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被姜新染训得没脾气,摸摸鼻子,“忘了。”
是真忘了。她一心只记挂着姜新染没带伞,哪能想得起自己来。
“算了,还好伞够大,挤挤吧。”姜新染说。
伞够大是没错,前提是顾若心里得想着她自己才行。
现在的情况是顾若心里只容得下姜新染,撑伞也只在意着别让姜新染淋雨就成,至于她自己?肩膀湿了大半了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你别光挡着我,也给自己挡挡啊,都湿了!”姜新染干着急。
顾若淡淡道:“我不要紧。”
“不要紧才怪,这时候的雨寒气大,最容易让人感冒!”姜新染把伞使劲往顾若那边推。
可伞柄在顾若手上,她推过去两秒钟,顾若又给歪了回来。
“你怎么那么笨呢,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姜新染没法子,原本和顾若相隔一拳距离,避嫌,这下只好自己往她身上贴了过去,两只手挎住顾若的胳膊,和她贴得形影不离,“现在伞够大了,你也用不着老往我这边送了。”
顾若向下瞥着这个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没说什么,默默把手收回来,伞举正。
走了几步,被姜新染挎着的胳膊渐渐涌上来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一直流到心脏里,滋润全身。
面上神色不变,眼睛里就像化冰成水,心情比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还澄澈明净。
脚步都轻快了。
临渊大学分好几个校区,姜新染所在的是老校区,基础建设比较老旧,胜在古拙质朴,校园里的树动辄几十上百年,有些能追溯到前朝,所以校园里的林荫道大多宁静幽深,很有种厚重的古韵。
姜新染带顾若慢慢地逛学校,和她说自己在临渊大学里发生的趣事。
“这里就是我大一入学体检的地方。”姜新染指着一栋偏僻处的小楼,“当时我还在这栋楼里走错了厕所,埋头往前冲,在男厕所门口和一个出来的男生撞住了,他看着我发愣,我也看着他发愣,互相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错厕所了……”
姜新染跟顾若叙述时还能感受到那天的窘境,时过境迁,当时的尴尬已经变成了笑料,她自个儿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顾若眼睛里也浮着淡笑,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抬头看了厕所门口的标识牌一眼,一溜烟跑走了,从此没在这栋楼上过厕所,就算洗手也宁愿绕远跑到隔壁楼去……”姜新染笑得尖牙不见眼。
顾若眼中氤氲,拍拍她的手,“要是我在,就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了。”
“是啊。”姜新染擦擦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可惜你不在。”
话一出口,心脏正中心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忽然有点酸楚。
顾若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喃喃地重复:“可惜我不在。”
“别说这个了。”姜新染干干地笑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带你去图书馆看看,顺便我也要借几本书。”
她们一直逛到下午五点多。
有人陪着,就不知疲倦似的,时间过得比淌水还快,姜新染看了眼手机,惊讶道:“怎么都这么晚了。”
“回去么?”顾若询问,“我做饭给你吃。”
“都这个点了还回去做什么饭啊,正好,食堂到饭点了,我带你去二食堂吃去,那儿的师傅手艺特别好,好多外面的人求爷爷告奶奶地管人借校园卡,就为了进来蹭顿饭。”
姜新染把顾若拽去了二食堂。
刚过五点,好多学生还没下课,食堂里人不是很多,档口都开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在打饭。
姜新染熟门熟路地教顾若在哪里拿餐盘,打那个菜最好吃。
两人找位子坐下后,姜新染对顾若说:“快,趁热尝尝这个叉烧包,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凉了就腻了。”
说罢自己先捧起一个,怕烫似的两手倒,然后捏着包子皮轻轻撕成两半,咬了一大口,就像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似的,眼睛都眯起来。
顾若被她幸福的表情勾得食指大动,也学着她的样子捧起一个叉烧包,掰成两半,趁热咬了一口。
果然很好吃,入嘴先是油脂香气,牙齿细嚼之下,能尝出叉烧的咸甜和软嫩,包子皮蓬松柔软,跟棉花似的,浸透了汁水,吃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地想吃第二口。
顾若不是个沉迷食欲的人,今天不知是这叉烧包太好吃了,还是受了姜新染的感染,竟然也食指大动。
吃了晚饭,姜新染又给自己和顾若各买了一杯现磨热豆浆,一人一杯捧在手里,漫步在校园里,慢慢地喝。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青草和嫩叶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夜幕降临,今夜天空中没有月亮,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
姜新染走累了,停下脚步看天空,指着天上,兴奋地对顾若说:“看,北斗星!”
顾若抬头看了眼天上,果然发现一颗星星特别亮。
她笑着,收回视线,落在姜新染的侧脸上。
这个抬着下巴,脸上写满惊喜的姑娘,远比天上任何一颗星都好看。
姜新染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低下来,喝了一口豆浆,眼睛不经意地往周围一扫。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湖边,站在草坪上,除了她们外,还有不少吃过晚饭来散步的学生,都是成双成对的。
姜新染脸暗自一红。
这湖又名情人湖,是临渊大学小情侣的约会圣地。
“怎么了?”顾若见姜新染低头不说话了,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神情有些紧张。
“没什么。”姜新染摇摇头,又踮起脚尖,凑到顾若耳边悄声道:“你瞧瞧周围。”
顾若环顾一圈。
只瞧见了很多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来。
“全都是一对一对的……”姜新染越说声音越低,甚至耳朵都有点发烫。
顾若眼光闪动,只觉得姜新染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撩拨。
姜新染垫着脚,重心不那么稳当,虽有顾若支撑,身体也有些摇摇晃晃的,胸口不轻不重地往顾若手臂上挨。
唇也时有时无地蹭着顾若的耳垂。
“若若……”她对顾若的昵称,总是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啊……”
顾若眼眸微沉,喉咙不自然地上下动了动,视线飘散时,正好看到湖对岸的树下有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抱着啃。
让顾若的胸膛里也躁动起来。
姜新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突然有点发烧,咬着唇抬头,正好对上顾若收回来的目光。
心中一阵悸动。
许是周围都是情侣,感染力太强,让人身陷其中,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所谓的距离和约定。
姜新染的瞳孔映着路灯,水光流转,连嗓音也湿漉漉的。
“若若,你想吻我么?”
第三十章 拜把子
顾若听到这句话时蓦然睁大双眼, 心脏怦怦地跳,掌心发热。
“想……”她的眼中明明灭灭闪动着情绪浓烈的幽光,只说出一个字, 就已经嗓音干涩沙哑。
她正欲去拥抱姜新染,和她亲吻, 姜新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一个闪身, 就从她的臂弯间溜了出去。
顾若回身, 只见姜新染站在她身后, 正噙着浅笑, 抬着下巴看向自己。
“那你就慢慢想吧。”
顾若:“……”
难以直言的火热情绪全部堵在胸腔的位置,梗阻感强烈, 有种不顾一切往外冲的叫嚣和翻腾, 顾若深深地凝视着姜新染, 额头的位置跳得很厉害。
那一双眼在黑夜里看起来就饥饿干渴了很久的野兽,锁定难得的大餐, 姜新染被她看得心头直打鼓,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一脚踩空,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顾若的心脏霎时间紧缩,什么心塞不心塞完全顾不上了, 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姜新染往怀里一带!
她们站在湖边草坪上,姜新染仰下去的方向有一块巨型景观石,岩角锋利, 万一磕着, 只怕后脑勺都得开瓢。
顾若情急之下, 没有管住手劲,把姜新染拽得生疼,终于不后仰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前倾,鼻尖干脆利落地往顾若的胸口上一撞。
好在又香又软,一点也不疼。
顾若却闷哼了一声。
那块儿是个脆弱地,虽有海绵做缓冲,但仅有薄薄一层,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姜新染挺翘的鼻梁一磕上去,不疼才怪。
“对不起。”姜新染赶忙站稳了,摸着自己的鼻子尴尬地道了声歉,看顾若皱着眉一脸忍着疼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捂着嘴笑出声来。
“笑什么?”顾若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处,眉毛有点耷拉。
“原来你也知道疼。”
顾若更无奈了,眉毛都像两边撇下去,苦笑:“我又不是铁人。”
“那你怎么不喊疼?”姜新染冲她挑眉。
顾若低头,纵容地笑了一声,捂着自己胸口,配合地愁眉苦脸,干巴巴嚎了一声:“染染,我好疼啊……”
姜新染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心里兴奋激动得不得了,几乎要雀跃起来,和顾若的眉头轻蹙形成强烈对比。
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心中实在高兴。
原来顾若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受伤了就会疼,她能感觉到疼,也会喊疼——虽然喊得有些敷衍了事。
这是一件好事。
姜新染不愿顾若把一切埋在心里。身体超负荷了会劳损、生病,严重时还会残疾、死亡。同样的,心里头压得重担超出了承受范围,也会形成心理上的疾病。
身体出问题了能感觉到,心出了毛病却是轻易感知不到的,比身体的病灶更难医治,甚至连对症下药都做不到。
所以得时常发泄情绪,将心里的负担排出来。
人类进化出哭的能力、愤怒的能力,不是用来忍着的,而是用来排泄情绪产生的废物的,只不过过度的社会化将这些情绪扭曲了,好像哭是一件丢脸的事,坚强的人就不该哭。
这是不对的,姜新染宁愿看到顾若会哭,会喊疼,会把自己的难受说出来,而不是一味隐忍在心里。
“你笑话我?”顾若瞧她笑得畅快,被她感染,心情大好,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眼中藏着笑,走过去,口里半真半假地威胁。
“乖若若,身上疼要跟大人说知不知道啊。”姜新染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口中念念有词,“哪里疼跟姐姐说,姐姐帮若若揉揉好不好呀?”
“好啊。”顾若非但不羞恼,反而还相当配合,大大方方地点头,挺了挺胸口,无辜地眨眨眼。
姜新染见她这打蛇上棍的架势,有点始料未及,后退了几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干嘛呢?”
“不是你说的么?给我揉揉。”顾若暗笑着,正正神色,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带到自己心口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这儿疼得厉害。”
她把姜新染的手掌往下按了按。
手底下的感觉让姜新染心头乱跳。
她慌乱地直闪着睫毛,一时不知所措,涨红了脸,“顾若,你快给我放开!”她咬着牙,又急又小声地警告她:“叫别人看见了笑话!”
“你说要给我揉揉,怎么说话不算数?”顾若又一声笑从嘴边溜出来,擦着姜新染的耳廓。
那小巧精致的耳朵尖立时红了大半。
顾若觉出趣味来,变本加厉,凑近了她的耳朵眼儿,呓语似的叫了声:“姐姐……”
这两个字的发音使得她的嘴唇向两边拉开,喉咙里自然地滑出了一段笑音,和着呼吸一道,直送进姜新染的心里去。
姜新染脊背感觉有点麻,身子顿时软了大半。
顾若的一声姐姐,在夜风里带着淡淡香味,听得人骨头也酥了。
姜新染晕头转向地想,头一次知道,“姐姐”两个字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再不敢让顾若随便叫了。
再说自己还比顾若小几个月呢,她瞎叫什么姐姐啊?这不是趁机占便宜么?
姜新染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浑然忘了,这个姐姐还是她自己先开口诱着顾若喊出声的。
顾若双臂揽着姜新染的腰,这会儿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顾若的嘴唇就在姜新染耳边。
这姿势实在暧昧,姜新染又像没长骨头似的软在顾若身上。难免惹人遐想。
所以有一对情侣从这儿经过时,看她们这样,吓了一跳,还以为谁在公开场合就这么大胆起来了,脸吓得一白,瞬间捂着眼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有人,你们继续……”
说罢那小青年拉着小姑娘拔腿就跑。
顾若:“……”
姜新染:“……”
二人相顾无言,为这来不及解释的笑话,面上都有些烧。
要是真干了点什么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却被人当成什么都做了,多冤呐。
“回家。”姜新染一张嫩脸挂不住,只得像河豚一样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甩下顾若自己先跑。
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不想被人认出来。
顾若跟在她身后,咂摸着她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仅两个字,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回家。
重点在那个家字。
再遇到姜新染以前,顾若是没有家的。
是姜新染给了她一个家。
于是从姜新染口中出来的“回家”,就格外让顾若心情愉悦。
“好,回家!”顾若在姜新染身后遥遥应了一声,扬起来的调子,听在耳中,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清朗明净,是顾若身上不可多得的少女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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