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儿走了你不是想他了吗?朕带你来找他玩,不过,我们不能逗留太久,过几日便要启程回京了。”李轩在初七鼻尖刮了一下,笑道。
若是从前,初七早就兴奋地跳脚了,可如今他心里尽管开心的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即来几个后空翻撒个欢庆祝一下,但面上也只是微微一笑,嗔怪道:“我们离宫这么久,大可不必从南疆专门跑北疆一趟。”
“朕只想让你开心,此处便是常州,大军在此处修整一日,明日便去骁骑营,难道,你不想看看试验田吗?虽是冬季,但也有耐寒的作物生长。”李轩说道。
初七眼睛看着前方广袤的土地,回握住李轩的手,轻轻说道:“我特别开心,谢谢你。”
少年人长得很快,恨不得一天一个样,两年未见的挚友一见面,差点没认出对方,两人对边疆都很熟悉,在周围小镇上疯玩了几日,初七恋恋不舍地随着李轩启程回京。
一路走出北疆,初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差点从马车上跳起来,撑着额头打盹的李轩被他吓得一个激灵,一双睡眼还没聚上焦便伸手去抱初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轩将初七抱进怀里,不住的安抚地拍打他的后背。
看着李轩迷迷瞪瞪地一脸紧张,初七忍不住笑了起来,顺了顺李轩因为打瞌睡儿翘起的头发,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李轩困意全无,揉揉眼睛盯着他刨根问底。
“我只不过突然想起,我们去了一趟北疆,还小住了几日,我竟全然没有想起极乐镇卿颜馆。”初七笑着说道。
“早就没那个地方了,你入宫没多久,朕就派人将卿颜馆掀了,后来慢慢地将极乐镇也瓦解了,以后边疆不会再有那样的地狱出现。”李轩抱着初七,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着眼睛说道。
初七扔掉手里的话本,躺在李轩怀里,合上双眼。
在他们还未心意相通时,李轩便将他的噩梦一点点从这世间清除了。
他们在皇宫倒像是一对过着寻常日子的夫妻,每日为着朝中琐事心力交瘁,意见不合时也时时吵吵闹闹,但李轩回回都在初七消气前低头,一晃眼,几年过去了,一具尸体从北疆运进京城,一同传来的消息还有北疆大捷,北离蛮族亡国了。
那具尸体便是齐阿诺。
处理尸体的人便是初七,他拿着画像确认了那个棺材里躺着的已经腐烂了半张脸的人就是齐阿诺本人之后,便让人们一把火将其烧了。
回到朝堂上,他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朝堂,身影与曾经坐在此处的李轩身影重叠。
“想什么呢?”李轩不知何时来了,从身后将初七抱了个满怀。
初七顺势倒在李轩怀里,“我想一个人静静,怎么哪里都有你?”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初七却把他的胳膊抱得紧。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曾经喜欢过齐阿诺,我在卿颜馆最难熬的日子里都是靠着他的那句承诺活下来的,可后来,我渐渐的就把这个人忘到了脑后,甚至在小泉子说起齐阿诺时,我甚至想不起他的样貌,我只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美,充满希望。”初七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士兵跟我说棺材里躺着的人是北离王齐阿诺,递给我他的画像,我看着画像那分明是一个陌生人,当棺材打开后,我看着那烂了一般的人只觉得恶心,陌生和恐惧,那个人长得太凶了。他利用我毒害你,我做梦都想让他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我今天看到他躺在棺材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好似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李轩将初七抱在怀里,一步步往外面走去,今天阳光很足,照的人睁不开眼,初七就那么缩在李轩的怀里,明明已经成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往李轩怀里一缩,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
初七对齐阿诺的感情很复杂,毕竟那是他少年时的希望,那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初七心里埋下一种子,尽管那颗种子没有发芽,但还是留下了一个痕迹,李轩嫉妒的很,那种幼时的向往是在初七长大后自己无论多努力也无法替代的。
“李轩,我好爱你啊......”初七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着嗓子说道。
虽然无法替代,但李轩已经用另一种浓烈的感情将其掩盖。
齐阿诺的事情结束,更棘手的事还需要他们面临,手握重兵的向秦即将凯旋而回,同时,向老将军病故,正在北疆的向秦还不知道此事。
北疆平定,向秦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初七能感觉得到李轩的不安与纠结。
“让他先行回京吧,先处理向老将军的后事,也许你见到向秦以后,一切便有了答案。”初七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论你做了什么决定,决定是对或是错,最终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我都陪着你。”
一点烛火不足以照亮黑暗,李轩在暗处坐着,初七看不清他的神色,李轩许久没有出声,正在初七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李轩突然一把抓住初七的手。
他的手很凉,初七反握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阿秦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最好的朋友手里握着姜国最精锐的军队,举国上下半数的兵力,威名在邻国甚至更胜自己。
“可你身上背着的是李氏江山......”
“朕不是紫微星庇佑的人!这江山是我从阿秦手里抢来的,或者说,是他施舍给我的。”
“可百姓不会在乎谁是紫微星庇佑的人,我们一路南下时你看到了,百姓因你安居乐业,他们将你奉为神明敬仰,你是一个好皇帝。”初七摸着李轩的侧脸,有些心疼。
这些年,李轩变了许多,初七都看在眼里,初遇时,李轩是一个充满江湖气的少年郎,浑身都是棱角,有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可苍生的担子太重,他一个人挑的久了,江湖气不见了,棱角也被磨平,整个人沉稳的让初七觉得他像朝堂上承重的柱子。
可李轩不就是撑起姜国的柱子吗?
他身为一国之君对向秦的猜忌实属正常,可他与向秦的情谊又让他陷入痛苦。
“你替朕写一封书信,让阿秦回来吧,”李轩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李轩能无情无义,是不是会少了许多痛苦,夜里,李轩躺在初七腿上睡得深沉,初七解开他的发冠发现李轩竟然长了许多白发。
他们在一起真的好多年了。
向老将军的葬礼结束,向秦便进宫将虎符交给了李轩,那是能够操控整个骁骑营的虎符,是向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虎符交出去,李轩此时若是对向秦发难,他便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李轩握着虎符没有推脱,只说暂时收下了,向秦的脸色太差了,他回来奔丧,向亭晚紧跟在他后头,李轩听说他们因为子嗣的事大大出手,好似还闹出了人命,向秦不愿多说,李轩也没多问,安慰了几句便让他们去了。
倒是初七这几日因为此时焦头烂额。
许是流年不利,向将军被私事缠的要死不活时,东海那边又出了事。
倭国人得了西洋人暗中帮助,突袭东海,将陈长锋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将倭国人打了回去,但是陈长锋也殉了国,此时东海驻军,群龙无首。
李轩许久没有在朝堂上发这么大的火了。
“北疆统一,国力上升,朕早就派钦差去各边防耳提面命,加大警惕,小心邻国联手突袭,压制我国,怎么,北疆打了胜仗,其他边防也跟着变成铁桶了?”
初七静静听着李轩将火气发泄出来,陈长锋驻守东海近二十年,从未出过岔子,朝中一时半刻找不出第二个对东海地形了如指掌的将领,而且海上作战与陆地作战不同,稍有不慎,伤亡率便会直线上升。
“此时最紧要的便是派遣新的将领与援军前往东海。”初七握住李轩的手说。
李轩看着一众朝臣顿时头大,他发现了自己执政的的一个纰漏,甚至是致命的缺点,他在位近二十年,重文轻武,或者是,他将重心都放在了民生之上,百姓尚文,导致朝中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武将。
“臣愿意前往东海。”面色憔悴的向秦上前说道。
“混账!你从未参与过一场海上作战的战役,没有海上作战的经验,哪怕是骁骑营,你以为能打得过常年生活在海上的倭国人?”
“骁骑营从前也从未入过沙漠!”
两人头一次在朝堂上寸步不让的争吵起来,说是争吵,其实都是李轩单方面输出,向秦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他要去东海。
朝堂吵不出来,向秦便不分昼夜地跟着李轩,就连李轩回养心殿睡觉,他都要在门口守着,李轩还没受不了,初七先受不了了。
向秦的耳朵比狗还灵,夜里初七每每想和李轩做点什么,想起向秦在门口听着,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
最终,李轩还是同意了。
“这是东海的地图,这是近十年的战报,你带着路上看。”李轩将一摞信件一股脑地塞给向秦,末了,拍拍他的肩说道,“朕不求将倭国打的满地找牙,能跟他们坚持就好,他们耗不起。”
向秦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你去东海,小晚儿可知?”李轩问道。
向秦摇摇头,“我们结束了。”
向秦打过很多仗,每一次都是李轩亲自去送他,每一次看着他的背影潇洒的离去,李轩每次都相信他会凯旋而归。
可这一次,向秦转身走的落寞,看着人走远,李轩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
向亭晚还是知道了向秦要走,赶来时向秦早已离去,他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初七本想去安慰他,可向亭晚看着向秦离去的方向,默默地回过了头,正对上初七的双目,冲他微微笑了笑。
“他会回来的,他很爱你,他回来以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初七拉着他的手说。
向亭晚笑着摇摇头,“我们结束了。”
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东海一仗打的让人心惊胆战,向秦不是神,与倭国人一交手,便落入下风,吃的败仗,比他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可伤亡却一直很低。
满朝上下听着一场场败绩愁云惨淡时,李轩却莫名的安心,向秦没有被感情影响,他在熟悉和试探他的对手,十几场败仗后,东海传来久违的捷报。
这一仗,又打了许多年,倭国被打的递来了降书。
骁骑营再一次凯旋而归,可这一次,整个军队回的仓促,骁骑营的首领,在马车中奄奄一息。
连夜李轩初七二人,带着整个太医院,去了将军府。
向秦中了毒箭,毒已攻心,药石无医,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
看着苍白消瘦的向秦,李轩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宣颢,快,启动暗网,寻找徐子洛的下落。”初七说道。
徐子洛除了每年回一次宫,依旧带着他的徒弟满天下跑。
“咳咳......”向秦肺里咳出污血。
“阿秦,你坚持住,徐子洛在回来的路上了。”李轩握着他的手说道。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要杀了他的这个挚友,但是都没能下得了手,可如今向秦奄奄一息躺在他的身边,李轩又慌又怕。
他真的不想让向秦死。
“你怎么...流泪了。”向秦想抬起手,去擦李轩眼角的泪,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我想过战死沙场,成为无人...问津的野...野鬼,也想...解甲归田...和小晚共度余生...却没曾想...落得...这么一个结局...没曾想...陪我到最后的是...是你...”
他们相识几十年,这真的是向秦对他一次性话最多的一次了,可没曾想,是在这种情况下。“阿秦...对不起,我不该猜忌你,不该让你去东海...”
“猜...猜忌我...一边心里猜忌我,一边...做着全身心...信任我的事...父亲病了准我回京,兵权...给你,你就拿,跟你...要,你就还...傻...不傻...”
“阿秦,你别说了,你平时怎么不这般牙尖嘴利,留着力气,徐子洛快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坚持住。”
“求你...两件事,留下将军府,照顾小晚儿...一生...衣食无忧,第二件事,我...我死后,不要...出殡,趁夜埋到将军冢...瞒下我的死讯.....瞒...小晚儿...”
“我不答应,你的儿子你自己照顾,他一直在等你,你敢死,我立刻告诉他。”李轩红着一双眼睛说道。
“你不答应...我现在...现在就死...咳咳...”向秦嘴里的血十分配合地涌了出来。
李轩连忙答应。
向秦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成婚
向秦的死对李轩打击很大,他比从前更粘人了,不肯让初七离开他的视线片刻,时常盯着初七发呆,在李轩处理错几份重要的折子后,初七便将政务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几日,柳天翊来过一次,向秦死后,紫微星的光芒转移到了李轩身上,可柳天翊看到李轩神情这般恍惚,只好将此事告诉初七后。
说到底,紫微星在谁身上已经不重要了,姜国的实力已经到达了空前绝后的盛世,祖辈们上百年没有完成的大业,李轩在位十几年便做到了,没有比李轩做的更好的皇帝了。
初七既要照顾李轩,又要替他处理政务,早朝时,李轩也是一言不发的盯着身旁的初七,短短数月,初七便累的瘦脱了相,在某次早朝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混沌了许久的李轩,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地瞬间清醒。
“阿秦瞒着死讯就是怕小晚随他去了。”初七醒后,李轩缩在他的身旁说道。
“小晚...有二十出头吗?他看上去总比他实际年龄要大一些。”昏迷许久的初七嗓子有些干哑,他拍打着李轩的后背说道,“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向将军想让他好好活,可小晚那么爱他,在无尽的等待中痛苦的活着便是好的吗?”
李轩喉结滚动,没有说话。
是好的吧,他们还这么年轻,他们或许可以遇到更好的人,也许近几年痛苦了些,可那些感情总会慢慢消散,或者遗忘......总会有别人重新带给他快乐......
初七侧过身,解开李轩的发冠,手指插进发里,替他梳理着头发,乌黑的发丝中夹杂着越来越多的白发,李轩明明还不到四十,就已现老态,初七已经猜到,李轩身体里的毒,正在慢慢地透支他的生命,他会比常人苍老的更快,寿命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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