百姓哀鸿遍野。
于是有豪杰乘势而起,掀竿起义,登高一呼而应者如云,将陈腐的旧王朝搅得天翻地覆,惨淡落幕。之后便是逐鹿中原,各凭本事,胜者为王。
张泽脑子里改朝换代的大戏已经粗粗唱过一出,天乙的讲解才刚开了个头。
“有人为了逃开沉冗的赋税,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跑,渐渐的,这里聚集起一些人,形成村落,即为平安县城前身。本朝建国后,圣烈帝重整山河,普查人口。本州知府顺应上意,实地考察后,着人修葺城楼,其后派遣县官,这才有了现在的平安县城。”
此人所知同自己分毫不差,跟随在谷清风身侧的青影难得诧异地侧首看一眼天乙。
若是寻常人,哪怕是居住在城内的百姓,被问及城镇的来龙去脉,多半只会说“我爹那会儿就已经有了”,“应该是我爷爷那会儿建的吧”,“不知道”这种笼统的回答,而不是像他那样头头是道。
主人没有命令,青影便安静站在一旁,没有多事,只是暗中警惕,并皱起眉,暗自嘀咕两声:手下那群小子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叫他们去寻各门各派的消息,这两个人武功高强见多识广,递上来的情报里居然半分不曾涉及。
念及此,他心头一凛,狠狠给自己记上一笔。待得他日清算功过,他合该吃这个教训。
谷清风默默听着天乙提起陈年旧事,嘴角牵着笑,时不时点个头,一副“长见识”的模样,听到后面,更是抱拳称赞一声:“天乙侠士见识广博,在下佩服。”
天乙闪身避开这一礼:“属下身份卑微,当不得‘侠士’一称,更受不得谷公子如此礼遇。”
张泽不禁侧目。
一路上三人虽然同车,可天乙沉默不言,谷清风只管和他谈笑风生,这两人从没有直接对上过。他本以为天乙在人前不欲多言,谷清风萍水相逢,对天乙多有顾及,两人气场不合,交友本就全凭感觉,因此不曾强求。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还从没见天乙对别人这么......客气过——虽然这所谓的“别人”,目前为止只有谷清风和青影。
张泽不由得对谷清风的身份升起一点好奇。
但现在明显不是探究的时候,风餐露宿整整两天,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张床好好睡一晚。
“我们进城吧。”
小地方的县城,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谷大公子看着也不像是认路的主,张泽正想找人问问路,看能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天乙适时向他请示:“主人,属下知道城里有家客栈。”
张泽大喜:“天乙你带路。”
平安县城看着不大,弯弯绕的小巷不少。
左转几个弯,再右拐几个弯,张泽只觉得眼冒金花,早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引路的天乙好像对整个县城都了然于胸,穿梭在大街小巷里,转了五六圈,熟门熟路来到一家挂着“栈”字旗的店铺跟前,整个过程流畅到让张泽咂舌。
他趁着谷清风没注意,戳戳天乙:“你之前来过这儿?”
没可能啊,天乙打出现起,两人就吃住在一块儿,哪会有这个机会?
“属下......算、算是来过。”
难得的,天乙说得吞吞吐吐,含含混混,身体都瑟缩了一下,似乎生怕主人接着问下去。
好在张泽不过一时好奇,既看出天乙的为难,自然不会追着刨根问底,只把疑惑记在心里,准备什么时候去和系统算总账。
几人站在门口没多久,就有伙计迎上来。
店小二看着年纪不大,却甚是机灵,溜圆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扫过一圈,定在落后半步的谷清风身上,陪着笑凑上去,嘴皮子格外利索:“这位客官看着貌美如花玉树临风器宇不凡,您是外乡人吧?哎呦来我们小店您算是来对地、”
“阿牛,还不赶快把客人迎进来。”
这小子贫嘴贫到一半,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插进来,直把他吼得没脾气。
紧接着,一个稍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瞧见几人江湖气十足的打扮,笑呵呵地拱手作揖,侧身将门口的一行人迎进店里:“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待张泽他们进了店,他这才板起脸,轻斥一声:“阿牛,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安顿客人的马车。”
等店小二牵着马往马厩而去,店老板重新挂上迎客的笑脸,忙不迭来到柜台前:“几位客官,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子性子皮,就爱贫嘴,冲撞了各位贵客。我请各位喝碗茶,算是赔罪。我们家的茶清凉解暑,喝过的都说好。”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看店家这般有诚意,谷清风心里那点本就不多的恼意早就散个干净:“不必这么麻烦。你们这儿有房没?我们住店。”
有生意可做,店家的笑里多了几分真诚:“有有有,客官您要几间?住多久?”
谷清风财大气粗,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柜台:“来两间上房。”
青影不需要,他自己住一间,张兄和天乙住一间,谷清风算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出来“体验生活”的张泽正兴致勃勃地打量一层的大堂,听到老板这一问,耳朵抖了抖,立刻去拉天乙一起看热闹。
根据他多年驰骋各大古装影视剧的经验,每当这时,店家就会为难地摊手说一声“对不起,只剩一间房了”,然后就会有不长眼的小混混撞上来。
张泽已经脑补出一整部恩怨情仇,无辜被戳的天乙迎着主人陡然发光的双眸,不解地眨眨眼,整个人都透着大写的无辜和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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