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成泽,孔太尉,早些年在翰林院任职,门下有不少学子,后来受乔思贤提拔,坐上了太尉的位子,世家孔家家主。
说起这位孔大人,就连京都三岁小儿都知道,孔成泽是孔家原先家主与京都歌妓所生,早年在府里不受待见,但这位孔大人自己争气,在科举时一举成名,是昌平三十二年先帝钦点的探花郎,那时李轩还是皇子,在殿试上第一次见这位孔大人,便觉得这人眼里尽是野心。
果不其然,他入了翰林院以后便平步青云,后来受乔思贤提拔当了太尉之后,原本不待见他的父亲更是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不过传位不久,乔老家族便悄然离世了,孔成泽上位不过三年,他的一众兄弟全部病逝。
世人皆传孔成泽杀兄弑父。
“可曾查过?”李轩手指无意识地摩擦左手的扳指,摸了个空,方才低头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指。
那枚白玉扳指是当年他打了第一次胜仗,他的父亲给他的。
“轩儿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明德帝将手指上的扳指带到少年李轩手上,摸着他的头说道。
“臣暗查过了,孔大人那七位学生任职之后便与孔大人几乎断了联系,只是每逢佳节,七位涉案人员会以自己名义差人往孔大人府上送点薄礼。”陈炜忍不住感叹,“孔大人当真清白啊。”
两人相视一笑。
太过于清白了。
“百姓不都说寒潮是天降灾祸,让朕平息天怒,安排下去,朕三日后在神武门,亲自杀贪官污吏。”李轩思忖片刻说道。
“皇上圣明。”陈炜叩首道。
陈炜离开后,宣颢带影卫进了御书房。
李轩:“查到了?”
“他们扣下的赈灾粮高价卖到了边境!”宣颢咬牙说道,“卑职抓到他们时,他们正与北离收粮食的贩子吃酒,显然,他们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但是世家将自己摘的干净,让那十八个人顶了罪。”
李轩蹙着眉:“这事自然扳不倒他们,此时露头的只有乔,孔两家,乔家主权,孔家主名,莫要忘了,主财的是林家。林家这大财主还没冒头呢,朕只当世家大势敛财为了推翻朕拥护傀儡新帝,没想到他们竟已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了,粮食追回来了吗?”
“已送往灾区,送往骁骑营的军粮也已离开峫州,各州州府听了周行的事,在赈灾一事上不敢马虎,但是天降灾祸的流言难以控制。”宣颢道。
“流言嘛......朕要出宫。”李轩说道。
李轩趁着夜色在宣颢掩护下跃上了宫墙,溜出了皇宫。
城郊一座宅子里,柳天翊睡得迷迷瞪瞪地披着袍子出来解手。
“这破天真冷啊。”解决完的柳天翊打了个冷战,提上来裤子,一转身吓得差点跌进茅坑里。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人急忙伸出手扶住往后倒的柳天翊。
“宣颢?”一凑近柳天翊问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认了出来,柳天翊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臭烘烘的茅厕自己的鼻子依旧这般灵。
“这位......皇上啊。”柳天翊摸摸鼻子说道。
两人摘下面巾,正是深夜出宫的李轩和宣颢。
“你们......干嘛到茅房堵我?”柳天翊摸摸后脑有些尴尬地说。
“朕不知这是茅房,宣颢跟来朕便跟来了。”李轩满头黑线的一甩袖子昂首走了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跟了出去。
李轩往堂内一坐,要不说这人能当皇上,这破藤椅愣是被他做出龙椅的气势。
“皇上,您也太不相信我了,我观测星象仔细推算过了,三日后的确会回暖。”柳天翊一见李轩便知他来这里所为何事。
几天前李轩让他推算寒潮何时能过去,柳天翊算了一个通宵,给了个日子,可没多久又变了,最终算了好些天,才将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九,也就是三天后。
李轩冷眼看着柳天翊。
“我去叫我爹。”柳天翊转身闪进了后厅。
“皇上,他年纪尚小,莫要责怪他。”宣颢说道。
“十九了,不小了,该娶亲了。”李轩挑眉道。
宣颢垂下头,不敢接话。
柳云峰被柳天翊从房内搀扶出来,还未走到李轩跟前便直挺挺跪了下去。
“老奴叩见皇上。”柳云峰膝行向前,重重地向李轩叩首,老泪纵横的低声说道。
“爹......”柳天翊红着眼睛跪在父亲身侧。
“柳老,许久未见了啊。”李轩感叹道。
“五年了,老臣日日期盼着能再见皇上一面,多年前皇上救了老奴与犬子,老奴还尚未谢恩。”柳云峰说道。
柳氏一族传说千百年前出过得道成仙之人,柳氏推演术也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昌平末年,年迈的先帝对南洋巫术深信不疑,并因紫微星一事迁怒于原钦天监监正柳云峰,并以柳云峰满口谎言意图颠覆李氏朝纲谋权篡位为由要灭他满门。
众臣力保无果,先帝恐夜长梦多,想将柳氏一族毒杀于天牢之中,李轩逼宫当夜派影卫前去救援,最终晚了一步,柳氏一族上下百口皆被毒杀,徐子洛倾尽全力才救回父子两人。
柳天翊养了几年,李轩为他与乔思贤创造了一场偶遇,柳天翊被乔思贤亲自送上了钦天监监正的位子。
“谢恩的话不必说了,今日朕只想让柳老为朕推演一番。”李轩示意柳云峰起身回话。
“皇上,您若是让老奴测算紫微星一事,老奴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老奴曾立誓,今生不再碰那帝王星了,他亮与不亮,他照拂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国有一位贤明之主了。”柳云峰说道。
“柳老多虑了,朕只是想让你算一下这寒潮退去的具体时辰。”李轩说道。
柳老看了看柳天翊,“不成器的东西,连个日子都算不出来了。”
柳天翊垂下头,不吭声。
“柳爱卿算了一个日子,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分差池,所以,朕想请柳老与柳爱卿再确认一番。”李轩说道。
近日民间流言四起柳云峰也略有耳闻,于是便于柳天翊推演起来,父子二人坐在院中就这灰蒙蒙的天忙活了一夜,终于在清辰给出了一个结果。
“皇上,结果出来了,二月初八过了子时气温便会回升,初九便是个大晴天,今年是个丰收年。”柳云峰熬了一夜眼底乌黑,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很,这一夜痛快。
李轩看着密密麻麻的稿纸,“天气变幻莫测,还有两日,柳老,您可确定中途不会出岔子?”
“陛下,您也知道,天气变化莫测,臣推演的也是照此发展最大概率会出现的情况。”柳云峰说道。
李轩将稿纸放到桌上,“朕等了你一夜,你却告诉朕你只推演了一个大概率事件,也就是说,有小概率,寒潮会继续下去?”
柳云峰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李轩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叹了口气,“罢了,谋事在人,天气的事怨不得你,天翊是个好孩子,柳老,好生教着吧。”李轩拍了拍柳云峰的肩,大步走了出去。
柳云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若是初九天没有放晴那我们需要另想办法堵住悠悠众口。”回了御书房李轩便开始翻看影卫带回来的卷宗,他必须抓到世家把柄,来平息这场民怨,这天灾本就不是降给他的。
“天会晴,主子,您累了。”宣颢按下卷宗说道。
“放肆。”李轩抬起一脚将宣颢踹飞,“谁准你管朕的事。”
“主子,天会晴的,推演了无数次,天都会晴,您不该这般执着。”宣颢捂着胸口说道。
“若是没有晴呢?朕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宣颢说道。
“您后天便会在神武门前亲自斩杀贪官污吏,各州州府也在极力抗灾,冻死人的情况不会再出现,哪怕初九天没有晴,但总会晴的,您会带领您的子民安然无恙的渡过这场灾祸。”宣颢说道。
李轩颓废地坐回椅子。
“你回去休息吧,让朕一个人静静。”李轩闭上眼睛说道。
宣颢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两日之内查不清世家的账,这次只能听天由命了,李轩心里有多怕,没有人知道。强撑了这么多年的他,有多怕被人说你不受紫微星庇护,你不配坐上龙椅。
李轩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两天一夜,破天荒地罢了早朝,期间前来的官员都被挡了回去,徐子洛中间来了一趟,也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二月初八午时,李轩穿着龙袍从养心殿走出,殿外一众官员在外候着。
“皇上,十八位犯人已绑在神武门了,就等您前去行刑了。”陈炜上前说道。
“走,众爱卿随朕杀贪官,平天怒。”李轩接过宣颢递来的重弓说道。
李轩走到神武门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臣民跪在脚下高呼万岁。
“呦,人不少啊,朕今日这箭射歪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李轩俯在石栏说道。
“皇上莫要说笑。”梁太傅说道,“快些行刑吧,别误了时辰。”
“太傅,放轻松些。”李轩说道。
“杀贪官平天怒,若是天没有放晴,皇上可要提前想好对策。”梁太傅本就不同意李轩此举,若天晴了,皆大欢喜,若没有晴,当街射杀十八人,只怕李轩会再背上嗜血的污名。
“天道站在朕的身后。”李轩笑的轻松。
梁太傅没有说话。
李轩松了松握着重弓的手,不着痕迹地擦了一把手心的汗,乔思贤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轩,今日天还是比那寒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这皇帝小儿竟搞这名堂,在乔思贤眼里,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李轩抬眸时正对上乔思贤那似笑非笑的眼。
“乔相,这罪诏书不如你来替朕宣读,你念一个,朕杀一个,如何?”李轩说道。
乔思贤浑身一颤,这下面绑着的,有好几个自己的心腹,乔思贤忍者怒火道,“老臣领旨。”
乔思贤拾级而下,走到监斩官那处,结果卷宗,高声读了起来:“周行,郦州州府,勾结商贩贪污赈灾粮,弃郦州百姓不顾......罪大恶极,天理难容,斩。”
乔思贤话音刚落,只听“铮”地一声,一支白羽箭从高台飞出,正中周行眉心。
周行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乔思贤遍体生寒。
“王默,京都粮仓主事.....林蒙......赵执......”乔思贤的声音犹如一道催命符,念了谁的名字,谁便被一箭刺入眉心。
乔思贤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自己处心积虑培养的暗桩。
连杀十八人,李轩眼睛都没眨一下,收起弓箭,转身离去。
百姓看着依旧灰蒙蒙的天,慢慢地全部散去。神武门前一片死寂,穿着龙袍的人不像帝王,倒像是地狱走出来的阎罗。
李轩的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着,他甚至窝囊地不敢去跟他的子民说一句话,他好冷,好怕,好像有个人能紧紧拥着他。
希望有个人能让他暂时从这无助中暂时抽离。
“初七啊......”李轩呆滞地坐在养心殿偏殿,喃喃地叫着那个被自己埋在内心深处的名字。
对了,自己前夜去淑妃宫里的时候见过他,他好像是在罚跪,低着头,李轩也看不清他的脸,地上那么凉,他冷不冷啊。
“初七,来跟朕说说话......”
“皇上,初七公公去淑妃娘娘那里了,走了好些日子了。”赵元禄看不下去,在李轩身边轻声说。
“退下吧。”李轩摆摆手。
赵元禄看李轩神色有异,怕他伤了龙体,便将徐太医传了进来。
“太过焦虑所致,喝点安神药便可,切忌不要太过忧心。”徐子洛把过脉便开始写药方。
李轩失魂落魄地半靠在塌上。
“还跑这屋里,明明念念不忘,为何还要将人送走。”徐子洛暗暗吐槽。
“你说什么?”李轩皱眉说道。
“臣说,前几日臣收了个病人,伤口感染引发高烧,双腿受寒险些废了,臣忙了一天一夜才将人治好,现在正躺在臣那里下不了床,臣那里隐蔽,没人知道,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眼?”徐子洛大声说道。
“病人有什么好看的?”李轩翻身躺下裹紧被子,那被子上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味道。
“那病人叫初七。皇上没兴趣便当臣没说。”徐子洛收起药箱便要离开。
李轩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说谁!”
☆、暖春
初七那夜在淑妃寝殿外跪到深夜,最终熬不住昏了过去,淑妃宫里侍奉的太监将初七抬回太监所时,初七已经冻得浑身僵硬。
长福在房里烧足炭火,将人裹在被子里暖了半宿,初七僵硬的身子方才软了下来,紧着着就是高烧不止。
初七烧的记忆混乱起来,他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离开卿颜馆,到了年龄他便开始接客,李轩便是他的第一个恩客。
李轩温柔潇洒,初七坠了进去,可李轩家有悍妻,初七被他妻子折磨的不成人样。
“丫头,忘了那负心汉跟我回北离,我会待你好,我给你喝不完的热羊奶。”夕阳下,一个编着小辫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对自己说。
“可我不认得你啊。”初七犹豫起来。
“我叫阿诺,跟我走吧。小丫头。”那少年这次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负心人了。
“你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负心人捏了捏初七哭红的脸蛋霸道地说。
长福看着满口胡话的初七,怕他烧坏神志,便将人背起往太医院跑去。
也亏得长福有几分人缘,否则以初七这等身份这般重的病,太医院不会费心诊治的,顶多开几幅药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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