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根柳枝,温时星嘴角微微勾起,他不顾其尖处的锋利,很宝贝地抱在怀里。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柳枝,却没想到,那小侍从如此好心。温时星抬头看了一眼那消失的人影处,心里默默感激。
他回房的步伐都忍不住轻快起来,因为太高兴,忽略了身后远处站着的江醉。
江醉仰起脸,回想刚刚侍从丢柳枝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温时星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你们这些人的好。
而自己来到这儿,要不是攀上柳宗鹤,却还要被人处处欺辱?
他轻呵一声,脑海里是过往的回忆,那些曾经自己卑贱的模样。讨好,求饶,依附,他在这府中什么没做过,依然遭人白眼。
就因为有个偷盗的母亲?
江醉不服,他脸上的痛恨转为平静,他盯着那墙,笑得无比阴森。
云峰城里,桃枝柳树并不多,不过一下子烧光这些植物,满城不免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城主夫人一听说这个事,便立马赶到柳宗鹤书房。
果然,这小子没住在温时星房里。她愤然扯开白纱,走到躺椅旁边,伸手揪住柳宗鹤的耳朵。
“干什么!”柳宗鹤一下子睁开眼,看见母亲那张狰狞的脸,以及耳朵传来的痛意。
“你说干什么?你好端端的,烧什么桃花柳枝?”城主夫人甩开手,双眼瞪大,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再怎么生气,她还是没有拿出以往的威压。
“我爱烧就烧,这些俗物出现云峰城里污了我的眼。”说完,柳宗鹤又躺回躺椅上,剑眉皱得老高,神色很是不耐。
“就因为这个?你大可叫木工去砍了,搞得如此大费周章,大家还以为怎么了。”
夫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既然儿子不喜欢,烧了就烧了。她见柳宗鹤又闭上眼,立刻啧了一声,拍其肩。
“起来!城门那边的人刚刚来传话,说是程青寒刚刚入城,你赶紧起来!”
躺椅的男人猛地睁眼看向母亲,他缓缓坐起身,“温时星知不知道?”
城主夫人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这城门传话,向来只传城主和夫人,怎么会去报给温时星听。
片刻,柳宗鹤又突然起身,走到铜镜前,神色不自然地打量一圈自己。
“替我更衣。”柳宗鹤语气不好地朝旁边杵着的侍女道,侍女们一抖,纷纷涌上前。
这下,城主夫人才看明白。她走到儿子身旁,有些揶揄道:“怎么?和程将军比美啊?”
男人正低头看自己的腰带,母亲的话让他怔愣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日日守戍边的粗野汉子罢了,能和我比?”
这臭美的话居然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城主夫人眉都扬起来了。几位侍女也低下头憋笑。
察觉自己失言的男人脸色更冷了,他僵硬地挥退身边的侍女,自己整理片刻。
“去和星星迎接一下人家吧,省得浪费了打扮。”母亲笑得简直让男人不舒服极了,他不耐摆手,远离这位爱挖苦人的老娘。
走出书房,他径直朝府里大门走去。谁知,还未到亭子,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的身影。
柳宗鹤定睛一看,几位侍女围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侧。
那男人手上攥着马绳,一身翠色白边长衣,肩坎披着两块闪着银光的盔甲。他梳着高高的马尾,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颇有将军的飒爽英姿。
只见其虽肤色偏深,眉宇间却有着淡淡地笑意,看起来好似很温柔的样子。
不愧对传闻中所言的“笑面杀生”。
柳宗鹤刚想走上前,另一侧,一个红色的身影先映入眼帘。
只见温时星捧着桃花柳枝,笑意盎然地走到程青寒身前。那男人眉宇舒展地更开了,他不顾及身旁人的目光,大大咧咧地抱住温时星。
柳宗鹤被这画面震得心里咯噔一响,随即看向温时星的脸庞,却发现他居然毫不介意,甚至笑得更甜了?
火随着温时星那刺眼的笑越烧越旺,他冷笑一声,才发现温时星向程青寒献礼的东西里有柳枝。
柳枝?
“奇怪吧?怎么温时星还有柳枝呀?”
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柳宗鹤猛然回头,看见脸上毫无生气的江醉。
“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的侍从偷偷给他带的。”
男人有些疑惑地转身,面向江醉。他看见那双原本灵动清冷的眸子,此刻像一滩死水。
“你怎么在这儿?”
江醉的视线从远处那群人转向柳宗鹤,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突然笑了,笑得那般温柔,那般悲伤。
“你……没事吧?”柳宗鹤自然是察觉到江醉的不对劲,他主动牵住江醉的手,发现他掌心冰冷。
“你有没有发现,之前你从不问我这样的话。”江醉任由他牵着,整个人像被抽了魂。
“什么意思?”
许久,江醉抬眸看他,心里默然道:你从不会问,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是你?
这些遗憾的语气,是温时星来之前从未有过的。
从无到有,江醉反而觉得自己失去了许多。
第三十五章 变故
“您就是少城主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柳宗鹤身后响起。
他转头一看,是程青寒,以及神色复杂的温时星。
程青寒勾起嘴角,视线却不着痕迹地移到面前二人交缠的手上。柳宗鹤似乎被那道目光刺了一下,他松开了手。
“程将军,我……”
话未说完,只见程青寒伸手揽住温时星的肩,笑里藏着些其他的东西。
“柳宗鹤,少城主的大名我岂能没听过。”说完,还低头朝温时星笑了一下。
知道程青寒用意的温时星回了个无奈的笑,藏在袖袍的手忍不住轻捏其侧腰。
“哎呀!你怎么还有这习惯,就知道捏我!”程青寒夸张一叫,立刻像个大孩子般,跳起来委委屈屈地摸着腰。
明明是个大将军,也似三岁小儿般爱开玩笑。
身旁几位侍女也被逗乐,温时星觉得脸上烫极了,立刻伸手揪住其衣摆,让他别闹了。
这副如此亲昵的景象看得柳宗鹤一怔一怔的。温时星扯着对方衣摆,眼神撒娇的样子,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程将军,招待不周,这大热天的还让你在这儿等候。”
城主夫人徐徐赶来,她噙着笑意的眸子在看见温时星的手时,微微一滞。
她内心忍不住腹诽,这儿子怎么一点眼见力也没有?
程青寒闹够了,立刻正色起来,他朝夫人作了个揖,“没关系,这点太阳在戍边见多了,柳少主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大好。”
他虽是笑着,看向柳宗鹤的视线里却带着嘲弄。
见面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这程青寒明里暗里倒是讽刺他不少。柳宗鹤当然听得出来,他鼻间冷哼一声,“自然没事,不过我天生面色如此罢了。”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程青寒最先笑了出来,他点头称是,内心却忍不住嘲讽此人言语幼稚。
温时星也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逞嘴能,还真是他想象不出来的事。
气氛尴尬,夫人连忙请几位到亭子处休息。
“将军是第一次来我们云峰城吗?”夫人吩咐侍女端来茶和糕点,她原本想先手牵温时星到自己身旁,谁知这程青寒好似猜到了一般,故意将温时星避开自己。
程青寒的视线从温时星圆鼓鼓的腮边转移到夫人脸上,“是,第一次。不过,今日为何要满城烧树?”
这一问,温时星立刻呛了出来。
一时间,桌上众人立刻神色紧张,纷纷起身倒茶。夫人拿着手帕递给温时星,程青寒先手一步拿起桌上的茶杯,抵到其唇边。
“喝点,怎么这么不小心?”程青寒皱着眉,动作温柔地喂温时星喝茶。
对面的柳宗鹤移开视线,其身后的江醉面如死灰,他看见就在刚刚一刹那,柳宗鹤焦急起身的样子。
“不是,我就是吃太急了,这一路过来你饿不饿啊?快吃!”温时星怕程青寒再问桃花柳枝一事,立刻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程青寒嘴里。
程青寒一愣,心里立刻了然,于是装傻,就着温时星的手吃糕点。
二人动作过于亲昵,柳宗鹤终于看不下去了,猛然起身,冷冷地盯着温时星的脸。
夫人知道儿子又要作祟了,立刻用蛮力摁住他,让他坐下。脸上神色歉然:“他坐得腿麻了,别介意啊。”
哪里是腿麻,程青寒嚼着嘴里的糕点,抬眸挑衅地看了一眼柳宗鹤。他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看望温时星的。
云峰和红莲虽相隔两城,这流言蜚语也多多少少传到他耳里。更何况,红莲城主本就不赞同这桩婚事,平日里的怨言早在府里传开。
昨日他刚回红莲,就听见夫人院子里的议论。其余的程青寒倒不感兴趣,只是说这柳宗鹤非但不珍惜温时星,还与侍从不明不白。
他今日就是来给柳宗鹤找不痛快的。
程青寒转过脸,看见身旁的温时星竟被瞪得瑟瑟发抖,低下头再也不敢有动作。
一股火立刻从程青寒心里烧开,温时星打小在家里就是个宠儿,说是呼风唤雨也不过分。
再加上从小身体不好,红莲城主便更加爱惜这个儿子,怎么此刻到了你们云峰城,被瞪了一眼就如此害怕了?
那平日里……程青寒不敢细想,他与温时星从小相识,知无不言,也了解其性子不是飞扬跋扈之人。
程青寒无法想象,柳宗鹤该是找了个什么理由,如此对待温时星。
夫人也察觉儿子的举动吓到温时星了,她立刻笑着给温时星递了一块儿糕点,“星星我看你蛮喜欢吃这个枣糕的,来,多吃点。”
温时星扯了扯嘴角,接过那块枣糕。身侧的程青寒愈发皱眉,一块枣糕敷衍了事?
他伸手夹了最远处碟子里的桂花糕,放在温时星的碗里。
“你最爱吃这个,可惜我今日没有从红莲那里带些过来。”
这话一出,夫人脸上立刻僵住了。她一直以为温时星爱吃枣糕,一味地给他房里送,却不知道人家根本爱不爱吃。
只是送了,温时星便好心收着。
对桌的柳宗鹤面色更加难看,他盯着那碟子里的桂花糕,此刻只想掀翻了这桌子。
“我都爱吃的,夫人您是不是累了?”说着,温时星在那块枣糕上小小咬了一口,看着夫人逐渐发白的脸,好心给了个台阶。
夫人是聪明人,也知面上挂不住,她讪笑片刻,“那我先回去休息,这日头毒,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说完,众人起身目送夫人离去。
温时星坐回椅子上,嗔怪地看了一眼程青寒,其实没必要给夫人难堪,毕竟这些时日,也只有夫人待自己好点。
喜好什么的,只是自己不愿说罢了。
“少城主,你要我抓的侍从,我抓到了。”
突然,江醉发话。温时星抬头一看,只见江醉推搡了一把身边的侍从。
他记得,是早上那个给自己送柳枝的小哥,那小哥满头雾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柳宗鹤回过头,他没有吩咐过江醉做这些事,但此刻他火气上头,急需来个人发泄。
于是他做了一个此生足以后悔的决定,他顺水推舟,着了江醉的道。
“就是你?”
男人回过头,双眸冰冷地盯着被推搡跪下的侍从。只见那侍从仍不知发生何事,两眼惊恐地打量四周。
“小的、小的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少城主明示。”
温时星慢慢站起身,那侍从也看向温时星,眼里尽是求饶。
“你给的柳枝?”那男人突然暴戾,一手扯起那侍从的衣领,双目赤红。
“是啊,成全少夫人与他人,真是忠心耿耿的侍从。”江醉火上浇油,专朝柳宗鹤的痛点戳去。
那侍从被吓得连连叫苦,他年纪轻,只是一时好心,从不知道会引发如此后果。
心脏越跳越快的温时星,喃喃说不,他仿佛知道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那股颤栗自指间升起。
“我讨厌,背叛的人。”
男人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温时星。
那双疯狂的眸子里,好像有一只野兽,长着血盆大口,朝温时星扑来。
刺眼的日光下,柳宗鹤抓过江醉递来的剑。
“不……不……他只是好心……”温时星正要上前阻止,男人高举着剑,白光一闪。
一旁的程青寒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挡住温时星的视线。
耳旁,是侍从不断求饶,血液喷涌,刀剑滑落,布料厮磨。犹如魔音贯耳,交织成一曲在温时星耳里久久回荡。
画面仿佛变成了黑白,温时星愣愣地站在原地,身前的程青寒好像在着急地说着什么。
可温时星只能听见刀枪划破皮肉,血流涌注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 可我害死了他
风,伴着热浪吹醒温时星。四周都安静了,他颤着手抵在程青寒的胸口,借着对方扶着的那股力,“死了?”
程青寒对杀人已是司空见惯,自然不放心上,可温时星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而且听刚刚的话,这侍从大约是和温时星有些关系的。
温时星看着程青寒默认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生硬地推开程青寒,对方不动。
“让我看看。”
程青寒铁着心肠,他伸手拑住温时星的双臂,“没什么好看的。”
二人双目对视良久,温时星趁其放松空隙,推开程青寒,一眼就看见了台阶下几乎裂开的半个脖子。
温时星的脸立刻白了,鼻间慢慢飘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柳宗鹤回头,脸上还带着被溅到的血迹。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冷漠地宛如一座冰窟,使人不寒而栗。
这一幕,让温时星的大脑瞬间空白。他缓缓走到那尸体处,地上那张年轻的脸庞失去了生气,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好似还在说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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