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忧心良久的问题,关于天乙对他的情感,竟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啊。
他一遍又一遍的失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天乙便带着这份心意守在他的身边,一世又一世,一回又一回,直至时间将它掩埋,越是久远,越是醇厚,却是再不见天乙提起。
如今,大梦初醒,所有记忆尽数回归,张泽睁开眼睛,愣怔地盯着屋顶的木质纹路,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只他一人,天乙不在身边,他有功夫好好收拾收拾翻涌纠缠的百般思绪。
“系统,我还会再失忆吗?”
“不会了。”不出所料的,系统独有的冰冷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封印宿主的记忆本就是为了在时空回溯时保护宿主灵魂无损。如今宿主灵魂强度足以支撑世界重启,世界运转正常,无需再次回溯时空,宿主自然不会再失忆。”
“那你要走了吗,系统?”
“系统任务已经完成,即将与宿主分离,宿主请勿挂念。”
“刚才的那场梦……”
或许是分别在即,系统冷冰冰的声音都柔和了下来:“那是系统的临别赠礼。”
毕竟陪伴宿主走过这么长时间,系统自觉学到了不少东西,用世界法则的话来说,更有“人情味”了 。
“请宿主在这个世界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吧。有缘再会。”
系统走得潇洒利落,张泽心中到底生出些许不舍,拼命瞪大眼睛,免得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平白让系统看了笑话。
不过……
“系统,你当初说让我复活,果然是哐我的吧……”
还以为会将他送回原来的世界,到头来却是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算了,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在你最后的礼物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原本的世界中,他本就孤身一人,最要好的不过是共同工作的同事,和时不时聊上几句的同学,仔细想想,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与之相反,这个世界的他有内力,会武功,早就习惯了运气轻功高来高往,也习惯了江湖的轻衣快马,真让他回去反而会不自在。
更重要的是……
正想着,轻掩的房门被小心推开,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在望向他时猛然瞪大眼睛,向来淡漠的眼底爬上一抹难掩的惊喜:“主人,您醒了。”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愿与之携手一生的人。
“好久不见,天乙。”
☆、第 76 章
听到这句话,天乙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些许微妙,为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失神了刹那。他抬眼去看坐在床边的人——明明还是熟悉的眉眼,嘴角噙笑的姿态他也并不陌生,偏偏让他心潮涌动,原本准备好的话梗在喉咙里,好半天说不出来。
“怎么不进来?”张泽随意活动了几下胳膊,转头发现那人还在门边杵着,不禁招呼道。
天乙迈动脚步,将木盆置在木架上,略有些僵硬地来到床边,短短的时间他已将新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得其解,只得嚅嚅地试探着问道:“主人您……”
“来,坐。”
张泽大大方方地拉起天乙的手,将人按在自己身边,一时没忍住顺手在天乙头顶薅了几把。
情人眼里出西施。
取回了全部记忆之后,他再看天乙时感受与以往大不相同。若说之前因着天乙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就展露出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生出那么一些些依赖和一点点的赞叹,还有一丢丢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敬佩,还得再加一点因天乙身上的种种而生的探究和失落,现在知晓了前因后果后再去看天乙,同往常一般无二的穿着打扮,同往常一般无二的沉默寡言,却愣是让他看出了弱小无助和可怜,还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在透露的傻气。
心疼到恨不得买几块儿甜到掉牙的糖全部塞进天乙手里,再把人抱进怀里狠狠柔揉揉脑袋——记忆里,每次带小天乙逛街,小孩总是能拿着新鲜出炉的糖人一个人开心好长时间。
可惜,当初那个弱小而无所依靠的孩子早在他不记得的时候长成了强大而可靠的男人,也早就不能被他抱在怀里随便揉了。
带着遗憾和心痛,张泽默默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这里是哪儿?我昏过去多久了?温前辈和其他人在哪儿?他们还好吗?宝库怎么样了?”
说起来,尽管来来回回和傅夜明打了这么多次,可惜每次他都技不如人,眼前一黑就前尘尽忘从头再来,最多只记得天崩地裂的一阵巨响,再往后是一点都不知道。
一直跟着他的天乙想来也是如此。
难得有机会能一窥后续,由不得张泽不好奇。
只是这话刚问出口,他就见天乙身体一僵,脸色猛地一白,居然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后一战前那个骇人而不详的猜测重新浮现在张泽的脑海,他心头噗通一跳,面上登时难看起来:“没事,说吧。我还不至于弱到连这点惊吓都受不住。”
天乙悄悄抬眸看一眼主人,复又低头盯着床单上的褶皱,沉声缓缓道来:“这里是属下寻到的一间木屋,应是附近的猎户所留。主人已经昏睡了一天。属下协助六派弟子守下小路后就和他们分开去寻找主人,发现主人伤重失去意识,心急之下带着主人先行离开,直到现在。山里的后续属下并不清楚,只是……主人昏迷的这段时间,景州知府派官兵封锁了那处山林和通往山林的小路,不许任何人出入。”
听到这消息,本该高兴的张泽没有半分动容,眉头紧锁:“谷清风的人到了?具体什么时候到的?”
“第二天中午。”
“那其他人呢?封锁之前没人出来?”
天乙缓缓摇头:“属下并未见到其余任何人。”
“这不可能!”张泽脱口而出。
江湖和朝廷向来不对付。幽冥和正道无论最后是谁胜了,赢得那一方总会想方设法取到宝物然后赶在惊动朝廷之前赶紧离开。天乙选的这处木屋距宝库所在有段距离,但却在入山的必经之路上。以天乙的警觉,断不会有人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却半分没有察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天乙,我们恐怕得再去一趟宝库。”
天乙颇为担忧:“可是您的伤……不如让属下前往、”
张泽拍拍天乙的肩膀,笑着截断天乙的话:“都是些皮外伤,我内力恢复不少。有内力撑着,只要不是和人动手,这点伤,不碍事。更何况,不是有你在吗?”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身体此时应当敬仰,也并非不信任天乙,只是有些事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求个心安。
见主人打定了主意,天乙只得按下心中的忧虑,转而去为再探宝库做准备。
虽然下定决心以身犯险,张泽也知道急不来,他按捺着性子运功调养,等着冒险的最佳时机到来。
是夜,月明星稀,弯构似得明月高悬夜空,微薄的月光洒落山林,枝叶掩映之下到处鬼影重重。
寅时,守卫人员最为困倦的时候,张泽和天乙一整装束,在黑夜的掩映下离开藏身的小屋,一前一后越过站岗的士兵,溜入被封锁的山中。
一进山还没走多远,张泽潜行的身影一滞,脚下连连轻点,硬生生改变前进的势头,身体如滑鱼般一扭,飘然无声地向旁躲进一颗大树的阴影里,同时屏息敛声,本就微弱的呼吸消于无形。
几乎同一时间,天乙如法炮制。
张泽嘴唇紧闭,传音入密:“情况有异。”
天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将感官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探查两人方才的前进路线。
就在前方不远,树冠掩映之下,几道似有若无的气息分散着潜藏在各处,隐隐将这片区域封死。若非他们两个都是武功高绝之人,差点就将这气息漏了过去。
这种潜藏水平和手段……只是极轻地一撇,天乙已有论断:“主人,是影卫,不止一个。”
影卫啊……
张泽不由眯起眼睛。
出发前他做过心理准备,封山的士兵绝不可能只是明面上的那些人,绝少不了明岗暗哨。可居然有影卫守在这里,对普普通通的封路来说就有些过了。
影卫的培养耗时耗力,能用得起影卫的人非富即贵,再加上这群影卫的潜藏水平之高险些将他们都骗过去……看来,这里面确实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既如此,他更要亲眼去看一看才行。
“我们走。”
张泽一声令下,两人各显神通,轻松越过影卫们无处不在的警戒——天乙的潜行能力自不必说,张泽那就是近朱者赤,再加上一身独步天下的功夫了。
越是向里,影卫的戒备越是森严,树干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利器劈砍而成的伤痕,树林里晚上常有的虫鸣更是渐渐消失不见,想来是那些敏感的小家伙们已经察觉到危险,都远远逃了开去。
发生在这片林子里的争斗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酷。
再向前行一段距离,张泽来到六派当初驻扎的营地,曾经的帐篷都以不见踪影,空地上不见半个人影,亦不见想象中的残肢断臂尸体堆叠,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好像几天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只是他脑海中的幻象,唯有沁凉的风中传来不详的气味。
张泽鼻翼轻颤:“是血。”
他俯身捻一点地上的泥土,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抬头同天乙对视一眼,暗自心惊——这里到底流了多少血,才能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依然飘散着这么重的血腥气?
只可惜原有的东西都已经被官兵们打扫一空,连尸体都被处理干净,什么都找不到,更别说关于温鸿宇去向的线索。
一天的时间,足够那群影卫们把所有痕迹全部抹出,看样子,这里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张泽松开手,由着饱吸了鲜血的土自指尖落下。
但倘若他没有猜错,还有一处,这些影卫定然来不及收拾。
“天乙,我们去宝库看看。”
“是。”
藏宝图已经随着温鸿宇的去向不明而下落成谜,好在张泽对大致的方位还有印象。
寻着记忆的指引,两人直奔目标而去。
由外而内,零零碎碎的石块随意散落在地上,越是靠近宝库,其数量就越多,等他二人来到宝库所在的山脉,张泽一见之下险些藏不住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曾经构成山体的草木土块四处飞散,呈现出一副宛如狂风过境的凄惨景象。整个山头塌陷了大半,大大小小的岩石碎块随处可见,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从山里生生炸了出……
等一下,炸?
再联想一下几天前山崩地裂的响动,张泽猛地瞪大眼睛——有人点燃了□□,才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是谁在这里埋了□□?他和宝库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连串的问题随之而来,张泽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蹲在一处巨石前仔细探查的天乙传音入密:“主人,这座山有问题。”
“发现了什么?”
张泽走过去,俯身去看天乙伸手指着的位置。
只见碎石上斑斑点点有什么东西,再一看其他石块,或多或少都有差不多的痕迹。
月光微弱,张泽刚才离得远,那痕迹又是深色,几乎和石块融为一体,这才被他忽略了过去。
天乙轻轻抹过其中一处,在指尖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对等在身边的张泽传音道:“主人,是血。”
张泽略微一愣。他本以为嗅到的血腥气是因为方才从空地上带出的气味,如今才明白过来,这一处的土里同样浸满了血,至于为何不见尸体,呵,那些影卫的动作可真快呐。
一旁的天乙起身后退几步,重新打量着一片狼籍的山体,道:“此处并非什么天险之地,亦不存在什么溶岩石洞。纵使宝库挖空了一部分山体,□□炸裂之后也不该有这样的威力,几乎将整座山头夷平。想要造成这样的后果,非得将整座山内部全部掏空不可。”
“退一步讲,就算为了建宝库确实挖空了一座山,可这□□必然是被什么人放进去的。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所需要的□□一定不在少数。换句话说,有人故意这么做,这是一个陷阱!”
在他们来这里之前,就有什么人借着宝库设下一个天大的陷阱,亦或者,就连搅动江湖风云的宝库本身,也不过只是一个骗局而已!
“谷清风!”
张泽猛然捏紧手掌,目眦欲裂。
☆、第 77 章
“主人?”天乙一边传音入密呼唤着自家状态明显不对的主人,一边闪身到张泽的身边,小心防备着周围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我、没、事。”张泽一字一顿,用尽了所有的克制。他好歹知道这里不是能让他随意发泄的地方,咬着牙压下心中的躁动。
两个人在这片已成废墟的地方又转过几圈。
不愧是谷清风手下的青影卫,把这里打扫的那叫一个干净,张泽毫不意外除了成片成片的碎石,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能找到。
张泽碾碎手中的一小块沾血的碎石,松开手指,由着粉末随意飘散:“走了,回去吧。”
对于其他人的下落,他心中本就有些猜想,如今的所见所闻不过是将其印证而已。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张泽最后扫了眼山林,就算迟来的真相已经没有意义,他也该去找那个身在京城的“好友”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才不枉费对方苦心孤诣煞费苦心做的这些事。
不比来时的迫切,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返回暂时歇脚的木屋,天乙方才问道:“主人接下来,要去京城吗?”
张泽脱力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摇头。
他本就身受重伤,内力几近枯竭,这一来一回,不说牵动了外伤导致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更是将白日里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内力耗了个干净,再加上方才心情激荡之下心力损耗过甚,此刻陡然松懈下来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身体困倦万分精神却亢奋异常,逼得他不得不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以期早点熬过这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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