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教众均是惶惶不安,眼看着自己的法宝出现在敌人手中,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一样,七星灯是师尊一直带在身边的。”照闻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赝品,“我派藏宝库固若金汤,怎会如此。”
祁梦笙居高临下地看着照闻,眼神轻蔑,甚至带些怒意:“废物。”她穿上了金镂玉衣。
钟馗高声道:“祁梦笙,你灵力用得越多,死得越快,同时操控两样顶级法宝,不过是自掘坟墓。”
“在那之前,我会把你们先杀光。”祁梦笙的身体陡然膨胀,她的肉身与冰灵半融合,冰身之外又罩金镂玉衣,此时就像一座金光璀璨的冰霜巨人,遮蔽了地平上刚刚出现的天光,将赤帝城笼罩在她庞大的阴影之下。
众人仰着脖子,看着面前山一般的威胁。
“被你们侥幸破了赤帝城的结界,但是,你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的,是你。”钟馗飞身而起,青锋剑犀利地刺向祁梦笙。
祁梦笙大手一挥,无数冰刺如落雨般从天而降,形成一张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地网,一些低阶修士瞬间被刺穿,由鲜血和惨嚎迎接赤帝城的日出。
解彼安稳下心神,提剑攻向苍羽门,他也许有无数理由崩溃,但一个理由就足够支撑他去打这场仗。
此时的赤帝城,法宝齐出,冰矢漫天,各方灵压此消彼长,如海啸般席卷了整座城,将这里变成喊杀声震天的活地狱。
解彼安与敌人几经周旋,他将胸中压抑的戾气尽数化作凶狠的攻势,在血花飞溅中,他看到了周围人的惊恐和避让。当他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使的不是青峰剑法,而是宗玄剑法!
宗玄剑法以狠辣激进而闻名,不太像讲究你来我往、不交蛮力的剑术,更像刀,一招一式都不仅仅以压制为目的,更多的是要见血、要夺命。剑为君子之器,其身正直,高门正统的仙家都爱以剑标榜自身,宗玄剑这种饿狼一般的剑术,若不是因为宗氏一统了修仙界,是要被鄙夷和不齿的。这也是宗氏覆灭后,宗玄剑法被列为禁术的重要原因。
这也是前世的他觉得宗玄剑法不对自己的心性,要创造君兰剑法的原因,可是没有人能否认宗玄剑法的厉害。
解彼安握着他的沛雪,看着一地的血腥,身体不由地战栗着。以他现在的修为,还远不及当年,可当他无意识地使出宗玄剑法,在嗜血的快意中尽情搏杀时,他仿佛回到了百年前,他仍是那个可以与魔尊一较高下的宗天子。
而这场大战比起百年前修仙界围剿宗子枭的一战,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百年了,无论是宗子枭还是祁梦笙,对他金丹的贪欲从未停息。
解彼安心中一痛,双目愈发猩红,他低吼一声,提剑迎向朝着他面门飞来的冰矢。
以钟馗和李不语为首,各仙家的掌门齐齐围攻祁梦笙。
化身冰霜巨人的祁梦笙,在冰雪珏和金镂玉衣的加持下,每一击仿佛都有开天辟地之威力,那些一生痴心修行,有了宗师级实力的各大派掌门,在她面前竟不堪一击,接连受到重挫。
金镂玉衣对灵力消耗极大,哪怕是全盛时期的许之南穿上它,也只能支撑一炷香,只是这一炷香,天地间没几个人扛得住。而冰灵恰恰在为祁梦笙提供源源不绝的灵力,也在加速摧毁她本已是风中残烛的肉身,但谁也不知道,最先毁灭的究竟是她,还是他们。
经历过百年前那场围剿魔尊之战的人,都不由地对比了昨日今朝,并发现他们何其相似。宗子枭靠着轩辕天机符吸收阴气化作灵力,这阴气给予他巨大的力量、为他召唤数不尽的阴兵的同时,也在不断地侵蚀他的心智和肉身,如果不是宗子珩不惜自戕以阻止他,恐怕他会把所有人都杀光。可最终,他还是在撕裂酆都结界后,在与冥府的对抗中遭到阴气的反噬而亡。
此时的祁梦笙,死生只在一线之间,但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修仙界将死伤无数。
钟馗的青锋剑刺穿了金镂玉衣,直接伤到了祁梦笙的冰灵肉身,雷祖宝诰引来的天雷再次将破晓的夜空照得明如白昼,这一击亦令祁梦笙吃了大苦头。祁梦笙的反攻也更加疯狂,赤帝城尸横遍野。
解彼安又杀退一波攻势,忽觉耳边有凌厉的气流,他意识到背后有冷箭,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冰矢已经被斩落在地。
解彼安定睛一看,范无慑恰时转身,于混乱的战场中,俩人毫无预兆地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静止,只有彼此间流动的气息是这世间仅剩的真实。
解彼安想到百年前,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也这样看着对方,他看着宗子枭的泪水和嚅动的嘴唇,却什么也听不见,世界太安静了,他一生都置于喧嚣的纷争,末了,是该以安静收场。尽管,他看到宗子枭眼中的黑死气褪去,那份痛苦和悔恨也许可以短暂地带回小九,他是想听听小九的话的。
如今他明白了,无论他如何的期望,如何的自欺欺人,小九都不会回来。
范无慑张了张嘴,轻声道:“你不该想起来。”
解彼安漠然看着他:“我该一直被你骗下去。”
范无慑咬牙道:“若你不想起来,我可以只当你是解彼安,我也可以只做范无慑。”
“没有范无慑。”解彼安心痛如绞,“从来就没有范无慑。”无论是他最爱的九弟,还是喜欢的师弟,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要么消失了,要么从未存在。他至今都能忆起他知道自己有了师弟的喜悦,也记得他与师弟如何在点滴的相处和几次共患难中情投意合,这一切竟都是假的!
范无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来到自己身边,当他看着自己深为前世记忆所折磨,甚至自责于将他和宗子枭混淆时,心里又在想什么?
一个对他有着刻骨仇恨,将他百般羞辱,甚至想挖他的丹的人,投胎转世都不肯放过他,潜伏于他身边两年,引得他一步步落入陷阱,心甘情愿地交付信任与感情,这是怎样的歹毒和残忍。
“你不该想起来。”范无慑喃喃重复道,“你不该想起来。”
“宗子枭,无论你想做什么。”解彼安强抑着心痛,哑声说,“我都会阻止你。”
“我……”
解彼安猛然回身,长剑一扫,击退了偷袭的敌人,范无慑还想说什么,望着解彼安远去的背影和蜂拥而来的敌人,也只能作罢。
太阳升起,亘古的圣光普照大地,与神农鼎的火光遥相呼应,让赤帝城内的这场血战清晰地暴露在天地间。
杀意震天,血肉盈野。修仙界已有百年不曾有这样的大战。
祁梦笙虽然已然伤痕累累,却依然压制着钟馗和李不语,而后者灵力损耗如流水,攻势明显式微。
战事胶着至此,如果还不能分出胜负,只是凭白死掉更多更多的人。
李不语气喘着叫道:“天师,这妖女有两样顶级法宝,又用冰灵加身,其实力恐怕不逊于百年前的宗子枭,为今之计,唯有你召唤东皇钟。”
“不行。”钟馗粗鲁地抹掉眼角的血迹,咬牙道,“一旦酆都结界破裂,会有万千厉鬼跑到人间做乱。”
“冥府亦有万千阴兵冥帅,抗上一时不成问题,若我们不能阻止祁梦笙,人间必经历一场浩劫。”
“拆东补西,有何意义。”钟馗的目光坚定不移,“我已立下重誓,绝不动用东皇钟。”
“事有轻重缓急!”李不语气急败坏道。
钟馗看也不看李不语,冷冷道:“东皇钟绝不能动,不必多言。”
“你……”
祁梦笙放出凶猛的寒冰术法,整个战场气温骤降,连神农鼎的火焰都不再有热度,这所向披靡的攻势,令苍羽门教众军心大振,加上每个人都配备了冰灵,勇猛非常。
战局逐渐开始倾斜,越来越多被英雄令召集而来的散修想御剑逃跑,他们本就只是为了趁机捞好处,眼看着祁梦笙大杀四方,不愿意将命也留在这里。
“天师,召唤东皇钟吧!”
“是啊,唯有东皇钟可以打败这妖女啊!”
不仅是李不语,连其他修士也开始请求钟馗。
钟馗厉声吼道:“绝无可能!”
在这纷乱的战局中,一个身着冰凌灰色修士服,却纤尘不染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神农鼎上空。
此番距离看不清此人容貌,但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的身份。
祁梦笙猛地扭头看向神农鼎。
只见云中君向神农鼎投进了什么东西。
“阿云,你想干什么!”祁梦笙一声狮吼,响彻整个赤帝城。
众人都愕然看着云中君。
他想干什么?
第195章
云中君投入了不明的基材后,竟在神农鼎上空开始念咒,显然是要炼什么东西。
此时他们距神农鼎还有二里地,都觉得热浪袭人,那些为神农鼎淬火的修士,无一例外要用冰灵做盾,阻挡高温,云中君修的是寒冰术法,最是怕火,他怎么抗得下这样的灼烤?
祁梦笙的瞳色在火光影映下呈现妖异的灿金,她因衰老而僵化的面容此时却有了明显的慌张。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在向她倾斜,只要钟馗不召唤东皇钟,修仙界已经无法与她抗衡,她离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有几步之遥——将解彼安投入神农鼎,能令她脱胎换骨的绝品人皇就会炼成……
可云中君此时却要用她艰辛筹备出的炉火炼别的东西?!此举无异鸠占鹊巢,釜底抽薪,会令她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
祁梦笙怒吼一声,冲向神农鼎。
修仙界又岂能放过这个良机,钟馗和李不语率先阻住她的去路,各派掌门、长老蜂拥而上,只要毁掉祁梦笙炼丹的机会,就能扭转战局!
“飞翎使何在!”祁梦笙边与钟馗等人缠斗,边呼喝道。
“徒儿在!”云想衣和花想容齐声答道,她们舒展冰翼,朝神农鼎飞去。
解彼安、兰吹寒和宋春归几乎同时追上去,但被苍羽门的一阵箭雨挡了回来,二女速度太快,眨眼间已经飞出很远。
此时,有一人御剑而起,趁隙追去。
那正是范无慑。
祁梦笙攻势猛烈,急于摆脱钟馗等人去阻止云中君,且打且进,中心战场在朝着神农鼎移动。
只见云想衣和花想容已经拉弓对准云中君,但神农鼎上空的灼热令她们十分不好受,冰翼的扇动明显变得缓慢。
“你想干什么!”云想衣厉声道,“云中君,你背叛师门,大逆不道,你知道苍羽门是怎么对待叛徒的吗。”
云中君充耳不闻,继续念咒。
冰矢齐齐射了出去。
云中君一挥手,便将冰矢扫落,斜睨了二女一眼:“就凭你们,也想阻我。”
“你为了掌门之位,处心积虑多年,还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损害师门之事,我身为苍羽门大师姐,今日就替师尊清理门户!”
云想衣和花想容拉开阵势,以云中君为中心,互成掎角之势,箭矢飞射,快如闪电,云中君不得不中断念咒,与她们缠斗起来。
范无慑飞临神农鼎上空,猛浪的热气不断地熏烫着皮肤,哪怕以灵力护身都疼得令人发抖,可想这三个修习寒冰术法的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所以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范无慑手一抖,别样红出现在手中,灵力涌现,显然是待发之势,他冲云中君大喊:“你想干什么!”
解彼安差异地看着范无慑,那勾魂索是魂兵器,对付鬼魂最有效,范无慑对这武器还用之不惯,便很少用。莫非范无慑也想阻止云中君?他以更高的声音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范无慑转头看向解彼安,冷道:“你不懂,他……”
“我在兑现我们的约定。”云中君阴恻恻地说,“还不帮我制住她们。”
“约定……”解彼安死死瞪着范无慑,“你们之间约定了什么?”
兰吹寒面色深沉不已:“我早就觉得此人不对劲儿,你们何时勾结一气!”
范无慑却不理会他们,依然狠戾地叫道:“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先是隐瞒身份,如今又做出计划之外的事,如果你敢伤他……”
“废物!”云中君粗暴地打断了他,“从前世到今生,这个人只会让你变成软弱的废物。”当他这句话落到尾声时,余音竟变得空旷而虚幻,好像有人将他的声音一把拽出了身体,下一瞬,他突然如木偶般僵在当场,显然脱离这具身体的,不仅仅只是声音。
就在所有人都对眼前的一些愕然不明时,无人察觉到,云想衣的身后出现了一团诡异的红。
噗呲一声响,几丝细小的血花飞溅,如小石子投入水中,甚至没有惊起像样的涟漪。
云想衣感到背后一阵阴风,接着身体一麻,她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收缩,她缓缓低下了头,一只苍白修劲的手臂穿透了她的胸口,手臂连接着一只抽枝般修长、指甲尖利如鹰隼的手,手里握着一颗鲜活的、红彤彤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云想衣的气质与祁梦笙年轻时相像,清冷孤傲,沉静自若,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天资虽不及祁梦笙,亦不俗,足够撑起掌门之位,最得祁梦笙喜爱与信赖。她本大有可为,但此时那双流盼生辉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瞬息间,当众人回过神来,云想衣瘫软的身体已经直直坠落神农鼎的烈焰中。
“师姐——”惨厉地哭叫响彻云霄。花想容箭一般射出,追向云想衣下坠的身体。
祁梦笙满脸狰狞地看着这一切。
手握她心脏的人,一袭飘逸的红衣,皮肤病态地苍白,容貌妖异绝美,一双眼眸邪佞阴冷,隐含一丝嗜血的笑意,那颗还在颤动的心脏在他手中就像什么讨巧的小玩意,淋淋漓漓的血也不过是与他极为贴切的妆点。
红衣,厉鬼,出身下贱的饿鬼道,却成为十大冥将之首,执掌地狱刑罚的典狱,世人看过他的画像、听过他的传说,但那些可怖的表述,不及他本人万一。
他是鬼王之王,红衣鬼王江取怜。
他淡淡瞄了一眼手中的心脏,薄唇轻启,优雅地吞了进去:“嗯,六十年的修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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