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空的康孙手中握着象征丐帮帮主身份的打狗棒,其貌不扬的长棍在夜空中抖出一个棍花:“收收你那假惺惺的作态吧叶凝天,你和沈山联手威逼我丐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顾着七派的情分?还有你,温老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个人张口闭口‘正道七派’,背地里个个恨不得丐帮早点儿衰败,明里暗里的挤兑,真当我眼瞎?”
“是你丐帮先杀了峨嵋弟子!”沈山气急败坏,下手愈发狠戾不留余地,一剑挑飞围攻的丐帮弟子手中的武器,手起刃落,寒芒动间已是带走五六条性命。
康孙的声音依旧平稳,并没有因为自家弟子惨死剑下而有分毫的改变或动摇:“我早说过,这事儿不是丐帮做的。你们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
言尽于此,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将落未落的瞬间,他提气前冲,打狗棒携万钧之势直冲沈山而去:“去死吧,沈山!”
前有幽冥中人混在丐帮弟子中干扰沈山的注意,后有康孙大开大合招招致命,温鸿宇被幽冥的高手缠在一角脱不开身,叶凝天亦是有心无力,六派的人手本就不及丐帮,如今骤然被袭,沈山左挡右支独木难撑,一时不察被打狗棒敲在左臂,整条胳膊登时失了力气,握在手中的剑鞘滑落掌心,铿锵一声跌在地上。
围攻的小卒群起而攻之,挥舞着刀剑迫不及待想要咬上一口——若是能将一派掌门终结于此,这样的荣耀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
“为虎作伥自甘堕落的东西,也配取我沈山的性命!”
他的师父,上一人华山掌门就是死在幽冥手中,他的师兄弟们,年纪轻轻便丧于幽冥之手,只剩他一人残喘至今,勉力支撑华山派威名不堕,到头来,连他最得意的弟子都被幽冥残忍杀害,只余一滩看不出人形的烂肉!
此次他率众出战,本以为好不容易等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如今却眼看着就要丧命于叛徒之手!
今日或许就要命丧于此!
身处绝境,心情激荡之下沈山忍着经脉被撕裂的痛不要命地鼓荡内力,尽数注入随身的神兵之中。
内力加持下利刃之上剑芒暴涨,雪亮的剑锋扫过,轻易带起一片血雨。
“自甘堕落?”面对如此异变,康孙声色不改,“丐帮要黄金,幽冥要秘籍,我与幽冥不过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何来自甘堕落?”
他挥舞着打狗棒,带出的威势丝毫不弱于沈山。
潜伏已久的张泽眼看这二人舍命战在一处,全神贯注无暇他顾,康孙更是背对着他的方向,对他毫无防备,机会稍纵即逝,他的手悄然握上鸿影,正欲拔剑——
“小友且慢!”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传音入密在张泽耳边响起。
温鸿宇。
张泽微微一怔,提至胸口的气息霎时散去大半,他重新退回藏身之处,不等询问此举为何,便又收到了温鸿宇的传信:“我已命青阳派等掌门率领其门下弟子埋伏于此,一旦生变即刻来援。”
青阳派?
张泽思忖片刻,想起来这似乎是盘踞在凌州的一个门派,势力庞大,说是七派之下第一门派亦不为过。
是了,这江湖除了一览众山小的七大门派,当然还有其他势力的存在。
可英雄大会分明没能开得起来,温老前辈又是什么时候、
他的心中倏尔闪过一丝明悟,毕岩他们许久不在逍遥,莫不就是为了此事?
面对锦玉珞和齐五两大高手的步步紧逼,温鸿宇心分两用依旧游刃有余:“长歌派弟子探得此地西北十里之外有条山路,绕开了我派在此地的正面布防,通往宝库所在。我怀疑康孙等人的突袭不过是场佯攻,真正的幽冥之主怕是已经带着精锐力量走山路直奔宝库而去。那里虽有防守,但拦不住武功极高的幽冥之主。”
张泽了然道:“承蒙温前辈多日指点之恩,既如此,那就让晚辈去会会那幽冥之主。”
“拜托了,小友。”
“定不负温前辈所托。”
隔着浓厚的夜色,张泽同温鸿宇遥遥对视一眼,他轻轻点点头,转身一头扎进漆黑的树林中。
脚踏轻功,十里的距离不过转瞬之间,温鸿宇口中的山路便是零碎的过往记忆中张泽一次次同傅夜明对战的地方。
白日里葱茏的树影在黑暗的掩映下多了几分萧瑟肃杀,枝叶婆娑间,张泽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摇头长叹一声命运的顽固,便挑了个视野开阔又能隐蔽身形的树枝坐上去,养精蓄锐,静待敌人。
风吹草低,树影摇曳,沁凉的夜风带来远处的喧嚣。
张泽侧耳细听,隐约听到冷铁相撞的脆响,和将死之人的哀嚎。
听声音,幽冥已经和防守弟子交上手了。
幽冥来了多少人?来的人都有谁?
现在的战况怎么样了?是谁占了上风?
守山的弟子能撑住吗?伤亡几何?
无数的念头一个接一个转过心头,挑动着他逐渐绷紧的心弦。
那声音是不是变小了?
是分出胜负了吗?
谁赢、不,那些弟子活下来多少?
幽冥之主时不时就要来了?
失败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他真的能行吗?
要不要去帮留守的弟子们?
但以逸待劳他自觉还能有些胜算,若是加入乱战,胜了倒还好,要是败了……
正当张泽逐渐心浮气躁之时,静静陪在他身边,同样倾听着远方动静的天乙忽得抬起头:“主人,属下请战。”
“什么?”张泽大半心神都放在看不见的战场上,被天乙的动作吓了一跳,无意识地转头问道。
生死之战就在眼前,天乙的样子却与往日并无半点不同,呼吸平稳而绵长,身姿挺拔而有力,黝黑的眸中波澜不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泰山压顶而声色不改的冷静,一字一句咬字清楚,条理清晰:“守山弟子人数虽多,论及个人武功必定比不上傅夜明挑出来的精锐,若放任不管则防线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主人双拳难敌四手,更有不知深浅的傅夜明在旁虎视眈眈,宝库定然会失守。不如让属下前去支援守山弟子,将幽冥众拖在山脚,再由主人挡下傅夜明。”
天乙好似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变换着动作,屈起膝盖俯身跪在张泽身侧,温顺地低垂下头颅,以手抚胸,以胸腔里铿锵跳动的心为凭,以和温顺的姿态截然不同的坚定许下誓言:“属下以性命作保,绝不会让任何幽冥之人越过防线!请主人允许属下出战。”
有多久,天乙没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幅臣服尽忠的模样了?
张泽的思绪不合时宜地飘远了一瞬。
因为前世的影响,他对主从尊卑这一套向来不怎么在乎,自然不想让最在乎的天乙一举一动都那么卑微——尽管天乙本人从不觉得那是折辱。
这么长时间的潜移默化,张泽觉着,他和天乙的相处更像是性命相交的挚友,或是心意相通的……伴侣,随性、合意、放松。
如今乍一见天乙郑重其事的样子,一点新奇之余,更是勾起一份感慨,浮躁的心亦就此重新沉静下去。
一晃这么多时日,他早就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新人,这么久的磨砺、历练,他的剑变得更迅疾,更锋锐,持剑的手更稳固,更坚定——为了求一个答案,为了打破无望的轮回,为了、天乙,他不该迷茫,何必迷茫!
“去吧,天乙。这一战,我一定会赢,我们一定能赢。”
张泽眼看着天乙身躯轻颤,这个一向沉默而克制的男人猛地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似古井无波的眸中因他一言而闪耀起光芒。
他的眼前一花,下一瞬整个人竟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是天乙。
“我相信主人。”
这极轻的五个字飘入张泽耳中,不及细细品味便散落在轻柔的风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早已乘着风离去,奔赴远方的战场。
身上还残留着片刻前那一缕温度,张泽目光灼灼凝视着无尽的黑暗,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此战,必胜!
☆、第 74 章
目送天乙离开,张泽竖起耳朵,侧收倾听,想要捕捉来自战场的一星半点的声响,却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抹窜过林中的黑影。
那人急匆匆自张泽眼皮子底下跑过,目标明确地奔向远处,看他的方向,和先前天乙离开的方向大致相同。
莫不也是奔着宝库去的?是幽冥另有安排,还是有人浑水摸鱼?
张泽眉头轻轻皱起,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里本就地处偏远,人迹罕至,深夜的树林本就不安全,现下各处战作一团,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在林子里乱窜?
幽冥之主不知何时会来,他无法离开此地太远,但稍稍前去探查一番,想来没什么问题。
眼看黑影就要跑远,张泽不再犹豫,旋身隐去气息,提起运功,寻着黑影的踪迹靠近了些,远远看过去。
那人的体态、身形,和隐约可见的穿着打扮,还有行动间透露出的感觉,让他越是看就越觉得熟悉。
“那是……”
黑影跑得挺快,不等张泽看个清楚就三蹦两跳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不能再追了。
顾虑着这有可能是幽冥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只得停下脚步,转而原路返回,盘膝坐在枝头,一边等着幽冥之主,一边慢慢琢磨。
那黑影长得并不高,大概能到他腰腹的位置,应该是个孩子?能让他觉得熟悉,那就该是最近接触过的人……
孩子……
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李连?!”
那个因为藏宝图而家破人亡,被少林寺的和尚救出来,现在被暂留在逍遥派的孩子?
怎么可能,张泽摇摇头,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温鸿宇前辈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李连只是个普通小孩,不通武功,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再者,黑影给他的感觉,倒是和天乙有几分像,那种心无旁骛、悍不畏死的感觉,动作简洁明了、十分干净,还有奔跑时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隐匿之术——毫无疑问,这人是一名影卫。
不是七派,并非幽冥,又是谁家在暗处觊觎着宝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呢?
孩子,影卫,藏宝图,宝藏……
一个隐约的念头自张泽脑海中闪过。不待他细想,小路的尽头,一个黑点影影绰绰,自远而近,现出身形。
傅夜明。
黎明前最深最重的黑暗中,他手持一把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断刃走得格外悠然,不似要去与人血拼,倒像是要去何处春游一般,只是那身血腥味浓厚至极,隔了大老远质朴张泽而来。
不知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才能有这般重的腥气?
张泽凛然而立,神情更严肃上几分。
及至跟前,傅夜明随意甩去剑上的血滴,打量了一眼张泽,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尔浮现出一抹笑意:“果然是你。”气运之子张泽。
“傅夜明。”张泽沉声应道。
山林,小路,断剑,和彼此对峙的两个人,除去愈发深沉的黑暗,这场景同他梦中所见相差无几。只是,这句“果然是你”又作何解?
想不通就暂且放在一旁,他沉声道:“此路不通。”
“通不通,得打过才知道。”
傅夜明咧嘴一笑,话音未落便俯冲而至,手臂划过,被他倒提在手的剑锋划过一道寒芒,直冲张泽脖颈而去。
张泽后发先至,抬臂挡在身前,一片漆黑中,他的掌心准确抵在剑柄末端,五指紧扣剑柄,封死断剑更进一步的可能。
傅夜明不得寸进,眉峰轻挑,当机立断弃去断刃,右手并指如剑,顺势而为,威势力道丝毫不减,直指张泽咽喉要害。
面对这番步步紧逼,张泽面色不变,翻转手臂格开这一击,趁他胸口空门打开,右手握爪如刀,携万钧之势抓向傅夜明心脏所在,攻守易势。
电光火石间,傅夜明以掌相抵,挡下这只直冲心腹的手。
双掌相撞,内力裹挟下似流星追月、海潮翻涌,狂风呼啸间枝叶震颤、沙沙作响,两人对峙一时,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傅夜明看一眼张泽,两人不约而同各自发力后撤,脚下轻点,各自撤回最开始的位置遥遥对望。
场中砰一声轻响,直至此时,那把被舍弃的断剑才悠悠落地,锋利的断口刺破土壤,一头扎进地里。
剑柄犹自颤动,傅夜明却再没有往剑上投注半点目光,他理了理衣袖,看向张泽的目光中满是赞叹:“好功夫!当初一见之下,我便看出你绝非凡人,我果然没看错。”
当初……当初正是多亏了傅夜明的草药,天乙才能顺利解掉醉花阴毒。
他还欠着傅夜明一个人情,再者,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傅夜明给他的印象更像是一个对自家孩子多有关怀同时武功还很高的江湖侠客,而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念及此,张泽不禁软下几分态度,温声相劝:“温老前辈早就知道丐帮背地里投向幽冥,其余六派同心戮力,就算有幽冥的帮助,康孙也绝不会有胜算,就算我输了,温老前辈绝不会放任你打开宝库,取走秘籍。你和康孙的谋划已然落空。先机已是,胜算不高,何不就此收手?”
傅夜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康孙那个废物,我可从没想着和他一起谋划什么东西。自作聪明的老东西,也想从我手中分走一杯羹?”
张泽语塞,直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另一边,笑够了的傅夜明好心解释道:“当初齐五传来消息,说丐帮愿意以另一半的藏宝图为代价,换得同我幽冥联手获取宝藏,还说什么不要秘籍只要财宝,可真是让我吃了一惊。七大门派和幽冥的血海深仇他康孙能不知道?本以为这或许是正道的什么阴谋诡计,谁成想那老东西竟是真心的。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难到不是幽冥杀人嫁祸,挑拨离间,逼得丐帮不得不投向幽冥?”
“当然不是,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傅夜明摇着头,语气中满是无奈,“不是幽冥做的事,我幽冥可不背这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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