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小孩子了,”
渝棠无奈道,“每次和穆先生出去都吃得太饱,又没机会走动,回到家里只能坐着或者躺着,胀得难受。我自己溜回家刚好可以消化消化。”
“要不然我还是给你买个带庭院的院子住吧,想遛弯、种花或者养鱼都行。”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除了那条棠花手链和吃的,渝棠几乎没有收过穆京宸送来的任何礼物,珠宝首饰他尚且觉得无福消受,更何况一套宅院?
“如果你实在想走动走动,晚上我送你到巷口,你自己走一小段路?”
穆京宸思忖了一番,自从他知道渝棠住在那个以穷乱差著名的老街区后就派人去收拾掉了常年盘踞在附近的恶乞和混子,让渝棠自己走一走倒也没什么问题。
有时也并非是他矫情觉得这条渝棠走了好几年的路不安全,而是随着他和渝棠的关系愈发密切,渝棠也逐渐暴露在了那些原本盯着他的、甚至盯着穆老将军的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防人之心不可不无。
“好。”
渝棠微微弯着眼笑了起来,穆京宸心情大好,晚上又是卡萨塔又是潘芙蕾的又给渝棠点了满满一大桌甜品,喂得渝棠捂着肚子软绵绵地说出“吃不下了”才肯罢休。
“不再尝尝这个蛋糕?”
穆京宸眼里含笑,小叉子叉了一小块咖啡褐色的海绵蛋糕递到渝棠嘴边,可可和杏仁的香味被乳清干酪混合烘烤,浓郁的奶甜味像是丝滑的小雨稀稀落落地淋下。
“……吃。”
渝棠揉了揉小肚子,像是被投喂小鱼干的猫咪一样啊呜一口含住了穆京宸递来的叉子,穆京宸耐心地等他吃完一口,不紧不慢地又喂来下一口。
这让渝棠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自己说要散步所以故意把他喂得特别撑的?
整整一例托斯卡纳蛋糕就这么又被渝棠给吃光,穆京宸看着他像一只抱着圆滚滚肚皮的小兔子一样舔着唇瓣,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在渝棠生日那天给他订一个一层楼那么高的巨大圆顶蛋糕?
“咕——”
他们刚刚放下餐具,拿纸巾擦嘴时渝棠一个没忍住,像是小猫打奶嗝一样饱得打了个嗝,羞得他立马低下头去用纸巾摁住嘴。
“怎么像猫一样?”
穆京宸笑得更放肆,递给渝棠一杯热茶让他顺顺气,看来小海棠是真的再吃不下了……瞥了眼还没上桌的几例蛋糕,穆京宸难免觉得有些惋惜。
意式蛋糕喜欢加注酒心,原本还以为能趁机见识下被酒色浸泡的棠花,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大哥啊,喂猪也不是你那个喂法……虽然嫂子吃不胖,但我真怕你把人喂成球儿了。”
亲眼目睹渝棠吃下二人份量甜点的甄晦拉过穆京宸苦口婆心地小声劝阻道。
“胖了也好看,我还指望能把人养胖点呢。”
穆京宸不以为然,渝棠是吃过苦的人,有时候难免单薄得惹人心疼,也难怪当初在攀花楼他一揽渝棠的腰只觉得细得像是女人。
“那也不能只吃蛋糕啊。”
甄晦在军营里生活久了,吃不惯甜腻腻的蛋糕,并且坚定地相信人要是想长结实点,就得牛肉猪肉鸡肉鱼肉的大口摄入蛋白质。
“你嫂子爱吃,而且他也没有只吃蛋糕,我一上来就给他点了碗鸡蛋羹。”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不过军部怎么这个时候派人来?我不喜欢他们那些装腔弄调的大军官,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就想指点江山,一个个都不是个德性。”
“南方水匪成患,他们正愁找不到人去管,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们。”
“这不二百五拉二胡——离谱吗!我们穆家军从来都是山林作战,再猛的老虎丢进水里也是无能为力,他们在想什么??这事不是老将军一句话就能拒绝的吗?”
“我不止不愿接这山芋,我还得把这山芋送到合适的人手里去。”
“唉。”
甄晦重重叹了口气,当着渝棠这个军外人员不便再多说什么,其实穆京宸所担忧之事他也能理解,穆家军肯定是打不了水匪,但是如果他们不顶上,沿海边境那么多无辜百姓不知还要遭受多少无妄之灾。
渝棠知道这是他不该掺和的事情,便靠在座椅上趴在车窗前盯着华灯初上的延延夜景发呆。
这一晚穆京宸那边有事,不能像往常一样拉着他腻歪一会儿才走,而渝棠也并非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有闲情散步。
告别穆京宸和甄晦后,渝棠很快便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笑意,没往巷子深处走几步,果不其然就听见了另一个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
“你就是渝棠?”
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渝棠并未掩饰眼神中的疏离和厌恶,他向后退了两步,平平淡淡地抬眼看向身后的人,
“林粤派你来的?”
“我们会长公务繁忙,没时间来这儿找你,东西我送到你手里了,你们可记得别爽约。”
送信的人想了想,又画蛇添足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然要你们好看。”
渝棠接过送信人递来的请柬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那刚刚入伙的小刺头气得直跺脚,会里的人都说这渝棠好欺负,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个轻松活,本想耀武扬威一番,谁知这渝棠看着瘦弱,却带着股温吞吞的冰冷。
“喂!你小子听见我说话没啊?嘿——!”
无论那小刺头如何叫嚷,渝棠都没再顿足,他快速扫了一眼请柬上的内容,不禁皱起眉头。
林粤这老狐狸果然不是单纯地要请他们吃一顿饭,他甚至没有说为他们三个人专门订一间包厢,而是办了一场巨大的宴席。
而让渝棠最无法忍受的是这场宴会的主题——人体宴。
这是近几年刚从美国人那里传来的烂坏风气,所谓人体宴并非要吃活人,而是将赤身裸体的人当做摆盘用的装饰或是干脆就将人的身体用作托盘。一般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注射镇定剂后躺上冰盘,由着大厨在她们身上摆放水果、刺身或是其他点心。
有腐朽迷乱的地下黑帮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护着,这种听起来极尽淫乱违法背德的宴会不仅真实存在,而且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某个酒楼上演。
女孩子们身上的菜点被吃完后便会暴露出一具具片缕不着的酮体,此时这场宴会便会从单纯的吃食变成更加秽乱的狂欢,渝棠很难不揣测,林粤邀请他们二人去这样的场合到底是出于何种恶劣的心思目的。
不管林粤如何考虑,渝棠都不会去赴这场让人想想便会作呕的宴席,回到家里之前他便将这两张请帖撕碎扔进了垃圾桶,他不打算让渝眠再和林粤有太多接触。
直到当月十五的这数十天里,老教授没再提出要让渝棠脱更多衣服要求,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和穆京宸在攀花楼对面的那间画室碰面,有时是他们一起从军校去,有时穆京宸没去军校,便会在门口等着接渝棠下班。
傍晚在画室中片刻的宁静对渝棠而言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得不承认,和穆京宸单独呆在这方雅间中能够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而在这份安心之中总是悄然夹杂着丝丝缕缕不受控制的心动。
比如作画时不小心碰在一起的睫毛,比如穆京宸夸赞他时会揉摸的柔软发丝,比如用名贵乌木制作而成的画框裱起来挂在墙上的那副乱梅。
不知不觉间,挂在门口的日历竟然已经撕到了十五。
渝眠难得比渝棠起得更早,亲手给他做了一顿早饭,虽然炒面被炕得梆硬,煎蛋也糊了半边,但难得他像正常人家的弟弟一样有些笨拙又期待地喊渝棠起床并欣喜地祝他生日快乐,渝棠便强撑着笑意把渝眠做的这顿难以下咽的早餐吃下。
临出门前他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里将最里面随便穿的布衫脱下,换了一件绸制的衬衫——按照他和穆京宸的约定,今天要学画牡丹,也要在他身上画海棠,那……那最里面的衣服也是要当着穆京宸的面脱下来的。
第29章 酒浸棠花
林粤主办的人体宴开设在攀花楼。
月满十五,花色洌滟,整栋攀花楼外都被装点上层层叠叠艳丽的绣球花,这里作为碧麟会的半个老巢,早已和周边的警察打点好关系,攀花楼背后复杂错节的关系网成为这座谬淫之楼坚不可摧的保护层。
未到黄昏之时,酒楼经理便开始催促正常客人散场,一辆辆半掩着牌照的轿车经停酒楼大门,送来一位又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林粤就站在一楼大堂的玄关深处,拱着手和来来往往的贵客寒暄,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他直觉知道应该是他的正客到了——
果不其然,站在门口引起安保注意的不是别人,而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渝眠。
肤色苍白的少年带着绒帽和围巾,只露出了一双有些深凹但形状漂亮的眼睛,林粤知道他经不住风吹,看他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像是被风吹一下就会结冰似的。
“你们在嚷嚷什么?”
林粤抬手让那些安保把手从渝眠身上放开,这个小疯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疯起来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
“这小乞丐没有请帖,想要闯进去混吃混喝。”
安保老老实实交待道。
“你觉得我像乞丐吗?”
渝眠嗤笑一声,挑着眉微微扬起下颌。
“呃……但、但你没有请帖。”
安保一时有些不敢确定,这小孩身上没穿戴什么名贵物件,但气势倒确实也不像个乞丐。
“我不是让人给你们送去了么?”
林粤皱起眉,挥手驱散围在旁边的安保,他清楚渝眠的脾性,这孩子就是到现在还不愿接受渝家已经覆灭的现实,
“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哥哥呢?”
“请柬送到我哥哥手上,被他撕了。”
渝眠收起脸上轻蔑的笑意,面无表情道,“只有我一个人来,你不欢迎?”
“那怎么会呢,只是今天不是要给你哥过生日吗,主角不来不太好吧……你哥去哪了?一个人在家?还是……和什么人出去了?”
“他在军校加班,”
渝眠不耐烦地躲过林粤伸过来想要拍他肩膀以示和善的手掌,并未告诉林粤他哥哥实际上是被有些碍眼的人拐走了,
“你这宴会反正有没有我哥都会办,不是吗?不用一口一个主角,我懒得和你虚与委蛇。今天我来的目的很简单,证据和穆京宸,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直说好早点做完交易,我不稀罕你这儿的吃食。”
跟上来服侍的服务生正想帮渝眠脱掉外衣挂好,被渝眠冷漠阴沉地拒之千里,只得尴尬地收回手。
“什么证据?”
林粤闻声装作疑惑,似乎忘记了他就是靠这个把渝眠给吸引过来的,“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是说和穆家军有关的证据啊?后来我的人查清楚了,是他们搞错了,和穆家军根本没关系。不好意思啊小眠,不过叔叔觉得你也该走出来了,活在仇恨中怎么能成事呢?你瞧瞧你哥哥,他就不像你一样那么死板。”
“你觉得我敢不敢一把火烧了你的攀花楼把警察引来?”
早就料想到他会如此无赖,渝眠见怪不怪地淡淡威胁。
“那样你会坐牢的,你哥哥不得心疼死你?”
“他会让穆京宸想办法捞我的。”
渝眠心里拎得清楚,但林粤知道他只是嘴上逞能,这孩子比谁都傲,万不可能接受穆京宸的帮助或施舍。
“你看,连你都知道你哥哥和穆大少爷关系匪浅,连你哥哥都懂得忘记过去,你怎么就非要一根筋犟下去?”
“你真以为我哥哥和他走得近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渝眠不屑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就像你从来都不了解我父亲一样。”
“是渝大人不了解我,”
林粤笑得晦暗不明,“我和他一起共事数十年,但他却依旧不敢轻易信任我。这份不信赖甚至融入了你们渝家的血脉,连同你哥和你都不愿相信我。”
“不相信你才是常人所为。”
渝眠懒得搭理他,既然林粤不能提供他想要的东西,那他也没理由再在这声色犬马中呆下去,林粤见渝眠作势要走,赶忙不由分说地掐住他的肩膀,靠着蛮力将他往包间中带,
“别急着走啊,我只是说没有证据,但我这里可有不少有关穆大少爷的情报呢。”
“比如说?”
渝眠死死靠门榄拖住身体以免被林粤给带进去,林粤叹了口气,知道如果不给这小祖宗一点诚意,他是不会轻易和解的。
“比如一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穆家早就和邹家定过亲事。”
“你管这叫情报?”
渝眠微皱眉头,穆家如今开枝散叶,除了穆京宸这个正房大少爷应该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少爷小姐,随便哪位和邹卫伊定个亲倒也正常。
“包括你和渝棠在内,几乎没人知道邹家不止有邹卫伊那一个少爷吧?”
林粤呵呵一笑,语气幽深诡谲,“邹家可是有个养在俄罗斯的大小姐,除了他穆京宸,谁能配得上?”
“这是真的?”
渝眠眯起眼,林粤知道他这是开始感兴趣了,便故意吊他胃口道,“要是让这大小姐知道了你哥哥的存在,不知道会怎么下狠手整顿你们……”
“你想要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告诉我财库的钥匙在哪,里面的财产我和你们四六分,够你和你哥享一辈子清福。”
林粤幽幽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看着躺在冰雕上的裸体美人们被依次推到宴会厅中间,那些不可方物的“艺术品”经过身旁时,渝眠眼里流露出的厌恶毫无遮掩,同时映入林粤眼中的,还有他的犹豫。
林粤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渝郑楼那个老狐狸,将渝家几乎所有的财产银票都藏在他的财库中,而财库的具体位置在何处只有他自己知道。大概是防人之心太重,渝郑楼将钥匙拆成三份分别给予自己的三个子女,最小的女儿早就在动乱中死无全尸,她带着的钥匙也就被林粤收罗到了手中,而这两兄弟也被控制在眼皮底下,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到财库的地点,再有就是……不能让穆家抢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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