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有了疑惑只管去问萧师兄,师兄总能给出妥帖的办法。
可如今,这种种疑问一股脑压在戎放肩上,亲近之人生死未卜,他心绪杂乱,抱着同门兄弟的手一直克制不住在颤抖,根本静不下心想什么对策。
秋安兰年岁尚小,心性不足,只能担忧地站在戎放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戎放肩上,权做无声地安慰,一边求助地看向大师姐。
死的不是丐帮的人,冯辉耀是一点都不急,萧思和这个秦讯没少在他亲近小美人的时候坏他好事,他甚至巴不得秦讯赶紧咽气。好在他还记得出来之前冯和的千叮咛万嘱咐,勉强维持住面上的体面,只是无聊地打个哈欠,目光顺着重伤昏迷的人转到秋安兰身上。
以他的眼光看,小娘子生的并不如何绝色,还被她爹娘宠的有些天真,可那一身空谷幽兰的气质实在是让他每次见到都心痒难耐。
若是……
就在他不远处的沙又晴突然往前走几步,有意无意挡住冯辉耀的视线,迎着小师妹求救的眼神,略作思索,道:“萧思武功不低,若连他都出意外,说明此地敌人实力强劲,我等需小心行事,不可冒进。依我看,不如就此返回,先在县城落脚,等秦师弟醒来,问明情况,再作打算。”
左羽卓另有看法:“秦少侠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幽冥之事拖不得。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秦少侠去县城,一路在这周边探探情况。”
沙又晴微一点头,问:“左少侠可有人选?”
左羽卓心里盘算着,扫过张泽和天乙,在戎放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毕岩身上。
秦讯和天乙都需要人守着,那张泽就不能动,冯辉耀信不过,路晓玉和秋安兰武功差一点,戎放现在一心扑在秦讯身上,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毕岩和沙又晴了。
“毕少侠,沙姑娘,我们同去?”
两人点头应下。
张泽沉默地看着一群人分成两拨。
他们一行人中,戎放几人是来查探情况的,他是来找解药的,双方目标还能算一致,可这个冯辉耀……
张泽皱着眉瞟过一眼。
这几天的功夫足够他看出来,丐帮和其他几派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多好,若即若离,对幽冥的事亦没有特别上心或担忧,和其他几人表现出的热切相比,给他一种冷眼看戏的感觉。
这人就像潜藏在队伍里的祸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但愿,是他想多了。
张泽垂下眼帘,微侧了头,悄悄看着天乙翻身上马,安稳地坐在马上,他坐正身体,驱马跟在戎放他们后面往回走。
他知道,天乙就算失了内力,那也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纸娃娃,身上的功夫还在,收拾二三流的江湖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这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
以天乙的性子,他如果光明正大的关心,只会换来“我没事,多谢主人关心”的推辞。不想让天乙为难,于是连关心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来。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张泽再放慢一点马速,和天乙并排慢慢赶路。
感知到主人移开了视线,天乙微微放松紧握在手中的缰绳,有些无奈——主人对他似乎太过小心,时时看顾,却不曾明说,于是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难得地在心里期待着此行能快些找来解药,也能让主人早些放心。
等他们重新入城,早已是深夜,本就关门的客栈连盏灯都没亮,黑漆漆一片。
戎放强行敲开紧闭的房门,亮明身份,又砸了不少银子出去,好歹让店家松口,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客房。
县城只是个小地方,没有医馆,只有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
好在他们此行准备充足,身上都带着治疗外伤的金创药。
路晓玉和秋安兰为避嫌先行离开,戎放解去秦讯的衣袍,正欲动手处理伤口,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胸口,手上一滞,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戎少侠?”
打下手的张泽发现不对,凑过去一看。
秦讯胸膛正中央印着一个手印,正中青紫发黑,边缘一圈泛红,伤处的皮肤微微鼓涨破皮,丝丝缕缕向外渗着血,看起来格外渗人。
他随口一问:“这是什么?”
“鬼爪罗乌隆!”
“鬼爪罗乌隆。”
戎放和天乙同时道。
戎放顿了顿,低着头继续处理伤势,天乙则接着解释:“七幽冥之一的鬼爪罗乌隆,内功阴柔,虽为男身,却喜作女子打扮,每月必杀一豆蔻少女,饮血食肉。十年前因其斑斑劣迹被整个武林追杀,重伤于少林方丈永信手下,被上一任幽冥之主所救,自此销声匿迹。所有被他所伤的人身上都有一枚这样的掌印。”
张泽感叹一声:“先是石秋阳,再是罗乌隆,幽冥是真的要重出江湖了啊。”
“恐怕不只是这样。”戎放脸色铁青,十分难看,勉强平复情绪,咬牙道,“萧师兄天纵之才,武功极高,同玉长风比也之差一线,乃是江湖一流的高手。若只有鬼爪一人,不说赢过,至少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萧思不见踪影,秦讯失去意识,跟来的那些个华山弟子们恐怕也都凶多吉少。
张泽和天乙对视一眼,静默不语。
七派还在徐徐图之,幽冥却一上来就是绝杀,以有心算无心,让华山派吃了个大亏。
萧思可是华山掌门沈山的得意门生,说是未来的掌门人都不为过,现在却死在了这里。
他已经能想到华山和幽冥不死不休的未来。
如今,只能等秦讯醒来,再作打算。
夜色愈发浓郁,探查情况的左羽卓三人一无所获,戎放向他们说明鬼爪之事,几人相顾无言,各自怀着心事睁眼到天明。
秦讯醒了。
他强撑着虚弱至极的身体,将凌州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最开始,是沈山收到消息,说凌州出现幽冥的小啰啰,行迹十分可疑。
沈山随即召回萧思,命他带着秦讯和一干弟子前往调查。
萧思他们依命而行,抵达凌州。
“最开始一切顺利,我和萧师兄寻着掌门给的线索一路找到这里,确实抓住了一个幽冥中人,审问后得知,他们在四处打听什么前朝凌王爷的传说。”
秦讯闭了闭眼,似乎又回到那个充斥着刀光剑影和猩红血色的夜晚。
“萧师兄命令继续调查。可没过几天,有一个弟子出去打探消息,再没有回来,当天晚上,我们的营地被袭击,到处都是幽冥的人,为首两人武功奇高,我和萧师兄不是他们的对手,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萧师兄、萧师兄他……”
秦讯哽咽几声,垂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咬着牙勉强挤出一道模糊的破音:“萧师兄让我先逃,他、他……”
没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堂堂三尺男儿,只能无力地坐在床上掩面无声流泪,其间的自责和痛苦,道不出千分之一。
戎放眼冒泪光,手背青筋暴起,其余人都屏息静立,沉默半晌。
好一会儿,秦讯终于找回理智,艰难地开口,继续道:“我边打边逃,被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妖追上,受了他一掌,昏了过去,再醒来就遇到了你们。”
为首的有两个人,也就是说,这么个破地方,七幽冥竟然来了两个!
张泽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确定地问:“我记得,距离凌州最近的是丐帮?”
沙又晴他们听了,登时看向桌边摇着扇子的冯辉耀。
丐帮可是以消息流通著称的,可若非华山派,其他几家至今都不知道凌州的事情严重到如此地步。
见大家看着他满脸怀疑,冯辉耀当即沉下脸:“我爹去长歌参加武道会,鬼知道就这么点时间凌州能乱成这样。”
那副吊儿郎当的样,戎放骤然爆发,揪住冯辉耀的衣领:“你!”
冯辉耀一点都没在怕的:“我我我,我什么我,大敌当前,戎少侠要先内讧吗?”
戎放眼睛通红,气上心头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新仇旧恨涌上脑袋,举起拳头照着冯辉耀的脸挥了下去。
冯辉耀哪肯等着挨打,扇子一展,不退反进。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左羽卓提高声音,提醒道:“二位,正值多事之秋,大敌当前,还是各退一步吧。秦少侠,不知遇袭的那晚,你们当时驻扎在何处?那里应该会有更多线索。”
有他转移注意,再加上秋安兰和毕岩将两人各自拉开,好歹没有彻底闹翻脸。
秦讯指了个方向:“在距离这里大概半天路程的山谷里。”
左羽卓点点头:“多谢秦少侠告知。”
留下戎放和秋安兰照顾行动不便的秦讯,一行人按照指引,寻着打斗的痕迹,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疑似营地的地方。
空荡荡的山谷里除了草木被踩踏劈砍的痕迹,就只有七横八竖躺了一地的尸体。
路晓玉转了一圈,疑惑道:“奇怪,怎么只有华山弟子?幽冥的人呢?难道一个都没死?”
张泽俯身查看地上的一具尸体,在上面找到了一枚暗器,看着有些眼熟,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递给天乙,听到路晓玉的话,正想说些什么,忽地耳朵一动,猛然转身将天乙护在自己身后。面朝空无一人的树林爆喝一声:“谁在那儿!”
☆、第 40 章
四处分散的毕岩等人迅速集结在张泽身边,小心戒备。
“哈哈哈哈,少侠好耳力。”
爽朗的笑声在山谷回荡,叫人分不清方位。
左羽卓突然挥剑劈向空中,不知撞上什么东西,整个人倒飞出去,被毕岩拉了一把才没有摔在地上。
只听那神秘人又道:“你们这些个小辈,奶都没断,怎么就出来走江湖了?”
伴随他话音落下,冯辉耀和路晓玉接连遭受攻击,连连后退卸力。
沙又晴冷面含煞,耳听八方,欲将那人激出来:“阁下装神弄鬼不敢露面,莫不是见不得人?”
“小丫头本事不行,牙口还挺利。”
话虽这么说,神秘人下手却不含糊。
一道黑影鬼魅一样出现在沙又晴身前,招招直往她身上招呼,动作又快又狠。
沙又晴左支右挡,眼看就要落入下风。
张泽动了。
他静气凝神,鸿影出鞘,凭空横移三丈,看着轻轻巧巧地将剑架在沙又晴和神秘人中间——那人若是执意攻击沙又晴,必会先一步被鸿影刺个对穿。
“鸿影?”
神秘人轻咦一声,收手回撤,当即将目标转向张泽,另一只手并指如锋,横扫过张泽脖颈。
张泽略微后仰,不待对方乘胜追来,抢先一步变换招式,剑身轻颤,横剑劈向那人手腕。
眼看手起剑落,神秘人即将血溅三尺,电光火石间,只见他手腕微动,看动作竟是想空手入白刃。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一旁想要帮忙的毕岩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插不上手,贸然上前,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赔上自己。
“张少侠的武艺又长进了。”沙又晴看着场上的刀光剑影,低声道。
毕岩心中微动,侧头看了眼场边静默的天乙,再望一眼几乎看不清身形的张泽,微微点头。
谁能想到,现在和神秘人拼得有来有回的张泽,当初在寻阳城,不过是一个被他一剑制伏的江湖菜鸟呢?
短短一个多月,这人就成长至斯……
沙又晴目光游离了一瞬:“这就是剑仙传人……这就是大道长生诀吗……难怪师叔他们……”
“沙师姐,”毕岩唤了一句,在沙又晴的注视下沉声道,“我师父曾说过,武学之路千难万难,唯有脚踏实地,方能行的长远。”
沙又晴怔了一下,露出一丝轻笑,抬头看着还在继续的打斗,随手拢起鬓边散落的碎发:“师弟赤子之心。”
这样的道理她的师父也同她讲过不止一遍,可真看到远不如她的人眨眼间成长到让她都需要仰望的地步,心底难免会生出一点妒忌和不忿。
果然还是修行不到家吗。
场边人心思百转,场上的张泽心如止水,内力附于剑上,剑气吞吐间翻转剑刃,平平前送。
神秘人眼见躲闪不及,以脚踏地,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
逼退神秘人,张泽持剑而立,与其对峙。
方才的比试他虽胜过一招,可明显感觉到那人未竟全力,若生死相搏,他们这边必无法全身而退,有天乙在,他不能冒这个险。再加上对方没什么杀心,不如稳妥一些,先弄清楚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念及此,张泽扬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无故袭击在下?”
神秘人低头看一眼脚下退后的这几步距离,和手边被划破一道口的袖子,神色间多出几分认真,拱手道:“在下傅夜明,偶然路过此地,昨日本打算离开,不成想正巧听到几位在调查此处发生的事情,今日特地前来相告。”
昨天?
沙又晴脸色微变,同左羽卓对视一眼,皱起眉,质问道:“你跟踪我们!”
“非也,在下只是见不得有人歪曲事实,往幽冥身上泼脏水罢了。”傅夜明否道。
“你是幽冥的人?萧思是你杀的?”
兵戈声起,除了张泽和天乙,所有人长剑出鞘,一致指向傅夜明。
“怎么说真话反倒没人信呢……”傅夜明叹一口气,“幽冥怎样与我无关,萧思是谁我不认识,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幽冥此次出山并不想与武林正道为敌,萧思也并非死于幽冥之手,信不信由你们。”
丢下这番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话,傅夜明转身欲走,突然指了指张泽,又道:“哦对了,差点忘了。拿着鸿影剑的那位少侠,我昨晚听你说,你身边那人中了醉花阴?”
张泽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侧身挡在天乙身前。
昨晚在客栈,他不过是同天乙提了一嘴“你中过了醉花阴,快去休息,我为你守夜”,声音小得近在咫尺的毕岩都没听到,这人内力到底有多高,才能听得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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