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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_凉蝉

时间:2021-08-11 13:58:14  作者:凉蝉
  “刚才谢谢你,你怎么称呼?”余洲问。
  两人互报名字,这愿意跟余洲说话的年轻人大学生模样,叫柳英年。
  正要详细问,余洲耳朵一疼——尖长的号角声忽然撕破空气。
  号角一起,浓雾中霎时翻涌无数沉闷声音,似有巨物呼吸,咕噜噜接二连三的水声。
  余洲尚未反应过来,八人之中唯一的女孩忽然起身,朝没有声音的方向狂奔。
  她就像一个信号,瞬间所有人都动作起来。余洲性格谨慎,仍站在原地,柳英年一把拉起他:“跑啊!姜笑做什么,跟着她做就是了!”
  没跑出两步,忽然有人从背后拽住余洲背包。余洲被拖得后退,紧接着——眼前忽然砸下来一根粗大触手!
  惊叫声中,触手从余洲面前飞快掠过。刺目闪电亮彻天穹,那触手宛如章鱼手爪,但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钩。电光把倒钩上的血红黏液映得清晰,腥臭熏得余洲又退一步,立刻察觉身后有人贴着自己。
  “这么主动?”有人在身后说。
  是方才提风灯的青年,一只手还拉着余洲背包。余洲哪里有空理会他,拉着这人就地一滚。
  “哦?”青年笑了。
  余洲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触手砸在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上又飞快缩回去。雾里无数攀爬声窸窸窣窣,野兽的喘息和呼吸交杂,轰轰作响。余洲爬起来往前飞跑,青年紧紧跟着他。
  “我倒不讨厌主动投怀送抱的人。”那人边跑边讲,说话完全不带喘。
  后头传来两声惨叫。余洲回头,落在最后的两人被巨手抓住,浓雾中数张怪脸张开了裂口,长舌如同蛇信。
  余洲吓呆了,脑中只留一个念头:跑!
  没有距离感也没有方向感,一堆人不知跑了多远,浓雾中隐隐渗出光线,熹微晨光剪出高塔瘦长轮廓。
  以高塔为中心,一座安静的镇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雾角镇”字样的标牌在恶风中啪啪乱响。
  踏入镇子地界瞬间,轰鸣消失了,余洲闻到了咸腥海风的气味。
  回头再看,镇子外仍是浓厚黑雾,但雾中怪物已经无声无息,全部退去。
  余洲跑得太急,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柳英年体力比他更差,在大汉的骂声中缓缓躺倒,小声念了个“操”。
  “这是……第三次了……”他边喘边笑,但笑得比哭还难听,“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被雾里的怪物袭击了三次……好在有姜笑,她反应特别快,跟着她跑,能逃。”
  姜笑正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她长相稚嫩,约摸十六七岁,神情却有远胜青春期的冷淡和凝重。余洲看得仔细:姜笑穿的白衬衫格子裙显然是校服,系在腰上的外套隐隐能看到学校标志。
  察觉余洲目光,姜笑扭头扫他一眼。余洲在两人目光相碰前低下了头:他不习惯,也不喜欢与人对视。
  雾角镇的居民自顾自地洒扫、打招呼,没人理会这几个呼哧呼哧喘气的闯入者。
  暴躁大汉忽然揪住姜笑:“你他妈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雾里有这么个地方?”
  闯入雾角镇的人,包括余洲在内共有六人,仅姜笑一个女孩。
  但没人出手阻止那汉子。
  他问的,也正是所有人心中困惑的。
  姜笑瘦,几乎被他拎起来,面上倒是镇定:“玩多几次,你就知道哪里是活路,哪里是死路。”
  “……玩?玩什么?”
  “游戏。”姜笑扯开大汉的手,嫌脏似的拍拍衣襟,“欢迎来到‘鸟笼’。”
  雾角镇是一个近乎圆形的临海小镇,面积极小,最醒目的建筑是镇子中央的高塔,房舍紧紧贴着镇子边缘修建,包围了高塔。
  镇民不过百来个,镇上的建筑、人们的衣着,似乎全都停留在八十年代。手机、电话、电脑,一切现代化的工具在这里都找不到踪迹。
  这是一个封闭而古怪的镇子。浓雾终日不散,它淹没了整个雾角镇,隐约的腥臭味把人裹得严实。
  姜笑说,这是“鸟笼”。
  姜笑也是落入陷空的人,但比柳英年等人要早得多。她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只强调一件事: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尽快找出“鸟笼”里隐藏的谜题。这是唯一的脱身办法。
  余洲在网络上看过许多推测:“陷空”是什么东西,“陷空”通往哪里,“陷空”为何会突然出现……
  这是网络蓬勃发展的几十年来,被全世界津津乐道的重要话题。
  许多人都认为,“陷空”其实是一个微型虫洞:它连接现实与另一个次元空间,落入“陷空”的人并没有死。
  针对这个揣测,相关的小说、电影层出不穷,余洲甚至还看过。
  但他万万没想到,推测竟然是真的。
  绕雾角镇走了一圈,余洲忧心忡忡地进行自己最擅长的工作:踩点。
  余洲猜测,“陷空”一定也出现在了候车亭,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他最担忧的并不是自己如何回去,而是久久。
  久久还在候车亭里,雨那么大,她那么小,周围只有那个已经腐烂的古怪“大叔叔”。
  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甲,余洲站定在雾角镇中央。在他面前,一座高塔被云雾重重包围。高塔顶端隐约可见一座巨大风车。
  “你总是这样吗?”
  一个声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余洲吓了一跳。是那长得过分漂亮的青年凑近了对他说话。
  “什么?”余洲揉着耳朵,瞬间窜出几步远。
  “总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过分警惕吗?”青年走到他面前,“我也救了你,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余洲不应。
  青年拉过他的手,力气颇大,强行在他掌心写字:“记住了,我叫……”
  余洲挣扎开,一边在衣服上狠狠擦手,一边朝招手的柳英年跑去。
  那漂亮怪人在身后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柳英年的背包里装着干粮和水,仿佛早有预备。
  他热情地与余洲分享饼干。见柳英年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余洲便也不问了。
  不料柳英年先开口:“我得跟你道歉。”
  余洲静静等他下一句话。柳英年抓耳挠腮,见余洲开始吃饼干,才小声说:“是我乱说话,才害你被那个人打。”
  余洲不吭声:他早就想问了。但形势不明朗,每个人都古古怪怪,他便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原来在余洲抵达这里之前,柳英年等人已经在浓雾中呆了一段时间。他们先后被怪物袭击三次,只能跟着姜笑乱跑乱奔。
  所有人都已经进入麻木状态。柳英年开始胡乱猜测怎样才能离开。
  “我说,说不定下一个出现的人,就是让我们陷入这种恐怖情况的罪魁祸首。如果我们能杀了他,说不定就能回到现实。”
  余洲:“……我真幸运。”
  柳英年连忙作揖:“对不起对不起!”
  余洲不喜欢跟人有来往,更不喜欢有冲突,小声说:“算了。”
  他想起那两个被吃掉的人。他连那两个人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在震惊和难过之外,恐惧压倒一切。
  “其实有人从陷空回去过。”柳英年说,“你想知道吗?”
  余洲内心觉得此人啰嗦、麻烦,但他很快让自己露出好奇眼神:“嗯嗯,想知道。”
  “回去的办法是……”
  柳英年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2009年6月1日,山西太原的污水处理厂门口出现一个口齿含糊、精神混乱的陌生人。
  据资料记载,这个人虽然会说话,但每一句表达都支离破碎,语义不明。他对外界充满恐惧和不信任,虽然能听懂别人的话,但似乎无法理解,更谈不上解答问题。
  救助站把这人带了回去,当天晚上熄灯后,他离开房间,用一种奇特的姿势在走廊上,有节奏地来回走动,“像上了发条的玩具”。
  任何声音都会让他受惊,他会迅速蜷成一团,歪着脑袋,眼睛瞪得滚圆,一动不动地保持长时间的静止。
  监视器里的这一位,不像人,倒像鸟。
  柳英年讲故事倒是好手,他迅速说完又补充:“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法子,总之问出了一点儿信息。他说他是自己割了脖子,才回到现实中来的。”
  余洲一怔:“死了就可以回去?”
  柳英年:“我不能确定,但确实有这样的记载。”
  余洲:“你怎么知道?”
  柳英年笑笑:“工作相关。”
  他起身告别,把干粮拿给姜笑。姜笑并不接受他的馈赠,随便摆了摆手。
  看着柳英年背影,余洲想起自己背包里有一把小刀,是给久久削水果用的。
  他拿出小刀,弹出刀片。刀片纤薄锐利,可以轻易划开脖子的皮肤。
  久久,独自在郊外的久久,在雨里生了病的久久。
  余洲捏紧刀柄,昂起头。喉结蠢动,敏感的皮肤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刀片,有一种轻微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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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樊醒:多个朋友多条路。
  余洲:乱交朋友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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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醒:本文前面部分出现的“原来如此”“真相”之类的表达,可能并不是真的。
 
 
第3章 浓雾号角(3)
  余洲放下了刀。
  如果现在死去可以回到久久身边,他不会有丝毫犹豫。但他并不信任柳英年。
  这儿的所有人,余洲都不信任。
  “好危险啊。”
  说话声才刚起,余洲手中一空:小刀被夺走了。
  余洲没回头,光听声音他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虽然实在不乐意搭理,但那青年比牛皮糖还要黏糊。
  “你信他的话?”青年一边说,一边把锐利的刀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手腕有纹路清晰的纹身,刀刃压陷皮肤。
  余洲死死盯着那把刀。
  他心里也期待着,自己能得到柳英年那个问题的答案。
  青年没有继续,刀锋一转,在木头栏杆上刻下两个字:樊醒。
  余洲默念两遍,忽然用温和无害的口吻问:“为什么你这么冷静?你不想回去吗?”他尽量真诚地看樊醒,眼睛里全是好奇。
  樊醒捏他脸:“我的乖乖,这儿不是挺有趣的么?”
  余洲躲开他的手,有点装不下去,语气生硬:“没人会觉得这里有趣。”
  樊醒笑笑,把刀子还给他:“不想回去的又不止我一个。”
  余洲收好小刀。此时樊醒忽然又问:“你怎么还随身带个日记本?”
  余洲想起背包里那古怪的本子,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樊醒看到了日记本,那柳英年是不是也看到了小刀?余洲有点儿悚然,看向柳英年。柳英年正跟那壮硕大汉说话,仍用饼干当由头。
  余洲霎时间明白了柳英年跟自己聊天的原因。第一次进入“鸟笼”的柳英年有自己的目的,他用余洲做测试:人在“鸟笼”中死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为什么柳英年会找上自己?余洲低头看自己的衣着打扮。衣服太朴素,鞋子旧得看不出颜色,年纪跟柳英年差不多,看起来像是没什么钱的普通学生。
  背包里还有小姑娘的外套、袜子和头绳头花,可见是一个内心变态又没什么钱的普通学生。
  ……我是这些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吗?
  余洲懂了。
  “你那本子上写了什么?”樊醒的问题把余洲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日记吗?什么人现在还写日记啊?”
  在候车亭的最后一刻,自己曾在这本打不开的本子上看到过一些字。余洲抓紧了背包:他想不起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
  “写日记就是为了给人看。”樊醒伸手,“来,让我看看。”
  余洲:“……”
  他真的不想惹人注意,也不想跟人起冲突。
  但,他又真的很想往樊醒脸上砸一拳。
  权衡利弊之后,余洲最终只是在自己背后悄悄竖起中指。
  夜晚来临,雾角镇镇民早早回家休息,镇上唯一能容纳这些外来者的地方,只有高塔。
  高塔结构古怪,仅一扇进出的门,没有往上的楼梯也没有窗户,内部很窄,头顶空间完全被砖块封死。
  进入镇子的有六个人,但留在塔里的只有五个。余洲走进高塔前,看见队伍里一个戴灰蓝色渔夫帽的男人坐在对面的篱笆边,显然不准备和他们一起休息。那是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人,不说话,不跟任何人有接触,余洲本想招呼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柳英年不知跟谁借来蜡烛,点亮两根黏在地上。余洲这一整天又惊又累,抱着背包坐在角落,一会儿想久久,一会儿担忧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头顶砖墙上似乎有什么古怪声音,让人心神不宁。
  柳英年和姜笑正在说话,樊醒也在凑热闹。
  他不知说了什么,柳英年竟然笑得前仰后合,连姜笑都勾了勾唇角。余洲自小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此时看呆了,心里隐隐生出妒忌:长袖善舞的帅哥,真是人类之敌。
  趁没人注意,余洲悄悄翻开笔记本。空白扉页上写着“深渊手记”四字,有点儿潦草,但字迹漂亮。翻遍全本,只有第一页有文字,但显然与扉页书写者不是同一人,笔画稚嫩笨拙,是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恶兽停止呼吸时,梦便醒了。】
  莫名其妙的一行字,旁边是一张简笔画,画的似乎是雾角镇全景:一个大圆中央有钉子般的建筑,圆形外有一团小小的黑色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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