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跑到祁梦笙前面:“把金镂玉衣给我!”
祁梦笙眯起了眼睛。
“给我!”钟馗怒吼道。
在俩人用眼神较劲的须臾间,又有修士在惨叫中变成了火人。
祁梦笙权衡利弊后,脱下金镂玉衣,扔给了钟馗。
钟馗将这法宝披上身,瞬间变做了金甲巨人。
修士们发出了一阵绝地逢生的欢呼。
“师尊小心。”解彼安叫道。
钟馗挥舞着同样巨大化的青锋剑,轻易地打散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火龙被眼前这个足够大的身量所吸引,扑了过来。
穿上金镂玉衣,不仅仅是可以变成巨人,灵力和体力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提升,且这层金玉软甲是世上最强悍的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让钟馗能够长时间抵抗火焰的灼烤。
火龙发现钟馗可以近它身,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它疯狂地扑咬、吐焰,想要马上就至钟馗于死地。
有钟馗与它缠斗,其他修士便能在火龙身后偷袭,火龙腹背受敌,愈发地狂躁凶暴,它怒张的龙口像一樽火炮,不停地轰向钟馗,钟馗虽有金镂玉衣加身,也被逼得步步后退,连他颇为得意的一丛美鬓都被燎没了。他也是与祁梦笙酣战一场,此时只是在强撑罢了。
“师尊!”解彼安飞身而起,一跃跳到了钟馗背上。
“你来干什么。”钟馗喝道,“你扛不住它的火焰。”
“可以。”解彼安揪着钟馗散乱的头发,爬到他肩上,“师尊,知道火龙的弱点在哪儿吗。”
“我怎么知道这几千年未见的玩意儿有什么弱点。”
“书上就写了,你不看书。”解彼安的口吻带了几分人皇的强势,“火龙还有一只眼睛,在额头正中央,要逼它打开第三只火睛,不过那只……”
火龙再次吐出巨焰,钟馗提剑一档,却挡不住狂猛的热浪,解彼安被这热浪冲了出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融化一般地剧痛。
钟馗也被烫得直叫,他怒急攻心,凝聚万千灵力,狠狠劈出雷霆一剑。
这一剑的剑气如一把孤悬天地的大铡刀,刀锋凶残地横行而过,就连扫尾的大地都被撕开一道深沟,距离钟馗极近的火龙更是被从身体中央劈穿了。
火龙摇身摆尾,惨嚎连连,突然,一束浓紫色的光从火龙身上射出,直达天际,仿佛能刺透苍穹。天地间曾经也有这样的光,那是百万年前连接天与地的天梯,绝地天通后再不复出现。
而眼前这束光,来自火龙在眉心正中央缓缓打开的第三只龙目。世人只道蓝色是最炽热的火焰,是因为比蓝焰更炽热的紫焰,肉眼无法轻易看见,除非它足够庞大。
解彼安在将要砸落地面前,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味道,让解彼安不必抬头,就知道抱着他的人是谁。他不待稳住身形,就狠狠将人推开了。
解彼安从地上爬起来,沛雪横在身前,冰冷地看着范无慑。
范无慑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让师尊召唤东皇钟,你们打不过这只火龙。”
“做你的春秋大梦。”解彼安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不配叫他师尊。”
“难道你想死吗,想让师……钟馗也死吗!”范无慑咬牙道,“火龙已经睁开了第三只火睛,紫焰能够烧毁世界上任何东西。”
“师尊宁死也不会让你得到轩辕天机符!你和江取怜的阴谋不会得逞!”
火龙被重创的身体在一点点复原,同时,它的第三只火睛中射出一道笔直的紫芒,这道紫芒如千军万马化作一线,凿开了大地,并不断地向前奔袭,最终它钻进了赤帝城,将其中一寨从中劈成两半!
雪原上留下一道一人多深的、长得望不到尽头的沟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
解彼安大张着嘴,看着地上的深沟,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师尊……”他转身就要跑向钟馗。
“宗子珩!”范无慑大吼一声。
解彼安的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般。
范无慑瞪着一双猩红的吊梢狐狸眼,颤声道:“对你,我以为自己已经贱够了。”他闭上了眼睛,手中多出一块通体乌黑的玉。
解彼安认得那物,那是范无慑用来收乌骓的魂牌。
一直在天上观战的江取怜脸色一变:“宗子枭,你想干什么!你敢!”
“你也敢对我发号施令。”范无慑的眼中爬上一层浓郁近黑色的血丝,手中的魂牌也散发出阵阵黑死气,他唇瓣快速碰撞,口中诵念有声。
“起——”
大地传来震动,雪层颠簸而起,一阵寒风卷过,扬起白茫茫的雪雾。
苍茫的雪雾中,出现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大黑影。
众人惊愕地看着那些庞然大物。雪雾落地,视界重回清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群雪妖。
在《九州妖魔灵异杂俎》上,记载过一个关于雪妖的传说,早在赤帝城还没有形成城池的千年前,就在神农鼎附近,昆仑子民与雪妖之间爆发过一场战争,杀了几十只雪妖,将这种冰雪巨魔彻底赶出了人类村落。
第197章
“你、你为什么可以……”解彼安想起之前他们是如何狼狈地逃出昆仑,“这是我们之前碰到的雪妖?”。
“这是千年前死在这里的雪妖。”范无慑面上的血色就像被那邪物吸走了一样,嘴唇变成诡魅的青灰,“这里,曾经是雪妖和天人后裔的古战场。”
解彼安震惊地看着范无慑手里的魂牌,他以为那魂牌只是能用来收魂,比如乌骓,却没想到它也能像天机符那样召唤亡灵阴兵。传说宗子枭在逃亡的十年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到处寻觅古战场和坟场,所以千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场战争,之于他们只是书上的寥寥几笔,之于宗子枭,却是兵符在手,平地起风波……
只是这魂牌比起天机符,显然是差许多的,范无慑的修为比起宗子枭亦差了许多,否则江取怜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范无慑攥着手中魂牌,指向了火龙。雪妖们应令而动,抬起沉甸甸的脚,跑向了火龙。
“宗子枭,你在坏事!”江取怜怒不可赦,化作一团红雾从天上俯冲而下,扑向范无慑。
一道蓝色的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飘过,飒沓若风卷流云,与那团红雾撞在了一起。
“锵”地一声响,江取怜一手扣住了兰吹寒的剑,鲜血顺着银刃流淌至剑锋,又滴落到雪地里。
这不是俩人交锋之处唯一的鲜红,兰吹寒受伤的腿也在流血,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因为这一战再次迸裂。
江取怜抽回了手,他看着掌心的血迹,愣住了,而后又“啧”了一声,嘲弄地说:“一具偶身罢了,做这么真干什么。”
兰吹寒死死瞪着他:“云兄在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你应该是个有血性重道义的男儿,为了一己之私,你要几十万人陪葬吗!”
江取怜斜觑着兰吹寒,冷笑道:“你与我有几分‘交情’,凭什么断言我是什么样的人?哦,我根本就不是人,我是鬼呀。”他轻轻甩了甩手,从掌心流出来的鲜血化作丝丝缕缕,缠绕包裹住他的左手乃至整条臂膀,最终,那只苍白纤细的手变成了粗大糙粝如龙鳞的鬼爪。
“你曾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见过你真面目的人,你我十年交情,难道什么都不是吗?”兰吹寒怒道,“你我各为其道,我只劝你弃暗投明,不曾勉强你,可你要拿赤帝城二十六万条人命胁迫天师,简直丧尽天良。”
“天良。”江取怜讥笑道,“天良又是何物,天若有良心,又怎会令众生皆苦。”
“不必与他废话。”解彼安提剑刺去,“红王,我知道你觊觎我多年,想要我的丹,你就来取!”
“好大的口气。”江取怜眯起眼睛,“我若真想取你的丹,你是黄毛小儿时我就动手了!”
几十只雪妖一起扑到了火龙身上,用冰霜去囚困火焰,那些雪妖遇火就融,但很快又从雪地里复生,像一群吸血的虫豸附身猛兽,看似不伤大雅,却除之不尽。
雪妖分散了火龙的攻击,钟馗和李不语不停地偷袭,修士们趁机兵分八路,开始布降魔阵,诵念咒语的声音逐渐连成一片,一个又一个灵符在半空中熠熠闪光。
江取怜怒极,再次化作一团红雾,袭向范无慑。
解彼安和兰吹寒同时挡住了他。
火龙身上不停地结冰、融冰,它暴躁至极,疯了一样吐着烈焰,虽然几次打断了修士们布阵,但很快又有人补上位置。火龙身上凝冰的部位都很小,但却越来越多,逐渐有成片的驱使,它第一次显出了疲态。
“兰、兰大哥。”解彼安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想到这人是他的重孙子,这一声“兰大哥”叫得着实别扭,可又叫习惯了,不好改口,“用‘夏浅春深’锁他上三路。”
“好。”
解彼安此时精通了三套剑法,只是看到兰吹寒的起式就知道要如何配合,俩人腹背夹击,一时困住了江取怜。
范无慑的眼球越来越浑浊,以他如今的修为召唤和操控几十只雪妖,几乎将他掏空。这魂牌是他花了四年时间才制作完成的,期间废了上百块,只有这一块能勉强发挥天机符威力之万一,一旦动用不禁会暴露身份,还会透支他的灵力,是用来保命的。
可钟馗宁死不肯召唤东皇钟,火龙不灭,解彼安会恨死他。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火龙也在即将成型的降魔阵中狂躁地挣扎,它在半空中快速旋拧身体,甩掉雪妖,第三只火睛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小心,它的紫色火睛!”
火龙一声长啸,火睛再次射出一道紫芒,它像一把又长又利的刀,能切开天地,火睛扫过列阵的修士,来不及闪躲的瞬间被拦腰断作两截。
当一具具上半身掉到地上,下半身竟还立在原地,他们带着半截身体惨叫着往前爬,场面残酷至极。
范无慑低吼一声,从灵脉中挤出最后的灵压,注入魂牌,人也双膝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被融成雪水的雪妖再次重生,扑到火龙身上。
开启第三只火睛令火龙也一时气息不济,身上的冰霜成片的凝结。
“快布阵,快布阵——”李不语喊道。
修士们补上伤亡的阵点,再次“编织”起降魔阵,火龙对危险的感知愈强烈,挣扎的也愈凶猛。
“顶住,降魔阵马上成了!”宋春归吼道。
数不清的符箓在天空中盘旋,以火龙为阵眼,雪地上逐渐显出清晰的图腾和法咒,降魔阵成!
然而众人还来不及高兴,火龙突然引颈嘶鸣,疯狂摆尾,身上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射出岩浆和火球。几十只雪妖像被放在烙铁上的冰块,眼见着融化,火龙被冰封的部分再次窜出熊熊火焰。
范无慑手中的魂牌瞬间碎成了齑粉,他的身体重重倒地,大脑一片浑噩,半阖的眼睛在混乱中寻找着那个唯一牵动他心弦的人。
“不要退——”宋春归额上青筋暴凸,疯狂地往阵中注入灵力。
但飞射的岩浆和火球逼得修士们不得不自保,刚刚成形的降魔阵马上就出现了破绽。
“诸位道友,助钟馗一臂之力。”钟馗一跃升空,青锋剑直直刺向火龙的第三只火睛。
火龙身体受困,眼看着巨大的宝剑从天而降,如诸神的审判。
噗呲一声,青锋剑狠狠刺入了那只紫色火睛。
火龙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发出凄厉而痛苦的嘶啸,龙身疯狂抽搐。
“啊啊啊啊啊——”钟馗死死握住剑柄,任凭火龙如何挣扎,只将青锋剑插得更深。
猛然一道紫芒从火精中射出,像是火龙生命的最后一束光,一代神兵青锋剑化作了一缕黑烟,钟馗的身体被抛到了半空,他不住地缩小、再缩小,当坠落地面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却不再完整。
解彼安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钟馗,跪倒在他的师尊面前。
钟馗的左臂连同左胸、心脏,凭空消失,金镂玉衣缺了一角,暴露出焦黑的血肉和垂死的内脏。
“师尊,师尊……”解彼安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眼前一片模糊,一颗心像在被生剐凌迟,痛得他要死了。他拼命地往钟馗体内渡入灵力,却如泥牛入海。
钟馗那对总是炯亮的眼睛,正在一点点散去光采,他努力地看着解彼安,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解彼安的一片衣角,就像小时候解彼安这样抓着他的衣角。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嗫嚅道:“徒儿……给为师……备上好酒。”
“师尊——”解彼安痛哭失声,肝肠寸断。
所有他前世想要却没有得到的,这辈子钟馗都给了他,这个人不仅仅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恩人,他的父亲,他的知己,他想要一辈子照顾和孝顺的人。
他抱着死志,不远万里跑到昆仑,只为了阻止钟馗的死,却终究没能敌过天命?!
他不服!他不服!他不服!
为什么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他要一次又一次地痛失所爱,哪怕拼上性命都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究竟做了什么恶,要受天命这般玩弄折磨。
也许这一刻,这世上任何一个觊觎他金丹的人,都不如他更想将自己开肠破肚,挖出这颗种在轮回因果上的毒瘤。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因他而不得善终。
他!不!服!
第六卷 生灭无常
第198章
解彼安被软禁在赤帝城足有百日。
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睡不下,也醒不来,整个人陷在虚幻的泥潭里,浑噩度日,因为他不挣扎,于是没有再下沉,可是也无法脱离。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脑海中最后一块较为清晰的画面,还停留在钟馗的死。当他恢复前世的记忆,钟馗的安危成了他继续战斗的支撑,但这支撑坍塌得太快了,于是他也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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