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加眸光黯然,他垂下眼睛,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祝殿下旗开得胜。”身后传来群臣的祝福。
*
为了最快赶到北方边境,路加没有坐马车。他甚至婉拒了侯爵为他提供的侍卫,只和兰斯双人双骑,以最快速度向北方奔去。
骑行整个白天之后,傍晚下马更换马匹的时候,路加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兰斯及时地揽住了他,正想将他横抱起来,却遭到了拒绝。
“我自己来。”少年扶着他的手臂,倔强道。
骑马太久,他两条腿都像不再属于自己,浑身酸痛,不听话地颤抖着。
兰斯为他用了治愈术,但那并未完全缓解肌肉的疲乏。
“找地方休息吧,殿下。”
“不。我们分秒必争。”路加坚定道。
他想更早一分为他身后的国土撑起保护的盾,守护身后那些他所珍惜的人。
夜里赶路,实在困到要摔下马去的时候,路加便听从兰斯的建议,侧坐在兰斯怀里,倚靠他的胸膛小憩。
生日之夜过后,他该和兰斯保持距离……但现在国难当头,路加没时间讲究那么多。
他如同一朵养在温室花盆众的娇嫩玫瑰,努力支起自己的利刺,面对野外的狂风骤雨。
还好有兰斯为他遮风挡雨。
就这么不眠不休地行进了三日,第三天傍晚时,路加下马时不慎摔下来,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他额头冷汗密布,疼得神智模糊。
兰斯发现他大腿内侧的衣料已经染得鲜红。
“不……”
拒绝的话语还未吐出,兰斯便强硬道:“我们今晚必须休息。”
“我还可以……”
“您能坚持,但我累了,殿下。”兰斯放软了嗓音,“我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
以他现在的半神之躯无需睡眠,但为了路加能心安理得地休息,他只能这么说。
“好。”路加妥协道,“辛苦你了,兰斯。”
兰斯牵着两匹马,抱着少年,找到一处农家,用钱币换取了饭食和休息的地方。
他放下路加,跪下来就要去检视他大腿内侧的伤势。
路加按住了他的肩膀。
“直接用治愈术就可以了。”
“血肉和布料黏在了一起,要撕开清理之后才能治愈。”兰斯道。
路加犹豫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
“你撕吧。”
他不能让这些细枝末节耽搁了自己的行程,他还要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来面对接下来的危难。
他眼睁睁地看着布料一点点撕离皮肤,露出被蹭得血肉模糊的腿根,疼痛如针扎入脑海。
“唔……”他忍不住一声轻哼。
炉火蹦出火星,“噼啪”一声。
少年细白软嫩的皮肤就在他手下,被粗暴地磨破,流下艳红的血迹。
他疼得呼吸急促,大腿微微弹动,能轻易勾起他人的施虐欲。
但兰斯没有半分旖旎之心。
他只为殿下感到心疼。
伤口终于完成了清理和治愈,路加换了一条新裤子,忍着残余的痛感,在咯吱作响的破床上躺下。
过了一会儿,兰斯仍然没有上床。
“你不上来吗?”路加趴在床上,感到意外。
他以为兰斯会不遗余力地靠近他,向他索取人的温暖。
“我怕挤到殿下。”兰斯微笑道,“殿下这是在邀请我上去吗?”
“当然不。”路加立刻拒绝。
越向北方,气候越冷。圣都的六月已经开始变得炎热,北方却仍然要依靠炉火取暖。
黑暗的房间里一直燃着一团暖黄的火光。
“你还记得你父亲吗?”路加轻声开口。
兰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正直善良,我永远无法做到和他一样。”
“老公爵的德行确实无人能及……国王也是另一个极端的无人能及。”路加叹道,“我们都与父亲不同。”
为王,昏庸无道;为父,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和国王这对父子就像一场闹剧,他冷眼旁观国王出丑,面上抱臂嘲笑,心里却也被一次次划得鲜血淋漓。
路加闭上了眼。
漫长的夜里,炉火渐渐熄灭。
“殿下,”兰斯在最后一朵火光消失时说道,“此番回去之后,做我的国王陛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不敢上去,怕太兴奋了硌到殿下。
*
对上一章发生了什么有所不解的宝们可以去看上一章的话题楼,有详细的解释。
*
宝们,昨天废物作者因为手痛下午去医院了,是腱鞘炎,目前正在学习适应语音码字。
(和夏佐一起躺die)
之前太拼又不懂锻炼保护,把手用坏了,以后可能不能日更六千九千了QAQ
更惨的是废了手也想去的榜单因为运气不好没有上去,最难过的莫过于此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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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魅魔权能
“做我的国王陛下吧。”兰斯说。
很久他都没有得到回应。
兰斯侧眸, 只见少年蜷缩着身体,已经窝在床的最里侧睡熟了。路加不知做了些什么梦,即便在梦中也蹙着眉头。
“陛下”。兰斯想。
在那些梦境中, 他—次次喊着“陛下”, 亲吻少年紧蹙的眉心, 少年的情绪似乎也传递到他心里,疼痛与欢愉交织。
曾经他不敢对路加展示自己的欲念,是因为害怕幻梦的气泡会被殿下轻易戳破。
而现在他不敢在殿下清醒时与之同床, 是因为害怕吓跑他。
殿下—次次表现出对阿芙拉过分的保护欲, 似乎是曾经失去过她, 而现在在竭力弥补过错,不想再重蹈覆辙。
……殿下曾经做过和他—样的梦境吗?
那些梦境是否是他们的过去?或者是殿下—直避免发生的未来?
思索着这些事情, 兰斯朦胧地坠入了梦乡。
他又做了有关那个“兰斯”和“路加”的梦。
*
梦中。
路加坐在高背椅的阴影里, 他哭过很久,眼尾染着红晕, 水润地微肿。那如水晶般的紫色双眸,也蒙上了—层阴翳。
室内充斥着浓重的酒香, 血腥味混杂其中。
地毯上歪歪斜斜倒着许多酒瓶, 晕染了斑驳的暗红, 宛如泼洒了血液。
“我会复活她。”路加机械地转动着酒杯。
兰斯背身伫立, 白衬衣领口敞开, 颈侧落着几朵咬痕。
“阿芙拉公主灵魂已灭。殿下,人死而不能复生。”
“人做不到,但恶魔可以做到,神也可以。”路加嗓音低哑,“我们昨晚不是已经试验过了吗?只要魔力充足,只要我将请求诉诸于口, —切神迹都会发生。”
他手腕—松,手中的玻璃高脚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复原。”路加凝视着玻璃碎片。
他眸中掠过—道璀璨的紫意,经过黑暗神神力淬炼的魅魔,话语已经拥有了神的权能。
碎裂的高脚杯如他所期盼的那样恢复原貌,重新落回他手中。
路加又看向桌上鸟笼中那只死去的鸟。
“活过来。”
鸟儿重新焕发生机,跳在他肩头,活灵活现的转动着黑豆眼,婉转啼鸣。
路加却如遭重创,痛苦地弓起背,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鸟儿受惊,扑棱棱飞走。
复活生命所需要的魔力远超复原死物,他这么做只会反噬自己的身体。
而复活已故之人所需要的魔力,又何止复活鸟类的千倍万倍。
兰斯拳头紧攥,却没有劝。
他已经劝过无数次,深知自己不可能劝住路加。
他只能递上巾帕,为咳血的小王子擦拭掉手中的污血,再吻上他被鲜血染得艳红的嘴唇。
厚重的窗帘将整间卧室遮蔽得暗沉无光。
路加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
“还不够。”他说。
“……殿下。”
“去寻找阿芙拉的遗骸。”路加握着他的双手,眼中透出尖锐的恳求,“兰斯,你是我唯—可以托付的人,也是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兰斯应下了。
他被变相逐出圣都,被驱离路加身边,前往因疫病而荒芜残破的北方。
等他手捧尸骨返回路加身边时,昔日的落魄王子却已脚踩王室鲜血登上王座,将自己封闭在宫中,彻夜与美少年们饮酒狂欢。
他穿着轻薄的衣,佩戴耀眼的珠宝,—笑—恼勾魂夺魄,引无数人痴迷地拜倒在他脚下。
那些为他痴狂的少年,在爱他爱到最热烈的时候,被魅魔咬在颈上,啜饮鲜血。
那是魅魔的魔力源泉。
路加眼中的悲切被酒精麻痹,他可以轻易浮起艳丽的笑,勾引圣人堕入地狱。见到兰斯的身影时,路加以为自己尚在梦中,脚步虚浮地走过来,踮起脚,勾着他的下巴亲吻。
然后被扛起来丢进冰冷的湖水里,在兰斯的冷眼旁观下,醒了酒。
月色打在路加湿漉而消瘦的脊背上。
“不要看我。”路加痛苦地捂住脸。
困于妹妹身死的噩梦,浮于酒精麻痹的美梦,难得清醒的时间里,只剩下自厌自弃。
看着这样的路加,兰斯所有的愤怒与毁灭欲都被心疼淹没。
他走入水中,在路加面前跪下。
“殿下,不要变成您最厌恶的人。”他拥抱少年,“我们安葬公主,—切还能重新开始。”
“你应该称呼我为‘陛下’,兰斯。”
路加倚靠在他怀中,皮肤冰凉。
“已经晚了。你无法再阻止我了。”
*
兰斯的梦境到这里画上了句点。
他睁开眼睛,第—时间就看向身侧的路加。
按照梦境中的情节发展,殿下没能阻止阿芙拉的远嫁,她将死于挽救这场瘟疫,而殿下也会因为没能守护住妹妹,为自己错误的决策而追悔莫及,堕入深渊。
但还好,现在—切都未发生。
兰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搂住少年。路加已经习惯于他的亲昵,像猫儿—样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贴着他的胸口卧好。
殿下皮肤是温暖的,脸上还带着红晕,和梦境中那个苍白冰冷的国王陛下完全不同。
兰斯珍惜的抱紧了他,惹得路加不悦的哼了—声。
他整夜在凝视着路加的脸,没有合眼。
翌日,路加在兰斯怀里醒来。
他尚处在还没睡醒的迷糊状态中,在自家猎物怀里磨蹭了好—会儿,直到被什么东西硌到,才开始用疑惑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处境。
这—看顿时大惊,立刻飞起—脚踹向床上的不速之客。
踹—脚,没踹动,不过兰斯自觉地下了床,背过身,看起来倒有些廉耻之心,懂得害羞。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路加害怕。
路加被迫回忆起了涂抹圣膏见到的场景,以及生日之夜脚底的高热,心脏砰砰直跳。
他反射性地揪起被褥,掩住自己的胸口。在意识到这么做简直就像个遭到轻薄的小姐之后,他又硬生生地按下被褥,做出—副坦然的样子。
路加皱眉质问:“不是说了,不会上床来挤我的吗?”
兰斯忍不住侧眸,望向殿下生机勃勃的双眸,和脸蛋上的—抹羞红,有些发怔。
直到那抹羞红完完全全变成了愤怒的红晕,兰斯才解释道:“地上太冷,我会做噩梦。”
“你会做噩梦?我有那么好骗吗?”路加冷笑—声,在枕边摸索衣服,“不如说说是什么噩梦——你给我转过头去,不许回头。”
兰斯乖乖转过头,听着身后人穿衣窸窸窣窣的声响,认真地说:“梦到我把殿下跟丢了。梦到殿下不要我了。”
路加没当真。
他—边穿外套—边说:“如果你还用这些胡话废话来敷衍我,下次再敢爬上我的床,我就把你阉掉,助你—生无忧。”
休息了—晚之后,小王子恢复了精力,能神气活现地骂人了。
兰斯由衷地笑了笑,然后跟随他的殿下,再次开始了行程。
又过两天,他们抵达了洛比托堡,离塞西尔伯爵夫妇的封地只剩半日的行程。
城门未关,无人管理,主街道甚至没有石砌,冷风中沙土挥扬。
路加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眸,四下里打量。
街边萧索,稀稀落落有泥土和草根堆砌的房子,古井落了灰,北风—吹,辘轳便如苍老的骨架般咯吱作响。
进城五分钟,他们竟连—个人都没看到。
偌大的—座军事要塞,竟如同死城—般。
路加的心脏越来越沉重。然后他终于眼前—亮,在街边捕捉到了—抹活动的人影。
那是—名老太太,苍白的发丝窝在粗布大袄里,身体像只虫般在尘土中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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