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是在山中往上艰难穿行了一段,忽然眼前开朗起来,他们走到了一处洞口。洞口之外是悬崖,脚下是中断的石台,前面再没有路。
“我先看一下之前往下走的路还在不在,你在这里稍事休息。”卫断情说完这句,施展轻功,单手握住崖壁凸起的一处岩石,翻身出了洞,整个身体贴住崖壁,如壁虎一样往上爬了一段。再次回来时,他手上拽住了一根粗大的蔓藤。
这满藤上还有一朵红色的小花。
卫断情心念一动,摘下这朵花插在池歆鬓角,笑道:“鲜花配美人。”
池歆的脸一红,心中美滋滋,嘴上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忧愁:“你怎么还有闲心采花,咱们不是在逃命么?”
卫断情原要拉着池歆一起顺着藤条往下走,忽然一皱眉:“嘘,有高手过来了。从咱们来的那条路。”
池歆凝神细听,面色也变了,紧张道:“好像是当初我遇到的那个白发人。”
正说话间,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洞中伸出,看起来动作并不快,实际上隐藏着无数招式变化,接着,阴沉苍老的声音说道:“池歆别跑。”
说时迟那时快,卫断情立刻将藤条交在池歆手中,一把将他掩护在身后,叮嘱道:“快下,走出去,用我教你的暗号找我的人接应。”
卫断情自己则腾出一只手,软剑出鞘,迎上那个白发人。
两人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白发人今天虽然穿着黑衣,却没有蒙面,平平无奇中年男子模样,与白发有一点点格格不入,或许是经过易容的。
卫断情略懂易容术,发愣只是觉得对方这容貌在哪里见过。幼时在教中,父亲去京中那一趟,随行的人里就有这人。那时这人头发还没有全白,只有鬓角一些斑驳。十四年过去,这人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了,为何面容一点不见老?莫非他在教中的时候也一直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一直不敢用真面目示人,这人绝对有问题!
那白发人惊讶的是卫断情的容貌,这哪里是什么段姓客商?虽然对方改易容貌,不过这青年的眉眼身形与教主卫旻年轻时七八分相似,只少了一些狠戾多了几分温润而已。那软剑也是教主惯用的,没错了。白发人脱口而出,语气肯定的说:“少主,别来无恙。”
白发人嘴上客气打招呼,手上招式丝毫不慢,徒手与卫断情的短剑,短短过了十几个回合。
卫断情已经察觉白发人内力深厚,武功招式博采众长,各家都有涉猎,尤其对教中剑法了解很深,卫断情一时半刻完全处于下风,不免怒道:“既然是我教中人,上一次为何劫走池歆,这一次为何还助纣为虐?你莫非是替淮王卖命的?”
“各为其主,当年教主撇下我们这些重伤的才得以逃脱,我另谋生路有何不可?”白发人嘲讽道,“少主,要不然我们先叙叙旧。说不定你留下来,祝淮王一臂之力,对大家都有好处。”
“解药,池歆身上蛊毒的解药交给我。别的都好商量。”卫断情也不傻,这白发人下了蛊毒让池歆去找他。如今李琪是死是活不知道,白发人却出现了。当务之急肯定是拿到解药才踏实。
不过这白发人对淮王的忠诚度似乎有待考量。最起码淮王应该不知道白发人还会下蛊毒。否则李琪把脉确认池歆中蛊毒的时候,淮王应该就会有所察觉,赶紧联系自己的下属核对卫断情与池歆身份,不可能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白发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解药的事情不难,不过你们也别想着耍花样,你们两人联手也打不过我。看在有渊源的份上,我才独自来找你们,不希望你们与淮王闹僵。”
卫断情试图找到白发人的破绽,问道:“你常年用的那种提神药已经成瘾,你跟着淮王莫不是想要那种药?李琪这些年一直在圣教总坛,带了几个学徒研制了拜托成瘾的解药。你若想要,我们可以交换。何必总是拿淮王说事?”
“呵呵,你也不傻,是不是觉得淮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发人率先放缓了攻击节奏,给了卫断情喘息和说话的机会。
池歆也并没有着急先走,握住藤条观望战局,总之他不可能撇下卫断情一个人抵御强敌。当初风思雨遇险他都能帮一把,这一次换成了他的心上人卫断情,他怎么能独自逃跑?要跑一起跑,要战一起战。
几天前若是有人这样问,卫断情还无法说出更深刻的答案,现如今,他不屑道:“淮王啊,不就是想要民心所向坐上龙椅么?逼着李琪做让人成瘾的药,控制武林势力,做完了脏苦累的活,替他背了黑锅之后,再卸磨杀驴,消除隐患。此后,他的天下,再没有武人能与之抗衡。”
白发人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实在是想不到不满二十的卫断情能看的如此深远如此通透。对于淮王要做的事,很多人不过是猜到谋皇位这个层面而已。但是具体手段,未来对天下的治理模式,以及削弱江湖势力种种谋划,这绝对不是普通武人能想到的。更何况是远在西北塞外,与中原消息不同的圣教那边。
卫断情是听谁说的?还是他天资如此过人,才来中原没多久,就已经从细枝末节推出了如此重要的信息么?
“呵呵,少主想多了。”白发人矢口否认,故意误导道,“淮王与太子兄弟情深,恭王当年谋逆害死了太子,虽然已经被肃清,却还是流而不少余孽。更有一些江湖人蠢蠢欲动,总想着张扬武力盘踞一方。淮王受命于圣上,摆平这些事,总要有些利器。”
“你不要说你甘心一辈子吃着那种上瘾的药,替别人卖命?你图的是什么?以你的武功,根本无需与我打这么久,可见我身上还是有你想得到的利益。”卫断情直接点出正题。
“少主啊,这事你还是过于自大了。我杜某图的事,还真不在你身上,而是……”白发人话音未落,已经一把握住了池歆的颈项。
池歆也不含糊,几乎毫不犹豫就有了决断,双腿一跃跳离悬崖上的平台,一只手紧紧抓住那白发人的手腕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另一只握住藤条的手猛然发力以真气截断了藤条。
两人就那样直直坠下悬崖。
第37章 爱恨情仇
卫断情急红了眼, 又不敢大叫怕引来淮王那边的追兵,只咬破了嘴唇,强行平复情绪, 再次攀附崖壁, 徒手往山崖下追了过去。
然而坠崖速度远远快过正经攀附崖壁往下走的人。
池歆觉得耳畔生风的确是有点害怕的, 却一心只想着拽住白发人, 不让他再去找卫断情的麻烦。上次交手他就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白发人, 所以,用尽自己的全力将这个威胁从卫断情身边带走, 他才有点用处, 不是么?
那白发人苦笑一声, 相对镇定的说道:“你小子倒是胆子大,为了你那‘哥哥’, 真能连命都不要了?”
死过一次的池歆实话实说道:“上次你抓我只是下毒, 可见不想我死。你武功那么高, 难道不会继续救我么?”
那白发人没想到池歆想的这样通透,又纯良的看到了人善的那一面, 不去想那些肮脏邪恶。如此聪明又有情义,是随了他的母亲许宓儿吧。他叹息着劈手砍向池歆的颈项。
池歆可不想失去知觉被人当成了垫背的, 施展身法躲开,两人就在空中扭打起来。
忽然自崖底刮起一阵大风, 两人在空中的身体被吹的横移了一大段距离, 重重碰上了凸起的石壁。
池歆和那白发人都被撞得不轻,头晕眼花沿着石壁滚落。这片石壁上有一些灌木藤条, 减缓了两人坠的速度。等着滚到最下边的时候,又是一处深潭,两人一起落入水中。
池歆不是原主, 不会水,下意识的乱动挣扎,那白发人若是再拽着池歆,自己也会被淹没,只能先甩脱了这个累赘,努力上浮,头出水面吸了一口气,再回身下潜,却见水流湍急形成了几个大漩涡,池歆早被卷入某一个旋涡不见了踪影。
这白发人仔细观察水流,心中有了算计。
他耳听着卫断情已经下到崖底,急忙从脸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了与池歆极为相似的面孔,再从怀中取了一瓶药剂,涂抹在了头发上,纯白长发立刻变成了花白之色。他脱了那双特制的黑色手套,露出的双手肌肤上有明显的烧伤痕迹。这时他整个人气质外貌全都变了,赶在卫断情出现前,他顶着这幅新面孔飞身从另一条路离去。
卫断情发出了召唤下属的信号,追到崖下也并没有听到呼救声,只听着好像是扑通扑通落水的响动,心中惊疑不定。再寻到那处深潭,第一想法肯定是那两人都坠入了潭水之中。
卫断情的水性很一般,还是上一世逃命的时候勉强学会的,只能是先抱一块大石头闭气跳入水中,借助石头的重量下潜,睁眼看水底情形,等实在憋不住气了就扔掉石头,手忙脚乱浮上去。
如此反复了几回,折腾得筋疲力尽,他也没有找到池歆和那个白发人的影踪。
卫断情的下属此时已经赶到,说起附近除了淮王布置的兵力,中原武林名门世家已经联盟,南北江湖客汇聚,跟着风一舟和池斐直奔药谷这边。若被他们发现了卫断情的行踪,一众人包抄合围,他们就更难脱身。
卫断情只能先带着下属撤离,不过他当然不死心不可能就这样丢下池歆逃走。他刚才几番下潜也发现潭水是活水,大致推测出了潭水可能流经的下游方向,往那边退走。他也画了那白发人现在普通的外表,叮嘱手下留意那人的行踪,他则主要找池歆的下落。
深潭中的旋涡分了两股,一定不止一条暗河流出,卫断情打算沿着这些线索逐一排查。池歆的蛊毒不发作的时候身体也会痛,体力不如常人,如果他坠入水中失去知觉,又被水流带走,怕是性命堪忧。
卫断情也心知肚明,那白发人一定是改易容貌的。那人若有心避开追踪,换张脸藏起白发轻而易举。只求上天保佑池歆已经挣脱了白发人,没再受到胁迫。他许了愿又患得患失的想着,如果白发人并不打算要池歆死,他们两人落水后白发人仗着武艺高强已经带走池歆躲藏起来,那池歆活下来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要不要再去盯着淮王那边呢?白发人至少有一重身份是与淮王有关联的。
几日后。江南池家大宅。
池斐跪在池越面前说道:“父亲,池家不派旁人也行,我一个人去也行。我不要家主之位,无论千难万险,定要将四弟从魔窟救回。您就许我与风家联合,去西北讨伐魔教吧。”
池越坐在主位,看了一眼跪着的仿佛魔怔的长子,再回头看另外两个坐立不安的儿子,心中气闷。
十四年前,魔教教主行刺恭王,事发之后风家率领北方白道群雄对魔教群起攻之,南方武林驰援一下也就罢了。如今形势并不明朗,淮王说是魔教的人作恶,杀了点苍派的人、屠了药谷、掳走了池歆,证据呢?
池斐这孩子一向稳重,这一次为何如此冲动?池歆真有那么好,让别人如此牵肠挂肚么?还是说池斐从别处知道了池歆的身世,也图谋什么,才改变了态度?
池歆九岁进了池家,池越一直不让他与其余兄弟有太多交往,就是防着今天,怕这些兄弟们为了他意气用事,也怕他们了解更多起了别的心思。
“斐儿,池歆究竟被谁带走,还是他自己逃了,这都说不好。再者我们池家一贯的不主动去参与天家争权夺势的事。十四年前,恭王的事闹的太大,我们不表态说不过去。但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像风家那种出尽风头。淮王这一次目的不纯,我们尽量不要沾。”池越斟酌了一下说辞,出口的话在不知真相的人耳朵里却显得有点凉薄。
跟着池越时间最长,最会察言观色的老二池斌赶紧顺着父亲的意思,也好言劝说道:“大哥,父亲说的有理。风一舟这一次如此积极,怕不是还想趁机连江南的武林势力都插手,谋求武林盟主的尊号吧?
淮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如果真是替天行道的好机会,他怎么不带着自己儿子一起出来讨伐魔教,反而忽悠着别家出尽精锐?到了江南的地盘,还是应该听父亲这边的意思。他什么都不问,就这样做,是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池家其余人听着池斌的分析也各自思量起来。以前风思雨有那个算命的说什么十八岁之前不能离开风家堡。这月他就满十八岁了,怎么还在家里窝着,绣花待嫁不成?风一舟来了江南,不先与池家交涉更多,单方面响应淮王号召,就去讨伐魔教,问过池家什么态度了么?
池斐本以为自己能代表父亲有所决断,现在深切体会到父亲对名望与地位仍然看的很重,二弟池斌说的这些,应该就是父亲的顾虑与不能说出口的那些隐私了。他只好代为解释:“据说风思雨是被那白发高手打伤,差点死了伤的很重一直没有痊愈。”
池越不免更加质疑道:“风思雨重伤也是风一舟告诉你的吧?你亲眼看到了吗?池歆被人掳走,你也亲眼看到了?风家一面之词你就全信?他还诬赖咱们与魔教有往来呢。”
池斐对风家的信任度本来不高,若不是那一天风一舟主动来找他表达诚意,两人谈的还算不错,也不会变成后来一起追踪魔教的人。
虽然在北边耽搁了几天,他们后来还是齐心合力,发现了魔教那伙人的踪迹追到了江南。
到了江南,就有了池斐的用武之地,依靠江南这些名门的触角,很快锁定卫断情的行踪。到了药谷附近,却遇上了淮王的人。淮王自称是要奉诏去京中贺寿,顺便来药谷求药,结果却发现药谷内的百十口人,无论老幼妇孺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都被杀了。淮王口口声声说是魔教的人做的,呼吁武林正派人士及时找到魔教妖孽,为死去的无辜报仇雪恨,讲这些邪魔外道驱逐出中原。
池斐讲完了事情经过,又说:“孩儿拿着池歆的画像给淮王的人看了,问他们是否见过池歆。”
“莫非他们见过池歆?”池越眉头一皱。
“他们都说没见过。”池斐显然没意识到池越真正关注的点,还当是父亲关心担忧池歆的安全,叹了一口气,“所以,也许风家一开始就没说出实情。又或者淮王那边和风家之间有什么猫腻。我们都被骗了?”
池越心想,儿子还是经的事情少,将来被人多骗几次就明白了。于是当机立断的安排道:“池斓看好你大哥,池斌你出去一趟与风家人周旋拖延时间,别人去不去西北塞外咱们都不用管,池家这里就说我旧伤复发,池斐为我疗伤,耽搁几日再走。”
旧伤复发?父亲明明身体康健,为何要扯谎,阻止他去找魔教的人呢?池斐这会儿也醒悟过来,或许这一趟讨伐魔教的事有问题,风家也大有问题。
打发走了几个儿子,池越皱着眉头进入自己书房的密室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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