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老头是个见机快的,他脚下步伐一转,顺势滚到一边,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在一周之前,皇室便将离宫的防卫调到了最高级,整片区域进入紧急状态。钟毓这次的审判是秘密进行的,并不对公众披露,但皇室发布的一系列举措还是在网络上引起了小范围讨论。
白塔离奉英殿不远,在国师的必经之路上每三步就有一个特勤的执勤点。今天的任务非同一般,特勤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国师到来的方向,耳机里播报着他的实时动线。生怕一个眨眼,国师就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在这样的紧张氛围下,特勤队伍中有三个年轻人显得格外心不在焉,这点异常很快引起了分队长的注意。
“你们三个,站住。”分队长走上前去,喝住了前方的两男一女:“哪个宫的?之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迟也、李秋天、林澜听到声音,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腰上别着战术装备,一眼望去和周围的其他特勤没什么两样。
“队长你好。”迟也转过身,主动掏出了自己证件。李秋天和林澜见状,也跟着迟也将工作证从外套里取出来。
“我们是公主府的。”迟也说道。
“公主府?”分队长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看了一眼,道:“安阳公主近日出访海外,今天并没有驾临离宫,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迟也耐心地解释道:“公主外出执行公务,我们被借调过来从旁协助,这不是忙不过来么。”
李秋天在一旁及时地问道:“队长,那边…”说着她一脸神秘地指了指白塔的方向,继续说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分队长白了她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事别瞎打听。”
分队长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迟也的几句话并不能打消他的疑心。他先是致电公主府核实了这件事,又仔细查验了迟也等人的证件,还将三人从头到尾盘问了一番,最后才准许他们离开。
分队长一脸歉意地拍了拍迟也的肩膀,道:“对不住了兄弟,一场误会。”
迟也笑道:“哪里的话,特殊时期,谨慎点是应该的。”
分队长离开后,迟也三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完全,耳机里就传来播报,押送国师的队伍马上就要到达他们三人的执勤点了。
李秋天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激动了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救大师兄出去!”
“别冲动。”林澜一把将李秋天按了下来:“这种情况下你打算怎么救?”
李秋天被林澜问住了,她知道就凭他们三个人压根毫无办法,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走进奉英殿。
在来之前,迟也已经将叶钊灵的秘密全盘托出。刚开始的时候李秋天与林澜二人是很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李秋天看来,不管叶钊灵是什么人,都是一手将她带大的大师兄。
迟也见李秋天有些沮丧,安慰道:“安阳公主让我们来此接应,一定有后续的安排。先静观其变,不要做多余的事。”
“太子那边怎么说?”李秋天问。
迟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东宫近日大门紧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仿佛只要把那朱红色的大门一关,离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作者有话说:
小叶、太子、女皇、公主、严天、正奉大夫、迟也三兄妹。
这一大群人总算都安排就绪了。( T﹏T )
感谢大家的耐心,鞠躬~
第108章 奉英殿
奉英殿内亮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烛火,大殿之上的气氛庄严肃穆。除了皇室核心成员,受邀参加旁听的军政界人士皆已悉数到场。
大殿内坐满了人,四周却安静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惊扰到殿中长眠的英灵。
大盛的历史上拥有过数位万古流芳的帝王,他们焚膏继晷励精图治,创造了一代又一代辉煌。这也是大盛皇室至今备受臣民爱戴的原因之一。
女皇端坐在大殿北方的龙椅上,正对着容氏历代皇帝的灵牌。这些牌位似一缕缕立在殿中的神魂,见证着即将发生的这一切。
龙椅的左右是六张宝座,十二位御政司正使的位置分别位于女皇的两侧。高台十丈,白玉金阶,十三张雕龙画凤的宝座依次排开,占据了大殿的整个北面。
每一个在这威压之下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臣服于眼前这无上的天威。
不过女皇上了年纪,对身边熟悉的事物越发依赖,在今天这样严肃的场合,都不忘将她的龙鱼带在身边。
大殿的东西两侧分别坐着的是皇室勋贵和政府要员,细细看去,整个国家的权力核心今天都到齐了。
不过有两个人是例外,女皇的目光平静从场中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属于正奉大夫的位置到现在依旧空悬,老大人在三天前突发心血管疾病,不幸中风住院,医生已连发了数道病危通知。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只能缺席今天的奉英殿审判。
不用多说,这自是出自女皇的手笔。
还有容铮——女皇又看向太子的座位,东宫一早来报,太子突发时疾,不能出席今日的大会。
算算时辰,钟毓应该要到了,女皇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洪亮的钟声随之响起,殿门缓缓推开,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叶钊灵瞥了眼殿内这排场,忍不住轻笑出声,想来女皇此次下定了决心要干一番大事业。
钟毓这一声笑,让殿内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警惕了起来。钟毓的来历只有少数人知晓,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正底细。但国师生性暴戾乖张,不可能如此轻易伏法,怕是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然而进殿之后,国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殿门在他身后关上,将所有无关人等都隔绝在了门外。
钟毓在众人的注视下,拖着血红色的衣摆,踏上了大殿中央的问心台。
问心台在普通人看来,不过是一座乌金石砌成的小高台,烧是烧钱了些,但在这些锦绣堆里出来的人看来也没什么特别。
但从叶钊灵眼中看过去,就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铺展在台面上。
这个东西叶钊灵熟悉得很,就是历代君主用来与他缔结血誓的法阵,当年由容九歌亲手所画。女皇将审判的地点选在奉英殿,就是想发挥血誓的最后一点作用。
钟毓踏入其中,体力所剩无几的赤金骨立刻开始躁动,女皇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跃然于眼前。
叶钊灵毫不犹豫,一脚踩了上去。他抬头看了眼座上的女皇,两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
祖宗牌位前摆放着一尊镶嵌着绿松玛瑙的鎏金佛塔,叶钊灵知道那是为他准备的。他将双手负在身后,像游园一般在台子上逛了一圈。
眼前的国师还是那个国师,处处透着邪乎气,没人对他的态度提出异议,仿佛他依旧位尊北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都到齐了。”钟毓打量了一圈众人,回到台子中央,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便开始吧。”
小宗伯掌管国之神位,今天这场在奉英殿举办的审判大会多少带了点宗教色彩,按照惯例应该由他主持。
经钟毓这么一提醒,小宗伯才从国师营造出的紧张氛围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职责。他连忙敲响身侧的金漆彩画柷,拉长了嗓门道:“起——”
霎时间殿内钟鼓齐鸣,庄严肃穆的乐声响起。悠扬绵长的编磬声中,时间仿佛倒流到了这个王朝最鼎盛的时代。
最后一声敔音落下后,小宗伯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开始高声诵读钟毓的罪行。
睿亲王今日也在殿中,殿内许多人和他一样,在此之前只知钟毓这次栽了跟头,并没有完整地了解过他的所作所为。一份罪过书还没念完,越听越让他觉得心惊胆寒,这些事若是彻查起来,不知要将多少人连根拔起。
他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宗亲们的脸上果然神色各异心怀鬼胎。
而钟毓本人则淡然许多,他站在台上安静地听着,仿佛此刻正列举的并不是他的罪状。说到关键之处,他甚至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丝毫不见悔改之意。
罪名书念完,身旁的一位替父亲出席的小年轻低声问:“王爷,您相信这些事都是国师做的吗?”
睿亲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孩子是定北侯家的小侯爷,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眼下这个局面,已经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了。
小宗伯见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忙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肃静。”说完,他转身看向钟毓:“钟毓,你枉顾天理,害贤祸国,你可认罪?”
叶钊灵没有犹豫,干脆地说道:“我认。”
小宗伯接着问:“倘若今日判你极刑永堕地狱不入轮回,你可有悔?”
叶钊灵轻笑了声道:“不悔。”
叶钊灵不信转世,也不把希望寄托于轮回,他已经知道活着是什么滋味,不打算再来了。
小宗伯微微一怔,他原以为今天会是一场苦战,但钟毓的认罪态度如此利落爽快,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小宗伯继续问道:“在判决前,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这么说来倒有一事。”叶钊灵转过身面向高台,朝女皇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死后想配享太庙,还望陛下了却我这个心愿。”
叶钊灵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激起了千层浪。配享太庙可以说是皇帝授予一个臣子的最高荣誉,建国以来还没有几个功臣有此殊荣。钟毓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怎敢提这种要求!
宗亲中有人立刻就跳出来反驳道:“荒谬绝伦!太庙供奉的是于江山社稷有功的名臣,岂容你这奸邪染指!”
叶钊灵施舍给那个人一个眼神,不慌不忙地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为大盛王朝殚精竭虑奉献了一生的人,为让容家人坐稳这个江山,干尽了天下人所不容之事。居功至伟不敢说,至少担得起’赤胆忠心’这四个字吧?”
位列正使之一的慕容大人见钟毓口出狂言,忍无可忍出言喝止了他:“钟毓!休得胡言!”
叶钊灵看了那个人一眼,笑道:“慕容大人,当年令公子肇事逃逸造成三死两伤,您带着他跪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着他看着台上另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挪揄道:“赵大人,中原商务区的那块地当年的竞争可真激烈啊,您的开发公司是怎么拿到的,自己还记得吗?”
两位正使被叶钊灵当面捅破了之前干过的丑事,像拔了芯的轮胎似的,瞬间没了气。
“有一件事在座的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但你们都不敢说。”说着,叶钊灵回过身,眉眼弯弯地看着龙椅上的女皇:“罪无可恕人从来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人。刀可杀人,亦可救人,不巧的是,我这把刀自始自终都在恶人的手里。”
在钟毓的注视下,女皇不动如山。从头到位她都明白,钟毓哪里看得上这方小小的太庙,他不过是想当众说出这番话。
“恶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自然不会沾染半点血腥。”叶钊灵看着烛火中那不计其数的牌位,目光变得深邃且悠远:“但你们都是提线的手,你们所享受的安富尊荣滔天权势,可都是用血堆成的。”
“但你们又割舍得掉吗?”说着,叶钊灵收回视线,看向旁听席上的人。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心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定北侯家的小侯爷年轻气盛,他见钟毓如此羞辱平日里自己最尊敬的叔伯长辈,红口白牙污蔑皇室,顿时怒不可遏,站起身来高声叱道:“钟毓,你这个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玷污圣听!有本事不要藏头露尾,让我们看看你究竟又是个什么高风亮节…”
小侯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珍珠派出的人按回了座位上去,但这些话叶钊灵还是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我见不得光?”叶钊灵看向说话的年轻人,看上去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这孩子就是个愣头青,不知这世道的深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是啊,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到如今,又何必替你们遮掩?”
钟毓这话说得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了女皇的耳朵里。女皇心中咯噔一跳,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高声喝道:“列祖列宗面前岂容你撒野,立即拿下他!”
女皇一声令下,殿内的特勤立即朝台上冲去。但还是来不及了,钟毓长袖一扬,拂下了脸上的面具,反手掷在地上。
“咔嗒”一声脆响,面具落地的声音像是一个暂停键,殿内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大殿之上鸦雀无声,魂惊魄惕都不足以形容此刻众人心中的震动。一小队特勤冲到台上突然看到这一幕,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这三十多年间,有无数人好奇国师这张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幅什么样的面孔,今天终于得以窥见天机,却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令人见而生畏的国师,竟有着一张与靖南侯一模一样的脸。这张脸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是那么年轻,那么鲜活,像是在珠玉环绕间长大,从未经历过人间苦楚。
奉英殿坐南朝北,四面无窗,终年不见日光。叶钊灵仰起头,似是正感受着头顶上并不存在的阳光。
“这张面具,我实在是戴得太久了。”叶钊灵微微阖上眼,说道。
台上知道钟毓底细的十一名正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没想到钟毓胆敢当众揭露自己的身份,接下来的场面恐会不受控制。
睿亲王与叶钊灵交情匪浅,此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对,是我,诸位很意外吧?”叶钊灵睁开眼睛,踱步来到问心台边缘:“五百年前去母留子辅佐幼年武帝登基的是我,三百年前奉旨秘密诛杀盛京李氏一族两百二三口的是我,两百年前为文宗炮制洛河惨案,将朝中三千官员沉进洛水河的,也是我。”
“中宗十五年,举国爆发时疫。史书上记载的’平疫安民’并不存在,当时中宗下令,将全国患病的百姓集中至城郊,就地填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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