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宗鸣捡来那只小猫不见了踪影,而荀非雨也收到了谭嘉树的反馈。那人二话不说先发来一串微信号,通过之后就是一轮表情包轰炸,荀非雨发一条收到,谭嘉树就能发二十条还图文并茂。那人的头像就是自己的自拍,比起荀非雨那黑头像,确实生动不少。
“你别介,妖监会那边儿的中老年人确实蔫儿坏,年轻一辈好特别多。就说我,咱俩应该是一年的,今年26,念了大学长在正常社会里,多少还是不太待见岳家叔叔那种处理方式。既然现在我接过来了,非雨哥你也别太担心,咱们尽心尽力地做,证明这中年人错了不就行?”
一长串的话再加上一个龇牙憨笑的表情包,没见着面,荀非雨都能想出这人的表情。自来熟和废话多有时候确实讨人嫌,但对荀非雨来说,倒是让他放松了些许警惕。言多必失,宗鸣和明漪都不是话多的主,现在这谭嘉树听起来倒像是个真性情的。荀非雨搁了把剪子到门口,按下语音键沉声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说,我尽量配合。”
不一会儿,谭嘉树也回了条语音,他那头的环境音风声大,人声也嘈杂,似是在一条繁华的街上:“诶,非雨哥,你刚在哪儿呢?我怎么像是在街上瞧见你了?打个招呼也不应,我寻思你看到我这百分百iPhone原相机拍出来的帅脸,也不至于没认出来啊?”
“你没见过我。”荀非雨左右环视一圈,这大清早的,宠物医院附近的餐馆还没开门,谭嘉树那头的声音环境听起来也不像是这里,“用自己照片当头像很危险。”
“害,要是帅脸不露出来给人瞧,不是衣锦夜行吗?浪费啊。”谭嘉树抱着怀中的猫走在大学路附近,他埋头挠了挠猫下巴,笑着说,“潘小姐的后事儿是我料理的,当时远远儿瞧着你一面儿,你看起来挺面善就记住了。嗷对了,沺沺说有个厉鬼缠着你啊,之后还见过没?我挺担心的。”
沺沺?怕不是陆沺。一想到陆沺只有五岁,荀非雨就翻了个白眼,他回头看向睡得一头蓬乱的江逝水,叹口气说:“江逝水有回被厉鬼推下了楼,之后就没见过了。应该是潘雨樱那个案件之前,之后,我没印象。”
“啊?江家妹子遭了这么一出?你代我问候一句吧。行了啊非雨哥,咱有机会再聊,我这儿奶茶要好了,下回见面我保准不会眼瘸了!”
谭嘉树还真是在买奶茶,那猫窜到他领口里,这人就左手提溜一袋儿甜品,右手抓了四五杯酒酿桂花奶茶。他似是漫无目的地逛街,时不时摸出袋里的鲷鱼烧咬一口,不知不觉就晃到了C大南门附近的群租房巷口。谭嘉树并不急着往巷子里走,反倒是绕去花坛边儿扎奶茶,他垂头看向怀中的猫,低声问:“这人是谁?”
谭嘉树斜后方的路灯柱下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样貌都和荀非雨有七分像,就是气质有点儿阴柔。此刻那人正站在楼下向上望,以路灯杆为中轴,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儿步子,就是不上楼去。
先前谭嘉树骑着摩托往大学路走,走到一半便瞥见了这人。他停下车一路跟,险些被这人发现才去奶茶店买了点儿吃的。原以为跟丢了,不成想又在群租房门口见了面。左霏霏趴在谭嘉树肩头往路灯杆方向望,鼻翼微扇:“不是荀非雨。”
那人并未发现谭嘉树和左霏霏,一脸犹疑地往上看,似是盯着那扇还没有修补的破木门。好一会儿,谭嘉树才听到那人拿起了手机,断断续续地说:“姐姐,我不知道在哪儿……我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不是说好,说好不打扰我吗?”
谭嘉树扯起嘴角腹诽:“磕磕巴巴,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气味不一样,好臭。” 左霏霏突然出声把谭嘉树吓了一跳,那是撒谎的味道,但左霏霏似乎并不想给谭嘉树解释。
不等谭嘉树再看,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东西,面色惨白掐了电话就跑。一路那是跑得大气儿直喘,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儿。谭嘉树这才从巷口走出来,他抬头看向群租房四楼那扇破门,摸了摸下巴才说:“这儿先别去,倒是没什么鬼气,有人的眼珠子怕是掉进去咯。沺沺上天府三街去了?”
“嗯,”左霏霏咬了一口谭嘉树手上的鲷鱼烧,“那边不太对劲。”
此时,陆沺站在金融大厦26层走廊里,反手捏着一片菖蒲的叶鞘。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上诡异的水纹,蹬墙借力一跳,四肢突生的根系直接将身体牢牢固定在了天花板上。他伏在其上一寸一寸地闻,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张口一咬,愣是咬碎了一条嵌在墙壁中的黑蛇。
按照江逝水之前的说辞,袭击一行四人的鬼魂已经被天狗咬死,鬼气应该荡然无存。陆沺翻身跳下来,皱眉抹去唇间的灰烬。普通的厉鬼也不足以留下这么深重的鬼气,看来他运气好,还真是找对了地方。没有多想,陆沺就招来了蝴蝶:“报告分部长,我认为江逝水有所隐瞒,26层必然出现过厉鬼,并且怨气深重没有被超度或击杀。”
“为什么不报告给谭嘉树呢?”明漪正在浇花,他摘去月季的黄叶轻笑着问,“陆沺,越级上报不是好习惯。”
“我不喜欢他,很烦。”陆沺一如既往的直白,“殷组长不能接触鬼气,我申请立刻追杀厉鬼。”
明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可以,本来这也是你的职责。但我需要问清楚一些事情,你原地待命,月出时再行动。”
“可是月……”
“听从命令,不要肆意妄为,你承担不起后果,殷知也不希望这样。”
“……是。”
等到傍晚猫也没回来,宗鸣不急,江逝水却一脸菜色说要出去找猫。自从听说江逝水八字轻容易撞鬼,荀非雨就忍不住多说两句:“你一天到黑就不晓得看看你自己啥子情况,往外面跑很不安全你晓得不?你等我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江小姐……”见荀非雨急匆匆上楼穿衣服,易东流也皱着眉上前来,“易某也觉得不安全。”
“我,不是不安全才有用吗?”没想到江逝水却一直苦笑,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攥着衣角看了宗鸣两眼,下定决心似的说,“宗医生,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跟狗哥说不要担心我,很快的!”
宗鸣坐在藤椅上,冷哼一声点了点头。他抬手挡住易东流前进的步伐,只说让人上楼去取白茶。等荀非雨下楼,正好撞上拿着茶碗的易东流。两人都不知道宗鸣在发什么疯,而且一下楼,这卷帘门都被宗鸣落了锁。宗鸣点了盏茶推到一脸毛躁的荀非雨面前,托着腮帮子让他喝:“试试。”
“喝什么茶,人都跑了!”
“她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不成你要一直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
“……不就是茶。”
说是白茶,荀非雨砸吧几口,就跟统一绿茶一个味儿。宗鸣看向易东流嗤笑一声:“安吉白茶可不是白茶啊,这是绿茶。”
“活了这么多年,”宗鸣顿了顿,“你还是一样不识货。”
第四十九章
离开宠物医院之后,江逝水果然在街角看到了谭嘉树的摩托车。那男人笑着冲她吹了声口哨,扔过来一个黑红相间的帽子:“江家妹妹,最近还在写小说吗?你那本我可是忠实读者啊,下一本准备写什么题材?”
“去哪里?”江逝水并不想回答谭嘉树的问题,她跨上车却对上那只猫的瞳仁,“霏霏,好久不见,你,你过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被左家收养,挺好的。”左霏霏缩回谭嘉树的领子里,声音有些憋闷,“开快点,分部长有话跟你说。”
“小心点儿,你叔叔有点儿生气。”等到了西南分部门口,谭嘉树才小声提醒道,“江家妹妹,别犯浑啊,这可不是咱们小时候跪个搓衣板就能完事的情况了。我和霏霏在外边儿等你,听我的,岳叔说啥你就应着,我叔不在了,现在没人能保着你。”
江逝水闻言心里一暖,她咬着嘴唇点点头,一步一回头走到了明漪的房间门口。红木门内大约十来平米的房间内放着一张金丝楠桌案,明漪正捉着袖口练毛笔字。他头发似乎白了许多,温和的橙光下似乎也不像谭嘉树说的那么严肃。但江逝水知道这都是假象,不由得更加紧张:“叔叔,我来了。”
“逝水,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偷了志愿者送给霏霏的玩具,还一直狡辩说不是你拿的。那时候我就说,好孩子必须要诚实。”明漪面不改色地习字,说完才搁下毛笔,杵着拐杖走到江逝水面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你见到了厉鬼?”
“我,我……我忘了。”
“没关系,遗忘一定有遗忘的理由,要不要叔叔带你去医院看看?吓到了?”
“叔叔,我觉得鬼,不一定是坏的,它们曾经是人啊。”
“逝水,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有良心吗?”
江逝水往后疾退,明漪也步步紧逼:“逝水,你写完乍见之欢应该很清楚,为了除去为祸人间的鬼魂,妖监会到底折损了多少人。谭昭因救人而死,丙级特遣队在北京鬼潮折损八人,殷知落下病根不能接触鬼气,谭青行耗尽寿数,我的腿在那时候残废……你也险些被厉鬼杀死,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后果?”
后果,江逝水不敢去想后果。明漪说的每一句都戳在她的痛楚上,江逝水止不住地颤抖,揪着自己的领口,声音都带上了浓浓的哭腔:“叔叔,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理由。”
听到这话,明漪笑着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你说。”
“我怀疑那只厉鬼是608案的受害者荀雪芽,就是荀非雨的妹妹。”
提到荀非雨,江逝水终于找回了一点勇气,她努力直起脊背说,“上次在26层我只是见过那只厉鬼一面,然后宗医生就让我和易东流跑掉了。我觉得,宗医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如果荀雪芽藏起来了而且不害人的话,妖监会能不能放过她?她死得很惨,而且一直在保护狗哥,叔叔,我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上不是吗?她死了的话,狗哥会很伤心的……”
“这种程度?我问你,每一个受害者都会向别人举起刀吗?”明漪歪了歪头,“伤心,感情在人的生命面前是多么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尤其是一群人,一个城市的人!如果陆沺没有汇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不告诉我她现身过,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害死殷知?”
“可是……”江逝水猛地朝前走了一步,“可是!除了月灯,妖监会没有办法超度厉鬼的办法,她会魂飞魄散!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没有来生!那是狗哥活下去的希望啊……那是他的亲生妹妹啊,真的不重要吗?没有感情的话,人真的算是活着吗?叔叔,你就没有一瞬间后悔过吗?……你让我带回去的都是仝山叔叔喜欢的东西,你杀了他你就没有一瞬间后悔过吗!”
“你……长大了啊。”明漪的迟疑只是一秒,他别过头低声笑,“正因为我们无法超度厉鬼,所以无法放任它越来越强。你为什么会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会凌驾在本能的杀戮欲望之上呢?鬼宿天尸已经亮起,不出十日,鬼潮会因为厉鬼再度降临……谢谢你告诉叔叔这只厉鬼的由来和去向,回到宗鸣身边吧,别忘了你应该做的事。”
“我,回去就会告诉狗哥!”江逝水见劝说不成,咬紧牙关说,“至少他应该知道……你不打算用月灯救他妹妹。”
“月灯已经不在我手上了,还有,为什么你觉得岳家人会愿意救天狗的妹妹?”
岳家与天狗一族的仇恨不共戴天,江逝水再找不出任何说辞。她退到门边大声抽噎,却撞入一个人的怀抱。明漪无奈看向冲进来的谭嘉树,示意纸人把江逝水暂时带出去:“你要准备出发了,嘉树。还是你也觉得不应该?”
“那倒没有,我就是听你俩吵起来了。夏衍哥回北京去了?月灯,她还真是敢想。”谭嘉树挠头傻笑, “霏霏先去准备了,一会儿我就叫上陆沺一块儿出发。不过岳叔叔,说真的,月灯对天狗的吸引应该是单向的吧,为什么江家妹妹会觉得你要后悔?我就随便问问,您别多想。”
明漪叹了口气,拿起狼毫笔继续写字:“天狗的眼睛只能看到我,石头也必然会被一片赤诚捂热。夏衍必须回去,你也小心……宗鸣身边的恶鬼,比其他更危险。”
“没有心不就完事儿了,真有够邪的。”谭嘉树两指在额前一比划,“不过可别叫我去杀那厉鬼啊,我还想给天狗留个好印象呢!他真挺好一人,得亏夏衍不在,保不齐也要啧啧啧。”
“你不是让左霏霏去通知荀非雨了吗?自然有人来动手。”明漪眯了眯眼睛,“别搞小动作,这里到处都是蝴蝶。”
宠物医院里荀非雨还在琢磨这白茶和绿茶的区别,宗鸣每次都是话里有话,相处起来实在太累。不一会儿,宗鸣那个跟坏了没区别的手机居然接到了一通电话,那头的女声似乎很是着急:“宗先生,分部长要先遣队追查厉鬼。”
宗鸣似乎并不意味,他拿起手机走到后院,外面的夜空依旧一片昏黑,鬼宿处却格外明亮,天尸泛粉,确是大凶之兆:“他的决断没有问题,你大可不必特意告诉我。”
“我例行公事而已,”化成人形的左霏霏在宽窄巷子附近的停车场内踱步,边说边咬着下嘴皮,“江逝水说厉鬼是荀非雨的妹妹,有天狗这一层关系,岳家绝对不会救。现任月灯持有人已经回了北京五神宫,陆沺又是……他要保护殷知,一定要杀死厉鬼才能罢休。”
“真没意思。”
“是你把厉鬼放走了吧,江逝水还在挨骂。”
“哦。”
“……你不能有点正常反应吗?”
“什么叫正常反应?那我是不是该急匆匆地找到荀非雨,然后让他跟你们一起去,还是让他直接去妖监会啪啪甩明漪两耳光,告诉他你这个畜生要害死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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