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暹不是冲动无脑的人,此刻处于风口浪尖上若是冲动出手必然会掀起更大的风波。已经一忍再忍之下却还是动了手,可见是真的被激怒了,被戳到了心里最痛的地方。
苏鹤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问:“阿姨……您……希望我怎么做?”
他不是傻子,宋涣之既然来找他说这件事,必然是想让他做什么。若他们真想此事悄无声息按下此事,完全可以不用告诉他。
宋涣之拉着他的手,目光慈祥又心疼:“小鹤,你还记得来家里多久了吗?”
“十二年。”
“是啊。你五岁来的这里,一晃已经十七岁了。”宋涣之笑了笑,摸着他微卷的头发,“这些年我早就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养着。”
苏鹤垂着眼眸,眼底是浓烈的忧伤和感激,“我知道……我知道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不怪你。在国外我们看到了不少的同性相爱,尽管这违背自然人伦,但是确实不能否认彼此吸引的事实。这个世界对同性还太不友好了,我们不反对但也不代表接受。演员这条路很难,洛暹的天赋很高,学校领导很重视他。演员这条路不仅仅需要过硬的演技,一旦他出日后出现在大众视野,还需要观众的喜爱和支持。现在大家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没太广泛,他现在的一意孤行会毁掉他……”
“阿姨。”苏鹤第一次打断了宋涣之的讲话,他心痛的难以呼吸,手掌已经被掐出了血痕。
苏鹤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我知道、我明白,我也不可能看着哥哥放弃他执着了十九年的梦想……您需要我怎么做?”
“小鹤……”宋涣之歉意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离开好吗?现在这种情况对你们彼此都不好,你没有办法安心上学,洛暹也没有办法心无旁骛的学习。”
苏鹤已经猜到了,对于宋涣之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多惊讶。他颤抖着吸了口气,缓解体内压抑又绞痛的感觉,“您……想我去哪儿?”
“这就是想和你商量的事。”宋涣之说,“你想去哪个国家,我们都可以满足。只要对你的学业有帮助。”
苏鹤一怔,苦涩的感觉从舌尖开始蔓延,短短瞬间席卷全身。
出国啊……
也是了,季洛暹是成年人了,他也快成年了。若在国内怕是始终藕断丝连没法真正的断开,只有两个国家的距离才能扑灭少年的冲动热血。
对于苏鹤的沉默,宋涣之没有催他,知道他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窗外残阳如血、秾丽绚烂的火烧云美不胜收,橘红的夕阳照在少年精致昳丽的脸上,如此明锐的光芒都照不亮他黯然无光的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苏鹤抬起头直视宋涣之的眼睛,眸里噙着细碎的泪珠,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笑容,缓缓开口:“好的阿姨,具体哪个国家……我晚点答复您。”
☆、【年少】
卧室里一片幽暗,许是蝉虫都了解到了苏鹤的难受,给了他片刻的安静。他盘腿坐在飘窗上,埋头看着手机里和季洛暹拍的合照。
季洛暹不是特别喜欢拍照,每次是都苏鹤拉着他,尽管嘴上嫌弃,但还是十分配合。他们确定关系后就拍了好多,在韩国也拍了好多,二人脸上洋溢着朝气又甜蜜的笑颜,看的苏鹤也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
他没有开灯,手机的光亮照的他脸色发白。
最近苏鹤越来越喜欢和黑暗为伴,似乎夜色可以保护他,给他短暂的安宁。
就像他们这段感情,只能在黑暗下发芽。
把手机里一千多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后,苏鹤将手机扔在一旁,难受的蜷起身子抱住自己。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越来越重,重的已经无法呼吸、已经直不起肩背。
苏鹤突然很讨厌这份压抑的寂静,静的他耳中嗡嗡发响,静的他心慌恶心。
他就这样把头埋在膝盖上传出了小声的抽泣。
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十七岁的苏鹤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他没有办法拒绝宋涣之,他们养了他十二年,就冲这份恩情他都应该离开。
季洛暹是他们的亲身儿子,就算他们对他再好,也无法比拟亲身儿子在心中的地位,况且……离开当前最好的选择。
他知道、他都懂。
可是……他舍不得季洛暹……
哥哥对他这么好,这么疼他宠他爱他,为了这段感情一个人艰难的做出无声的抵抗……
季洛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做出承诺,他一直开不了口,就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泪水糊满了脸颊浸入嘴里,他没有尝到任何咸味只有满嘴的苦涩。
苏鹤咬着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抽噎,这几日哭的泪水比他十七年加起来还多,眼睛就没有消肿过。
这一刻他恨自己当初的天真单纯、恨自己过分的依附季家。如果当初自己能过多独立一些,能快点成熟能有自己的决断和发言权,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被动局面?
宋涣之让他选择一个国家,出国的费用、留学的学费这些都是季家承担。他们对他太好了,好的让他良心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他已经这般对不起季渊夫妇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接收他们的恩惠?
手机无声的震动打断了苏鹤的思绪,是季洛暹打来的电话。
苏鹤立马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沙哑的嗓子,确定自己声音正常后才接起来:“哥。”
“在做什么?”季洛暹问。
苏鹤的手指拧着衣角,苦涩地说:“在看我们以前的照片,在想你。”
季洛暹轻笑一声,心情似乎很好,轻声说:“开学那天,我去找你。”
苏鹤鼻头发酸,强撑着稳住呼吸让语调不变,“你那天没课吗?”
“下午没课。”季洛暹说,“到时候我带你去吃烤鸭。”
“行。”苏鹤爽快的答应笑出了声,涌在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声音问:“哥……你还好吗……”
手机那头静了一瞬,季洛暹哄着他说:“小鹤,别哭。”
苏鹤泪如决堤无法再伪装,在季洛暹面前他根本没有办法再也压抑自己的情绪,崩溃地说:“哥……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季洛暹站在宿舍楼下打电话,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戳一般的疼,疼得他快站不住。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苏鹤哭完,电话那头只有小声的抽噎声时才开口:“你从小就喜欢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这种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有吗?”苏鹤瓮声瓮气地说。
季洛暹靠在树上,想着此时苏鹤可怜又倔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当初是我先主动的,是我先招惹你的,你顶多算被动接受。哪里能怪你?”
“不是被动。”苏鹤辩解,“主动接受。”
季洛暹笑了笑,心里的烦躁一扫而光,揶揄道:“所以你一直就在肖想你哥哥?”
苏鹤回嘴道:“你不也一直在肖想你弟弟。”
“是。”季洛暹坦然承认,“我一直在想,从未停止过。”
苏鹤一怔,他对季洛暹突如其来的情话没有任何抵抗力,以前觉得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酸楚。
他看着窗外明亮皎洁的月光,轻声说:“哥,今晚月色真美。”
季洛暹同样抬起头,那温和的月色宛如苏鹤眸中的亮光,回复道:“是,风也很温柔。”
挂了电话后苏鹤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宋涣之给他一晚上的时间选择国家,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或许就是他和季洛暹最后一次温存。
可他能去哪儿呢?不管去哪儿都是继续依附季家,如果没出这事儿之前还好,如今这样,只会让他更加的良心难安。
苏鹤烦躁的揉着自己本就十分凌乱的卷毛,这几天的身心疲惫让他浑身脱力,拖着沉重的双腿上了床。
眼睛的红肿、大脑也反应慢,黑暗中他撞到了桌角,身子失去平衡摔在地上,还带下了桌上一些零碎的东西,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震耳。
迫于无奈苏鹤只能把灯打开收拾一地狼藉,地上躺着的名片令他一僵,那时李株远给他的名片。
李株远……韩国……
苏鹤就这么蹲着低头看着这张小小的名片,之前他胡乱的塞在口袋里没有管它,如今在自己难以抉择的时候出现在面前。
他拿起名片,指尖用力的发白,这样一张小小的纸片差点让他拿不住。
韩国……练习生……出道……
他向往舞台,喜欢被万人瞩目的感觉,他们都在说季洛暹的梦想,那么他自己的梦想呢?
苏鹤从来不敢说自己有梦想,他知道追求梦想是在金钱的前提下。他不敢再给季家增添负担,所以从来没有提过。
他对前路的迷茫都是他压抑自己真实想法的结果。
但此刻倘若他去别的国家完成了学业后也只会和季洛暹越来越远。他从不怀疑季洛暹的实力,也完全肯定他以后绝对会成为实力派的明星。
那么那个时候,一个万众瞩目的演员明星、一个普普通通的公职人员,圈子不同自然只能相忘江湖。
在不影响哥哥的情况的下靠近他、接近他,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言?
让他们一直无法跨越的前程、仕途,他们怕苏鹤毁了季洛暹的未来,那如果他们二人的未来一样呢?如果他陪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苏鹤的双眸沉下来,细细想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转亮,他拿出电话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你好?”电话那头是李株远的声音,他说着中文。
苏鹤看着远方即将破晓的天穹,少年沉闷沙哑的声音说:“你好,我是苏鹤。那个你在明洞街头遇到的男孩……”
机场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少年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萧条。
苏鹤握着机票神色复杂,一直难以割舍的东西到真的分别这一刻倒也并不觉得难熬。
季家给了他十二年关怀备至的爱已经够了,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季渊夫妇对他的好,他们对他越好,心里的负罪感就越强。
长大是一瞬间的事,与年龄无关。
他必须离开,不仅仅是季渊夫妇的要求,更是现实逼迫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他不敢面对季渊夫妇期盼的眼神、更无法回应季洛暹一求再求的承诺。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宋涣之打来的电话,她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小鹤,你真的想好了吗?”
苏鹤无光的眼眸看着停机场上娇艳的夕阳,清朗的声音依旧是曾经乖巧的样子,“嗯,我决定好了。阿姨,您不用担心我。”
宋涣之叹了口气,“你告诉洛暹了吗?”
苏鹤沉默着,话筒里只有他轻微的呼吸。
宋涣之知道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给洛暹说一下吧,否则以他的性格……”
苏鹤点点头,轻轻道:“我知道了阿姨,我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
“小鹤,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一定要给我们说。”宋涣之歉意地说,“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是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改变的。”
“我知道的。”苏鹤笑了一下。
挂了电话后他沉默地看着天空的泣血残阳,橘红的光将天空分割,云朵被染成了瑰丽的金黄。
苏鹤点开季洛暹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通,他突然很害怕听到季洛暹的声音……让他亲口告诉哥哥自己的离开,未免太残忍……
直到广播通知登机,苏鹤如梦初醒地摁下了电话。
“喂?小鹤。”
季洛暹的声音传来,苏鹤的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抽痛,“哥……我要走了。”
对面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随后季洛暹焦急怒火地吼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韩国。马上要登机了,走之前想再听听你的声音。”苏鹤木然地说,他眼眶很疼很涩,却再也没有眼泪。
“是谁让你走的?谁允许你走的!”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季洛暹猝不及防,顿时觉得气血直冲脑门儿让他眩晕不止,心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是我自己要走的。”苏鹤的声音平静,尾音却带着强烈的颤抖,“哥……对不起……叔叔阿姨养了我十二年,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他们没有怪过我们,可正因如此我的负罪感越来越强、越来越没有办法面对他们,我不能恩将仇报伤害他们……所以我离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季洛暹咬牙质问:“你对不起他们就要辜负我吗?苏鹤你虚不虚伪?如果你真的不想恩将仇报,在我对你示爱的时候你就该拒绝了,而不是等到现在!这个皆大欢喜不是我们的结局!”
苏鹤眼睛红的吓人,浑身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左手用力的握着拳,鲜血从顺着指缝流出。
他没有再未自己辩解什么,说再多都是徒劳。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要迎风而散:“哥……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季洛暹咆哮的怒火被这句话浇灭,他此时只有一个感觉:疼。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开始顺着经络血脉传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指尖都开始颤抖,呼吸间仿佛吞噬了硫酸般火辣痛苦。
苏鹤的这个电话彻底的将他近日伪装的坚强击碎,平日张扬帅气的人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在校园里众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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