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树心急火燎的赶回青阳城,已是夜晚,还没进城,远远地就能看到空中笼罩了一团黑气。谢君树的心直往下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街上无人,风越来越大,走在街上,一阵孤寂和寥落,街边店家的幌子东摇西摆,不知为何,都已早早打烊,四周安静的可怕。
突然,街边一家人家门板嘎吱作响,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谢公子。”风太大了,风声已经盖住了那个小小的声音,声音稍微提高了点:“谢公子,这里。”谢君树回头,四处张望,见一个小店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个婆婆苍老的脸,谢君树立马跑上前,神情专注的看着婆婆,小心的问道:“婆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婆婆眼神里都是悲伤,叹了口气,道:“唉,公子,你可回来啦,出大事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看着婆婆又是惊惧又是无奈的表情,让谢君树的心如坠冰窖,他脖子上青筋直跳,双手慢慢握紧了拳头,全身不停地在颤抖,转身一路奔跑,喘着粗气跑回俞家林。
抬头一看,牌匾已经不见,大门敞开着,门口的灯笼都被摔在了地上,仔细一瞧,牌匾被丢在了门口的台阶上,踩成了一地碎片。
谢君树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好不容易屏住心神,站稳身体,急忙跑上台阶,望了进去,顿感五雷轰顶,手脚麻木,眼睛直直的盯着院子,院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身中数剑,口吐鲜血,一脸惊恐,鲜血流的满地都是,四周的树木全被砍断,歪斜在地上。
谢君树心道,师兄弟,张叔,张姨……呆滞的看着,蹲下身体,捂上了双眼。
半晌他哆哆嗦嗦的走到他们身边,弯腰蹲下,帮他们合上了眼睛,他望着这一切,捂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想起师父师母,冲进内厅,见师父斜靠在正中的椅子上,头往后仰着,双手往下垂着,双眼圆睁,脸上身上都是血。师母侧卧着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肚子上一个窟窿,血液已经凝固了,右手食指指着门口,嘴巴张着,似乎要说什么。
谢君树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泪水夺眶而出,浑身战栗,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来,胸口逐渐漫上了滔天恨意。
整个院子里一片安静,一片萧索,只有大风吹着屋顶上的旗子,发出啪啪的声响。谢君树浑身冰凉,被吹的瑟瑟发抖,却似乎感觉不到。
过了好久,他顺着师母的手指方向往外看了看,一个激灵,想起怎么没看到师妹和师弟,站起身冲出内厅,疯狂的冲进每个房间,“师妹,师弟。”每个房间都是空空的,翻出来的衣物和杂物洒落一地,没见任何人影,他叫的声嘶力竭,犹如疯癫了一般。
良久,筋疲力竭,嗓音嘶哑的谢君树坐在了院子里,呆呆的眼神,空洞又无力。
突然,眼前刀光一闪,直奔谢君树面门,谢君树毫无防备,伸手一挡,一把菜刀重重的砍在了手臂上,谢君树啊的一声惨叫声,横倒在了地上,那把菜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谢君树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听见树上一阵低低的哭声,忍痛坐起了身,往树上一看,俞修峰坐在了树杈上。
俞修峰头发凌乱,小脸上被抹的都是泪水,恶狠狠地看着他,喊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谢君树看到他毫发未损,心头的大石方才落下。松了一口气,把黑色腕带扯了下来,绕在了伤口处,走到树下,柔声道:“师弟,你先下来,树上危险。”
“我不下来,你是坏人。”俞修峰依旧倔强的坐在树杈上。突然,那根树枝咔嚓一声断了一半,颤巍巍的摇来晃去。谢君树心一慌,双眼直盯着那根快断了的树枝,双手伸开,迎向上方,小心的道:“师弟,下面不危险,师兄我也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俞修峰在上面抱着树枝没反应,放声大哭,哭的声音越来越响,敲击着灰暗的寂静夜晚,也没人来吵嚷,城里人都知道,这几天,注定是不眠之夜。谢君树只能站在树下静静等待,心如刀割。
终于,树枝断了,俞修峰掉了下来,谢君树赶忙接住,因谢君树这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也没怎么进食,精神又一直恍恍惚惚。俞修峰砰的一声砸到了他的身上,砸了个正着。
谢君树一下没站稳,后背重重的撞倒了地上,后脑着地,仰面朝天,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隐隐发黑,又一次剧痛袭来,手臂被这么一拉扯,伤口撕裂,又一次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谢君树不顾疼痛,,把俞修峰抱起轻轻的放到了地上。还没坐起身,俞修峰两只拳头如雨点般砸向谢君树的胸膛,只打的谢君树一阵晕眩,差点昏厥过去。只等俞修峰停了动作,谢君树忍痛翻了个身,趴在了地上,弓起背,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胸口憋闷,口鼻和腔子里充斥着血腥味,痉挛的疼痛遍布全身。
谢君树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看着一旁坐着的俞修峰,小脸上全是尘土和泪水,眼睛红红的,伸手想帮他擦下脸,却被俞修峰用力一推,差点又栽倒在地上,强撑身体,受伤的手臂撑在地上,痛入骨髓,好一阵缓过劲来。
俞修峰一骨碌站起身,指着谢君树愤怒的喊道:“我父亲,我母亲,还有家里所有人都是你害的。”
谢君树又扯下了另一条腕带,缚在伤口处,闻言一愣,脸色变了变,奇怪的问道:“你看见啦?”
俞修峰眼含泪花,用力道:“我没看见,但我听见了,他们说来找谢君树,要杀了俞道林和谢君树,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先杀了俞家林所有人,让谢君树看看,谢君树不就是你吗?”
谢君树心里一阵冰凉,被这番话噎的一语不发,无声的吸了口气,郁闷的坐着。
俞修峰转身看到俞道林和乐飞慕的尸体安静的躺在了厅堂,身体僵立,怔怔的站了半晌。扑过去嚎啕大哭,哭了一会,抽抽噎噎的站起了身,进屋拿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夹在腋下,从谢君树身边走过。谢君树看他要走,一把拽住胳膊,道:“你干嘛?”
“我干嘛,你说这是干嘛。”俞修峰说着甩了甩胳膊,没挣开。
“你还想要怎样?”谢君树无力的问道。
俞修峰一阵呜咽,咆哮道:“我要出去,不想看到你,也和你无关,告诉你,我恨透你了。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谢君树被他吼得哭笑不得,心想凭什么我走独木桥,你走阳关道,站起了身,手里还牢牢拽着俞修峰的胳膊,道:“你走归走,把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走。”
“什么事情要处理?”俞修峰皱了皱眉,道。
谢君树道:“你不懂吗?你父母不要入土为安吗?还有这么多人,你不管了?”
俞修峰一甩谢君树,这次总算挣脱开了,却没走,把包裹重重的往地上一摔,道:“你说,要怎么弄?“
谢君树吁了口气,见总算把这小子稳住了,语气软和的道:“你乖乖的呆在家,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别让我看不见你,否则我也不管了,知道吗?”
俞修峰脸上挂着泪水,用手胡乱的擦了擦,问道:“你去办什么事?”
谢君树道:“定棺材啊。要不你去?”
俞修峰哼了一声,蹲下了身,没说话。
谢君树继续说道:“对了,家里有钱吗?我刚刚粗粗看了一圈,好像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俞修峰道:“嗯,都被他们抢光了。”
谢君树心想,这是什么做派啊,简直是一帮恶徒,如此丧心病狂,真是可恨至极,攥紧拳头,五指收紧,骨节咔咔作响,心中发狠,势必要把他们这些恶徒碎尸万段,强行压下怒气,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俞修峰道:“一天了。”谢君树听到这句放下心来,心想应该走远了,不会来了,得赶紧把事情处理完,问道:“你就呆在树上一天?”
俞修峰嗯了一声。谢君树心想,这小子真是命大,一天树枝不断,我回来了就断了。
俞修峰又道:“他们还留了封信。”
谢君树问道:“你怎么知道?”
俞修峰道:“我在树上看到的,那个人在里面找了好一阵纸和笔。我看他趴在地上写了很长时间,写好了就放在了桌上。”说着往厅里的长案上一指。
☆、第 22 章 救人
谢君树顺着俞修峰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封信,刚刚看到俞道林的尸体,精神有点恍惚,一时没留意到。
走近长案拿起信往怀里一揣,找遍各个房间,几乎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谢君树只在自己的屋里放着的一双鞋子里找到几小块碎银,这也是谢君树这些年俞道林给他的零花钱,他没怎么舍得用,一直存着。上次出门,带了一半,还留着一半,用棉布裹上塞进了鞋子里。
他仔细地数了一下,想着十几口棺材要用多少钱,也不够啊,摸了摸衣襟,竟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钱袋,是阙回辰临走之前硬塞给他的,打开一看,里面金光闪闪的,有些许碎银,铜钱,还有几个小金豆,这么多钱随意送人,阙家真是有钱啊。
他把自己的碎银也放到了钱袋里,来到了院子。俞修峰此时坐在一边的假山石上,又重复了一遍道:“我出去一趟,你可别走开,我回来看不见你,”
没等谢君树说完,俞修峰不耐烦的道:“知道了,你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我好出门。”
这小子还惦记着出门,谢君树摇了摇头,走出了俞家林。
一个时辰后,谢君树回到了俞家林,一手拿着一大包馒头,一手拿着两把铁锹,一把大的一把小的,把小的往俞修峰手里一塞:“赶紧,吃完了好干活。”谢君树说完和俞修峰面对面坐着,把馒头往地上一放,又说道:“吃吧,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拿起了一个馒头塞进了嘴里,两三口就咽了下去。
俞修峰看着他的吃相,瞟了一眼,拿起馒头吃起来。谢君树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道:“城里人心惶惶,没人帮我们。”没多久,一大包馒头剩下了一半,俞修峰说道:“我想喝粥,这馒头太干了。”
谢君树道:“去去去,现在没时间做,俞少爷,你就将就一下吧。”说完站起身,拍了怕衣服,拿起拿包馒头,抄起了铁锹,道:“走吧。”
俞修峰从小吃饭就不快,被谢君树一再催促,被噎的喘不上气。谢君树已经走出了院子,又催促道:“赶紧,别磨磨唧唧。”
“喂,等等我。”俞修峰拿起了小铁锹,快步跟上。
两人来到后院,从后门出去没多远便是凤林山,很快,两人来到凤林山脚下,两人不停歇的挖,现在已是深夜,周围静悄悄的,无鸟鸣虫叫,只有他们铁锹碰触泥土的声音。俞修峰挖了没多久就累的瘫倒在一旁睡着了。
谢君树看了看俞修峰,用袖子擦了擦汗,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了俞修峰的身上,坐下来继续吃着剩下的馒头,吃着吃着,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面颊滚滚而落,嘴里塞满了食物,一时没注意,直呛的心口一阵痉挛,无声又痛苦的不停的咳嗽。
嘴里的食物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双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跑到凤林湖边,趴在了湖边,手撑在湖水里,俯下身,疯狂的喝了几口水,看着湖水里倒影的那张憔悴的脸,闭上了眼睛,把整张脸淹没在湖里,直至憋不上气了,才爬了起来,水珠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师父俞道林待自己如师如父,如果不是那天在肖家酒楼慧眼识珠,恐怕自己还在酒楼当伙计,或者又会流落街头。
谢君树一直很感激俞道林,感谢俞家林所有的人,如今俞家林所有人因为自己惨遭横死,心里的愧疚,欠下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现在唯一要做的把他们得到安息,保护俞家血脉安全,还有师妹俞婉萦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谢君树握紧双拳,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让歹人血债血偿。半晌,谢君树重又拿起了铁锹,直到东方暨白,十几个坑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山脚下。
他穿上外衣,看着凤林山那头升起的朝阳,抱起还在熟睡的俞修峰,搭在了肩上,走到了俞家林门口,门口摆着十几口棺材,谢君树看着又是一阵心酸。
棺材店老板和伙计们唉声叹气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见谢君树,连忙站起,道:“谢公子,我们连夜赶工都凑齐了。”
谢君树连忙施了个礼,道:“多谢!”被老板慌忙搀住,说道:“谢公子,不必如此,俞宗主人这么好,家门遭受如此大难,我们全城的百姓都十分沉痛,想。。。。。。”
没等老板说完,谢君树连忙摆手,说道:“此事不宜张扬,我们低调处理了就行,以免多生事端。”
“好好。”老板慌忙招呼伙计装殓尸体。
“有劳。”谢君树对着众人施了个礼。
两个时辰后,凤林山脚下,十几个坟头,荒凉至极,乌鸦盘旋不已,狂风吹得树枝东摇西摆,簌簌作响,谢君树和俞修峰两人齐齐的跪在坟前.
良久,谢君树站起身,胸口一阵疼痛,抚了抚,摸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已经被汗水浸湿,有点模糊不清了,他凑近信纸,仔细分辨,依稀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俞大小姐在富阳福来客栈,请来接她。”
谢君树立刻拉起还在跪着哭泣的俞修峰,俞修峰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带着哭音喊道:“你干嘛,我还没哭完呢。”
谢君树道:“回头再来哭,我们一起回来哭,先去救你姐,你姐还在坏人手里呢。”
没等俞修峰反应过来,谢君树拉了便走,俞修峰跟不上谢君树的脚步,被谢君树一把抄起夹在腋下。谢君树跑的很快,俞修峰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叫道:“快放我下来,我被你晃得晕死了。”
谢君树道:“这样,你趴我背上,我背你。”说完蹲下身,俞修峰无可奈何的爬上他的后背,谢君树又道:“搂紧我。”说完便飞快的往前跑去。
富阳城就在青阳城二十里远,一个时辰后,谢君树和俞修峰来到了城内。途中,谢君树买了两个斗笠,因没有小孩的,买的是大人戴的斗笠。
俞修峰脑袋小,戴在头上把整个脸都遮住了,路都走不快,只能看见脚下的路,还有和他擦身而过的行人的腿,被谢君树搀着手,斗笠晃悠来晃悠去,甚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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