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柳怀山纳入后宫?”
萧元燮点点头。“其实柳怀山和你一样,他怀了陛下的骨肉。若是能追根溯源,说不定你们几代前还是亲戚。”
这个巧合景泓是没想到的。柳怀山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就不可能会放过他了。但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又不能任性妄为,那一向不拘一格的靖王来开这个先河,正合他的心意。
整个冬天景泓都窝在小楼里,一边养身子,一边养雀儿。
赵一寒在雀儿满月酒那日来过一次,给雀儿送了一个金子打的长命锁,也算是为他之前说错话补过。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景泓,他已经上书朝廷,称景泓重病,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恳请朝廷再选一位州牧。
这件事是他与萧元燮商议之后决定的,景泓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负担繁重的公务,而且他一直在朝为官,难保哪一日不会出现疏漏暴露他的真实身份,索性利用这个机会,将“景泓”这个人从世上抹去,只保留文景泓这一个人。
“我知道你也许有些不愿意,毕竟你当‘景泓’已经当了二十年了,而且文家对你而言,负担多过于亲情。”赵一寒道:“可是事实只能如此,继续当‘景泓’太过危险了,只有文家才能保证你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靖王身边。”
景泓明白他说的,只是点点头,没有说别的话。
兜兜转转了一圈,他还是要回到文家。转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睡得正熟的雀儿,为了小雀儿,为了那个人,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雀儿身为靖王府的嫡长子及世子,满月礼没有铺张,没有络绎不绝的宾客,只有近旁几个知道实情的人罢了。但是小孩子知道什么呢,他早就被反复的病情折腾得没了精神,在景泓的怀中就是闭着眼睡,谁看他都在睡。
过了满月礼,雀儿的情况渐渐好起来,病情反复变少了,胃口也跟着好许多,吃得多了也就长得快,真真的一天一个样。
景泓看他长大了圆润了才放下心来,手上的重量一天天增加,景泓的心就越来越稳。等雀儿开始认人了整日缠着景泓不放,一时见不到也还好,一阵见不到就要大哭。景泓对雀儿有愧疚,总觉得是自己把他害得比一般的孩子要孱弱,所以对雀儿千依百顺,雀儿赖着他,他就陪着,连梁婶都说他太惯着雀儿了。
“我自然要惯着他,阿澈可不像是会惯着他的人。”景泓自从成了“靖王妃”,便改口叫起了萧元燮的小名。萧元燮也随着他,并不在意。
“他要是也惯着,那还得了?”
“孩子还小呢,他出生到现在身体也不大好,我多关心点,等孩子大了身体好了,就不会这样了。”
梁婶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决定走开去,眼不见心不烦。
冬天很快过去了,北戎的老王果然没挨过这个冬天。葬礼上,王后和大王子被亲信指控下毒害死了老王,引起了朝内一片哗然。三王子趁势以此为由将王后与大王子软禁在后宫,二王子见势不对出逃未果,只能站在三王子一边。随后在一夜宫变中,王后和大王子彻底失势,三王子顺利称王。
北戎新王向大周交出了当初灭门前平凉州牧一家的凶手,凶手自称受到了王后和大王子的指示。靖王将凶手在平凉示众,请示朝廷之后将凶手于平凉斩首,曝尸荒野,以慰前平凉州牧一家在天之灵。
北戎经过此乱,内耗严重,只能与大周签订盟约,十年之内称臣上贡,以求边关太平。
至此,北戎之事算是了了。
回到京城,再次来到靖王府,景泓已经反客为主,他不再是王府的过客,从今以后,他便是这王府的另一位主子。
进入萧元燮的卧房,里面多了好些孩子的东西。紫鸢早就写信回来吩咐了,景泓对小主子一向亲力亲为,小主子的东西一定要备着两套,一套放在靖王的屋里,一套放在世子的屋里。
王府的下人自然准备得面面俱到,他们王爷亲自认定的王妃和世子,他们岂敢怠慢了?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好的准备。
靖王一进城门就有人向天子禀告,刚进府里还未坐下,宣召的口谕便已到家门。
“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喘息。”
“你快去快回吧。”景泓将孩子放在床上睡,回过头来对靖王道:“若是陛下和太后留你在宫里用膳,记得让人回来通报一声。”
“好。”靖王应着,换好了衣裳出门去了。
晚上天都黑透了靖王还是没有回来,该是弥补错过除夕之夜的遗憾,陪陛下与太后团聚一番。然而子时刚过,靖王才堪堪步入房门。
“外面又下了雪来,纷纷扬扬的,我还道你今夜不回来了,该在宫中宿下。”
“怎么会不回来?宫里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萧元燮有些醉了,将景泓抱在怀中,寻着他的唇便吻了下去。这一吻缠绵悠长,景泓觉得自己也醉了,在萧元燮的怀中好似没骨头一样,站都站不稳了,幸好有萧元燮抱着他。
“我与母后和皇兄说好了,不日就下诏,封你为靖王妃,三书六聘正儿八经把你娶进门,你说好不好?”
“好。”景泓怎么会说不好?
第五十八章
景泓第一次见国师是在善安寺的后院禅房前,他抱着雀儿,在看今年刚开的牡丹。
“这位可是靖王妃?”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嗓音,景泓回过头去看,是一位着月白僧袍提着水桶的老和尚。
景泓看他衣着想来在寺中地位并不很高,又提着水桶,该是平日里照顾这些花的吧。他道:“晚辈文景泓,老师傅有礼了。”
老和尚笑眼眯眯走过来,看了两眼雀儿。雀儿也不怕生,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看得老和尚心中一阵慈爱。
“这孩子将来必定有大器,内可定朝堂,外可定胡攘。”
虽不知所言真假,但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景泓还是很高兴。“多谢老师傅赠言。”
“只是……”老师傅话锋一转,眉头皱起来。
“有何不妥?”景泓忙问道。
老师傅也不点破,只道:“情之一字,对错难辨,不由他人来评论。这孩子将来情路坎坷,恐不得成眷属。”
“可有解法?”景泓急切地问道。
老师傅笑了笑,摇摇头道:“无法。世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菩萨慈悲仁心,也不忍看有情人分离。儿孙自有儿孙缘,王妃不必太过担心。”
虽这么说,景泓还是觉得不安。他还想追问,旁边跑来一个小沙弥,对那老和尚毕恭毕敬道:“国师,今日讲禅的时辰已到,师父请您去讲课。”
国师点点头,将手中的水桶交到小沙弥的手中,道:“我现在就过去,你给这些花儿浇浇水。”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雀儿,再次安慰景泓道:“王妃不必担忧,令郎福大命大,一生虽有坎坷,但最终也算圆满。”
“另外,今年的牡丹已经开了,想来太后不日也该派人来取花,不若王妃回去之时选一朵,替老衲带给太后吧。”
说到这善安寺的牡丹,景泓想起了当年探花宴,他被同窗戏耍,幸而遇到替太后来折花的靖王。那支花由靖王折下,送给了他,再由他献给状元柳怀山,柳怀山转而献给陛下,陛下差人送到了太后宫中。兜兜转转,这花还是要献给太后。
景泓看看怀里咬自个儿小拳头的儿子,笑道:“傻儿子,咱们选朵花送给皇祖母好不好?”
雀儿以为在逗他,很配合地笑了笑。
果然是傻儿子。
新春伊始,众臣上朝的第一日天子下了两道诏令,其中一道是赐婚书,一道是罪己诏。
罪己诏曰,前太傅因受其学生所累,被革职查办,冤死狱中。如今真相查明,天子感念老师当年勤勤恳恳栽培之恩,及懊悔于却未能早日还老师清白,实在有愧师恩,因而写下罪己诏以示天下,还太傅清白,并恢复其生前官职与名誉。
赐婚诏令则是开本朝未有之先例,赐婚于胞弟靖王与文家大公子文景泓。此诏一出,天下议论纷纷,靖王竟然要娶男妻!还是被先帝打压过的文家。
可是不管百姓如何看待,陛下既然昭告了天下那便是不可再收回的。也是由此,开始了男子之间嫁娶的风气。直到两年后天子后宫出现了一位男妃,甚至将太子养在男妃的膝下,大家已经容易接受多了。
在大家都议论纷纷这位王妃究竟是何等风姿,能以男子之身拿下靖王爷时,景泓正在王府中陪着傻儿子嬉闹。
“前些日子皇兄便与我说让我早些给孩子定下名字,好入宗庙族谱。可惜我想了想却不知该叫什么好,所以我决定将任务交由曾夺得探花之名的靖王妃好了。”靖王将景泓拉到书桌前,书桌上铺着一张素白的宣纸,旁边是早已研好的墨汁和毛笔。
景泓一笑,道:“我也一直在心里想着,就是无法确定下来,总怕取得不好。”
“无碍,你取的,你喜欢就好。”
“那你不喜欢怎么办?雀儿不喜欢怎么办?”
“你喜欢我便喜欢,他不喜欢那也由不得他不喜欢了。”靖王看了一眼正在榻上抱着小虎模样布偶打滚的傻儿子,由不得这小子喜不喜欢。
“那好吧。”景泓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昤”。
“孩子出生之时,恰好云破日出,昤字有日光之义,拆开来,令有美善之义。前些日子在善安寺,国师曾说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内可定朝堂,外可定胡攘,想必也是和你一般当个将军吧。能保家卫国,便是百姓之希望。”景泓解释道。
“有你如此为他着想,他一定会好的。”这小子日后胆敢不好,亲爹第一个不能饶了他。
“但愿如此。”
孩子之名就此定下,不日天子又下了一道诏书,封靖王之子萧昤为靖王世子。
诏书一出,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前些日子刚还娶了男妃,怎么就冒出个世子来了?民间最不缺说法,还有人不怕死开过玩笑说这世子正是那文家大公子肚子里出来的,大家听罢一笑置之,说的人自己也不在意,却不知这便是事实。
靖王世子的生母对外不了了之了,就是平民百姓邻居家的事都轮不到旁人置喙,更别说天家的事了。此事议论过一阵便偃旗息鼓,再无波澜。
对于景泓而言,无论外面如何吵闹,他只需安安静静在靖王府守着他的一方小天地,这小天地中有他心爱之人便已足够。
第五十九章 番外一
萧昤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正是太子萧是如从善安寺养病回宫不足一月之时。一年前萧昤领兵出征西胡不久,太子恰巧生了一场大病,而后以养病之名住到了善安寺,一住便是一年之久。
萧昤身为靖王世子,又是此次出征的主帅,他失踪的消息引起朝堂一片震惊,萧是如虽头昏脑胀,但依旧看得清阶下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看着这些令人作呕的心思越发让他头晕目眩。
堂上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还未等天子说话,萧是如身边的太监先叫了起来。萧是如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太子在朝堂上晕倒了和靖王世子不见了哪个更严重?大臣们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昏昏沉沉在梦中,萧是如回到了小时候,他第一次见萧昤的时候。其实他早就和萧昤见过,只是当时他们都太小了,谁也不记得谁,所以只好将那次见面当作第一次。
萧昤进京是因为靖王妃有孕了,听说靖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次有孕也是意外,皇叔为了让他安心养胎所以把萧昤赶了出来。原本是想把萧昤扔到湖州文豫侯府的,但是恰巧他小舅舅也有孕了,他外祖父赶着上京伺候小儿子,因此湖州没人能管他。无奈之下,靖王也只能把这个顽皮捣蛋的儿子扔到宫里,让太后来教导。
太后已经有两年没见雀儿了,两年不见,小小的孩子已经长得那么高,模样也长开了许多,和当年还是九皇子的靖王一模一样。
太后对这个孙子喜爱不已,抱在怀中不舍得撒手,直到萧是如下了课去给皇祖母请安,萧昤这才得以解脱。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太后生怕萧昤刚进宫感到不适,于是让萧是如多亲近亲近弟弟,领着弟弟多逛逛。
谁知一逛逛出问题来了。太子和世子双双落水。太后难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平日里执掌后宫冷若冰霜的皇后都不敢吱声,随行的宫人皆被重罚。
两位小主子是怎么落水的没人说得清楚,但是当事人是再清楚不过,萧是如清清楚楚记得是萧昤把自己推下去的。至于为什么推他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在水里挣扎的时候看到岸边的萧昤对自己笑了笑,然后也跳了下来。萧是如被萧昤抓住挣脱不开,溺水昏迷了过去。
尽管之后萧昤多次狡辩他是好心在教萧是如游泳,但是溺过水的人就像被蛇咬过的人一样,看到水就像看到绳,怕的要命。
萧是如一直对水有深深的恐惧,他连泡温泉都不太敢,如果萧昤不陪着他的话。
落水之后便是入学堂。皇家的学堂自然和一般的学堂不同,周围同窗都是皇亲贵胄,台上老师皆是闻名大儒,并且皇后一向对太子的功课抓得很严,所以宫里的讲学堂内无人敢做乱。
萧昤来的第一天就把讲学堂变成了讲武堂,和武安将军的孙子打了起来。原因是太子昨晚没背书,伴读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被太傅责罚,武安将军的孙子和户部尚书的公子是竹马,看不得他总是为软弱的太子受过,于是气上心头出口不逊。谁知太子性子太软,本来伴读为自己受过就让他心中不好受,又被他人言语上责备更是惭愧,故而堂堂太子竟如缩头乌龟不敢反驳。萧昤看不下去,于是仗义出拳,给太子竖起了威严。
这场学堂风波被皇后化为“儿童胡闹”了了,户部尚书的公子虽然依旧到皇宫上学但不再当太子伴读,武安将军的孙子也并未收到责罚,萧昤有太后护着谁也动不了,只有太子禁足思过七日。七日后再进讲学堂,太子伴读变成了萧昤。
说起来没有什么轰轰烈烈,那些私下里偷偷看的市井小说中感人肺腑的故事统统没有出现。萧昤在身边的日子鸡飞狗跳,该做不该做的他都带着自己做了。可身为太子,若非有萧昤在身边,他上哪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去?
萧昤走的前一晚他还在生气,他把萧昤关在门外不让他进门,直到他睡熟了萧昤才悄悄进屋,脱了鞋上床去。那是他们至今为止最后一次同榻而眠,天亮醒来后萧昤早就不见了,最后一面是城墙上下两个人隔着千军万马的对视,他总觉得萧昤那一刻的笑在说他幼稚。他想反驳,但三军宣誓的声音如震天之雷,他只觉得自己微小薄弱,不像萧昤敢立于三军阵前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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