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解开一直系在腰间的匕首抛给伊诺，被他稳稳地接住拿在手里，刀尖重重一劈，子弹与刀刃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生生改变了方向，在不远处的水泥地面上砸出一个深陷的圆坑。
伊诺手里的匕首刀背上立刻出现一道尖锐的划痕，然而他看也未看，挥刀直奔维克多而去，速度快得几乎要出现虚影。德雷克又不能对着他开枪，仓促间只能从系在大腿上的皮带里拔出防身用的三棱军刺架住伊诺的匕首，厉声喝道：“伊诺！”
伊诺恍若不闻，血色漫天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怖的杀意。这才是他杀小科尔西时的样子，维克多植入的芯片记录下了他之前被挑衅到愤怒至极致时的激素水平，然后强行将他变成了当时的样子。
“本来还说余生与你做个伴的，看来我又要孤家寡人了。不过这临别时的最后一场好戏由你亲自上演倒也不错。”维克多在伊诺背后轻声笑道，“伊诺，杀了他。”
他说罢转身朝停车场跑去，德雷克刚要追便被伊诺拦下。那把小巧锐利的匕首闪烁着寒光直直向他的脖颈奔来，德雷克堪堪闪过，反手将他的匕首大力撞开。
德雷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喊：“伊诺，醒醒！”
然而伊诺充耳不闻，仍是持刀再度冲向他。德雷克终于放弃了唤醒他，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握紧了手中的军刺。这次的行动还是仓促了，没有预料到这个基地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多狂化异人。上面的乱战中抽不开人，他必须将伊诺制服在这里，然后去追维克多。
九年的等待不能在这里放弃，他一定要让维克多血债血偿。
空气中传来刀刃相撞的声音，两柄武器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几乎要擦出火花。德雷克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碰到伊诺的小腹，因此行止间十分受限，伊诺现在的水平又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语，动作又凶又狠，他一时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伊诺一脚踹向德雷克，力度之大连健壮的Alpha都踉跄了几步。两人挥着武器又战了十几个来回，德雷克一点也不敢伤了他，几乎是单纯的被动挨打，因此招架得十分吃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终于无路可退，被伊诺直接逼到墙边。一道寒芒擦着他的耳根深入墙壁数寸，伊诺将那把已经出现细碎豁口的匕首拔出来，又要上来刺他。德雷克终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在匕首钉入手臂的瞬间，手里一用劲便抱着伊诺重重摔到地上。
浓稠腥甜的鲜血滴到伊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是如此令人熟悉。伊诺茫然地睁大眼睛，德雷克死死按着他的双手，两条大腿用力压着他不停扭动挣扎的身体，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住他。大量的Alpha信息素注入身体，与躁动沸腾的Omega信息素交融，用强大的压制力镇静伊诺的情绪。
血液里带着铁锈味的甘甜不断在口腔里扩散，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不断挣动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德雷克这才放开他的唇，表情痛苦又愧疚：“是我。对不起。”
伊诺怔了几秒，猛地一把推开德雷克。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一眼就看见德雷克破烂衣料下手臂上又长又深的伤口，几乎要横穿半个上臂，流出来的鲜血浸透了白色战斗服，鲜红刺眼。德雷克的脸上满是灰尘与血迹，那身帅气的战斗服也因为刚才的打斗被匕首划得破破烂烂。他整个人被伊诺推得半坐在地上，鲜血顺着袖管在地上聚成了水洼，还在嘶嘶地抽着冷气，神情十分委顿。
是他把德雷克伤成这样的，一颗心生疼起来，也顾不上生气了。伊诺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干脆利落地脱下自己的衬衫，撕了下摆出来给德雷克包扎，边包边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追维克多。”
他将匕首递给德雷克，拉着他的一只手在后颈打入芯片的地方摸了摸，决然道：“替我取出来。”
德雷克默然接过匕首，伊诺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巧温顺。德雷克情不自禁地想去揉揉他的脑袋，又知道不能耽误正事，纠结了一下后说：“我去，你在这里等着，我让罗根下来接你。”
伊诺便抬头看他，清澈的瞳孔里溢满坚决：“德雷克，你知道我必须去。”
德雷克不说话了。维克多身上负有伊诺一家的血仇，他是最有资格亲手复仇的人，在伊诺面前，谁都得靠边站。他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领口扯向一边露出浅蜜色的肌肤，然后将伊诺的头压向自己的肩膀，匕首一划就破开了娇嫩的肌肤：“疼了就咬我。”
肩膀上瞬间传来刺骨的剧痛，德雷克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扒开皮肉，挑出埋在皮下的芯片。经过半个月的融合后芯片几乎已经长在肉里，德雷克硬剜下来时带出模糊的血肉，伴随着汩汩鲜血流向伊诺光洁瘦削的脊背。
伊诺将那件没了下摆的衬衫拽过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又撕了一块布料下来，草草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一个滑稽可笑的蝴蝶结。德雷克抓着他的手，强行将自己的手枪塞进他的手里，按着伊诺的食指在扳机上，抬手对着远方打了一枪，然后又给他演示了一遍上膛的动作。
“一定保护好自己。”德雷克最后撑着身子起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去吧。十分钟后我让罗根去接应你。”
第二十四章
伊诺点点头，将脱下来的白袍穿回身上，又将匕首挂回腰间，拿着枪便向维克多消失的地方跑去。他的体能经过精神力强化后比寻常Alpha快一些，再加上这个基地面积本来就很大，因此伊诺赶到停车场时，远远看见维克多正坐在雪地车上启动发动机。不远处是敞开的临时出口的大门，外面是皑皑白雪。如果他再晚来半分钟，等这辆白色涂装的雪地车驶入雪中，那就真是像混入雪里的鹅毛，找无可找了。
伊诺不再犹豫，抬手对着雪地车的轮胎打了一枪，又因为枪法实在不准，几乎打空了子弹才扎破一个轮胎。
轮胎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伊诺刚松了口气，却看见随着哐当几声噪耳的声响，雪地车直接被底盘伸出的四只机械臂抬起，那个破轮胎竟然直直被一个机械臂丢了出去，换了一个崭新的备胎。
……
伊诺来不及多想，眼见着维克多就要跑路，他心念一转，一路踩着旁边停靠的车顶向雪地车飞奔而去，终于赶在车子发动的瞬间攀上车顶，紧紧扒在车顶上。
基地外的滚滚寒风挂上他的面颊，纷飞的雪粒在高速加持下化为利器在他脸上划出细碎的血痕。伊诺咬着牙屈起身，用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抵在窗户上开了个洞，直接用拳头敲碎了驾驶座的窗户。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维克多反应的时间。伊诺扒着车窗对维克多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一个后翻在维克多的脸上踹了一脚，然后趁他捂脸的时候伸手进去掰开车门把手，钻进车里将维克多压倒在雪地车厚重的座椅上。
维克多怒目圆睁，骇然道：“不可能！我花了十多年精心研发的芯片没有任何方法能解！”
伊诺冷冷看着他，血色漫上双眼，脸颊上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血，散发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没什么不可能。”他嘶哑道，“他是我的Alpha。”
Alpha信息素对Omega的压制力是绝对的，毕竟Omega的天性就是臣服，以此换取绝对的怜惜与宠爱，或者度过自己苦难的一生。
车子一下子失去控制，在雪地中不分方向地疾驰。伊诺被晃得晕头转向，还是死死抵着维克多，伸手去抽自己腰间的匕首。维克多到底已经变成了Alpha，身体素质远非异人可比，趁伊诺收手的时候直接提膝向他小腹撞去。伊诺挂念肚里孩子安危，连忙闪身去躲，直接被维克多掼在方向盘上。
雪地车在路面疯狂打滑，轮胎与坚冰碰撞出刺耳的锐响，最后直接深陷在雪堆里。伊诺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维克多已经扑上来与他扭打起来。两个人彼此凝视对方，都在泛红的眼睛里看见浓烈的恨意。伊诺用力抱住维克多的身体把他往挡风玻璃上撞，旋即被他反制住死死压在玻璃与方向盘的死角里。
维克多用一只手按住伊诺的脖子，另一只手摸到方向盘下面掏出一把手枪抵在伊诺的额头上。他的嘴角肿了半边，紫红的血顺着下巴流下来，让他本来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愈发狰狞可怖。
他咧着还有知觉的半边嘴角笑起来：“德雷克是谁都无所谓了，你的复仇之路结束了，伊诺。”
伊诺在刹那间肾上腺素急剧飙升，高度紧张让他的精神爆发到了接近顶峰的水平。他以快得超乎想象的速度撞向维克多，出膛的子弹切断了他的发丝，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在挡风玻璃上打出一个蜘蛛网般的裂纹。伊诺带着维克多顺势撞上去，两个人一齐翻滚到雪地里，在寒风中再度扭打起来。
伊诺终于得以施展拳脚，他在跟德雷克近一个月的实战训练中已经学会了怎么与人打架，此刻没有空间的束缚，他终于回忆起了曾经的手感，连带被那精瘦有力的大手抓着纠正动作时的温度。维克多的枪很快被伊诺抢过来扔在一边，没过多久就被漫天的暴雪掩埋。伊诺的睫毛已经凝上寒霜，一双眼睛仍像燃烧的烈焰，仿佛要烧尽一切。
天寒地冻之下，所有的知觉与动作都在慢慢变得迟钝，连雪地里的生死搏命都像镜头下的慢动作，变得有些滑稽可笑起来。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就结束了，伊诺几乎站也站不起来，刚撑起身就又踉跄着摔了回去。
他看着仰躺在地上已经无力起身的维克多，拔出腰间裂开数道三角小口的匕首，抹上了维克多的脖子。刀尖刺入血肉的瞬间鲜血溢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就凝结为血块。维克多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呼吸。
好像一个人的死去就是这么轻易，多年的执念一朝了结，他却并不感到开心。一颗心变得空落落起来，伊诺茫然地想着这就结束了吗，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角滚滚滑落，化为细碎冰晶挂在脸上，反射着凛冽的纯白雪光。
浑身上下都传来难言的酸痛感，但伊诺只是单纯地想哭，为了他一生热爱着的家人，也为了自己三十年来荒唐又可笑的碌碌半生。
伊诺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背后传来温暖的、熟悉的热度。他被拢入一张轻薄的毛毯，然后被人打横抱起，朝基地的方向走去。熟悉的Alpha信息素涌入鼻腔，带来暖洋洋的睡意，伊诺终于失去知觉，安然地闭上眼睛。
伊诺是在一个午后醒来的。
天色是一如既往的深紫色，雷云在头顶积聚，治疗室的窗户外刮着猛烈的风雪。夜莺正坐在他的病床边歪着脑袋昏昏欲睡，见他清醒后一个激灵，连忙将他扶起来。
伊诺虽然陪马丁去医院的次数不多，不过对这个每次都出来迎接的小护士倒也不陌生：“我记得你，你是…”
“我叫利兹，是少将的副官。”夜莺连忙道，“不过我不喜欢主脑分配给我的这个名字，大家都喊我夜莺。”
伊诺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Omega最好在家生孩子的…”
夜莺沉重地点头，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替他老大说话：“少将后来和我道歉了，现在对我也很好，他是个好上司。”
他急于让对话朝自己的剧本发展，话锋一转，本就偏甜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愧的笑容，更显得娇俏可怜起来，让人实在不忍心责怪：“那个…不好意思骗了你。少将那个时候伤得非常严重，维克多怕他没死，又一直派人秘密搜查他的下落。你说少将看不见也动不了，我们总不能真的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所以只能这样了……”
伊诺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好像根本不想提这个话题，只是问：“能和我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吗？”
“我们的人现在正在清理基地，销毁实验药剂和实验数据。”夜莺平时看着很不着调，说起正事来格外认真，一板一眼道，“植入过改良基因的异人在芯片的催化下全部狂化了，我们不得已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了，现在基地已经很安全了。”
处理是多么风轻云淡的一个词，可背后是一条条血淋淋的鲜活生命，在本该盛放的年纪枯萎于当权者的贪欲之下。
伊诺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那些还没接受手术的孩子呢？”
夜莺只当他是善良：“暂时先照顾起来了，还在统计人数与身体状况。等我们离开时会通知异人皇族那边派人来接，他们为了在族中的声誉也会来的，不用担心。”
“我有一个心愿。”伊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低落，“能请你帮个忙吗？”
夜莺听完后满口答应，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伊诺想了想后问道：“我的孩子还好吗？”
“很健康。”夜莺拿过放在床头的检测报告指给伊诺看，“从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来看几乎百分百是个Alpha宝宝。恭喜。”
伊诺长长舒了一口气，半倚在床头，微微眯上眼睛。夜莺忐忑地看着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伊诺的下一句话，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要命。
正当他疯狂脑内风暴怎么挑起话头时，终于听见伊诺轻声道：“他...还好吗？”
夜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做出混杂着惋惜与惆怅的表情：“少将…伤口没处理好感染了，还在治疗中，一时半会儿不能过来看您了。”
伊诺轻轻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他刚从昏睡中醒来，精神看起来相当不好，俊美的面容满是疲惫，连说话也是慢吞吞有一句没一句的。夜莺琢磨了一会儿他的心思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觉得他可能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就提出还有别的事要先行离开，让伊诺好好休息。
伊诺在夜莺走后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他这才有勇气回想德雷克就是马丁这件事，却几乎感知不到愤怒。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他早该想到的，哪里会有三十岁还是处A的Alpha，哪里会有与德雷克这么像的人，而他都对马丁说了些什么蠢话？
马丁还活着的欣喜与背叛莱亚的负罪感糅合在一起在胸膛里搅动，折磨得他几乎难以呼吸。一颗心仿佛沉入冰冷的海里，却没有一个拥抱可以温暖他了。那些欢欣的回忆此刻如尖刀扎入他的胸口，一想起来就疼得要命。
伊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看终端里时间已经是傍晚，便想着出门走一走。他身体的愈合能力确实强悍，这会儿身上那些细碎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残留了些肌肉使用过度时酸楚的感觉，并不怎么影响他的行动。
伊诺推开治疗室的门，正巧看见德雷克从走廊里路过。他的手臂上裹着厚厚一层绷带，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都很糟糕，平时英俊帅气的面庞也失了神彩，一副被伤痛折磨得十分痛苦的样子。德雷克也看见了伊诺，他停下脚步直直凝视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和伊诺说些什么。
然而伊诺只是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立刻转身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留给德雷克一个无情的背影。德雷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低头立刻给夜莺发通讯，用十根指头拼命敲打终端上的小键盘以抒发愤怒：“你不是说这招管用吗？茱莉亚的至臻超高清签名照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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