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红露斟茶,青竹奉上。少年微微低下头:“尊驾,请。”
萧情接了。
这还是第一次——酆都王心跳加速,觉得自己摸准了什么,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但萧情只尝了一口,就随意放下:“淡了。”
红露与青竹的笑容一滞,僵在了当场。在阳界时他们就自小受训,茶艺高超,就算做鬼失了味觉也不输生前,却在今日被嫌弃了。
萧情:“下去。”
两人顿时如坐针毡,只能行礼退下。青竹端着茶水,在走到酆都王身边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茶水都泼到了他袖子上。
青竹似被吓得面色惨白,跪倒在了地上:“奴不是故意的!”
酆都王呵斥道:“笨手笨脚,还不快弄干净!”他作势把袖里藏的画拿了出来,交给了青竹。
萧情坐在上首,表情玩味。
青竹为整理污渍,便跪坐着把画展开了,顶级的雪浪纸展开,显出了日思夜想的画中人。
……
昳丽,鲜活。
酆都王着人给方远画像,但左画右画皆不满意,最后属下奉上了从外城撕下的悬赏令,他才终于看顺眼了。
这正是广陵王所制的丹青。
把方远直接换给高漳,他才没有那么愚蠢,假如凤凰看不上这人修就算了,白得一笔好处。假如凤凰看上了……他大不了就是毁约。
顺便还能反咬一口高漳,自己看上的侍宠被别人觊觎,以凤凰的性情,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酆都王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应,只有青竹战战兢兢的擦着画。
但他知道,这事稳了。
果然,在画被重新收起之后,上首的人懒洋洋开口:“把人送到我房里。”
杨衡喜不自胜,道了声是后,就带着红露和青竹走了。临走前听到萧情漫笑,似是赞许:
“你做的很好。”
*
七月十四,中元鬼节。
黄纸漫天纷飞,鬼门大开,阴阳逆转。
广陵王还在等着明日交易,但密室之中,方远已经被侍女脱尽了衣衫,轻柔的抱进了浴池中。
热水荡漾,漫过了少年的足尖,而后是腰臀、双肩,直到锁骨以下都被水没过。
他仍然昏昏沉沉,脖颈微仰,靠在浴池边缘。
两名侍女跪坐着,握住他的肩头,撑着他,以免他滑落。而另外两个人,一人清洗他的长发,一人则擦拭他的身体。
荔枝一样雪白的好皮肉,被热气蒸出了粉色,线条并不锋利,而是极柔韧细腻的。
叫人贪恋。
所有的鬼姬都被解散,除了方远,所以侍女们都聚集在了这里,有近几十人跪坐在屏风后等着吩咐。
凤凰娶亲,哪怕是娶个侍妾,排场也不会小。只不过酆都王心里有鬼,不好太明显,便暂时压了消息,先度过新婚之夜再说。
泡足半个时辰的药浴,又用香包、花瓣仔细揉过肌肤,方远才被抬出了浴池。侍女轻捏他的下颌,便让他张了嘴,在舌下含了一片香片。
他眉眼有些汗珠,双眼紧闭着,偏生唇瓣丰腴,就显得格外诱人。
整个人都是水嫩、圆润的。
“穿衣。”领头的鬼姬吩咐。
侍女们便给方远换上了轻薄红纱,照旧例带了脚铃,随后将长发梳好,以红缎简单束在脑后。
甚至还描了眉。
至于方远手上的那个结绳,她们取不下,便随它了。
“启程。”
血红灯笼摇曳,冷月如刀,鬼车在黑暗中缓缓前进。几百个侍女提灯跟在后面,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微笑,鬼气森森,却又莫名绮丽。
方远最终被送到了凤凰的寝宫,那里早被贴心的酆都王布置成了婚房,贴满了囍字剪纸,还有满室的红烛、红纱幔。
即使萧情并没有透露过这个意思,但体察人心,可是鬼的天赋。
他自觉机灵,越发觉得这个决定没错。
……
烛光晕出一片暗影,少年蜷缩在鸳鸯戏水的被褥上,发尾铺散,脊背优美。
到了半夜,他终于醒了,识海刺痛,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很快方远就发现周围不对,这里不是他之前被关的密室,而且看起来……简直跟婚房一样。
看清楚自己衣装,方远心里顿时拔凉。
鬼果然不讲信用,就是不知毁约的是广陵王,还是酆都王。
他试着召出藤蔓,但才一动用灵力,丹田就传来一股刺痛。方远咬牙忍着,试探自己放出灵力的极限在哪里,才好找机会逃出生天。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他也不会轻言放弃的。
他一定要离开鬼界。
但他心里又不可抑制的一阵茫然,指尖发抖。
小师妹以后,会嫌弃他吗?
恐怕会吧。
方远眼前骤然模糊了一下,又被他憋了回去。他想站起来,但脚踝却没有一点力气,膝盖刚曲起,就扑倒在了软被上。
挂在右脚的铃铛一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寝宫外的推门声顿时一停。
“……”方远也发现有人来了,没有出声,手臂伸出,把帘蔓扯了下来。
重重帘蔓遮住了他,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微喘着半坐在床上,身体里开始发热,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好难受。
方远盯着帘蔓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会儿,转角处走出了一个身影。
静对着他。
一切都是模糊的,方远看不清楚,只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熟悉,他一进来,房内的空气都仿佛逼仄了,存在感极强。
很快,他朝他走来。
方远右手抓着两条帘蔓,那人停在床边,伸出手,把被捏成褶皱的帘蔓一角,从他手里慢慢抽了出来。
“刷啦——”
红纱飞舞,烛光彻底照了进来,方远抬头,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了。
“萧前辈……”
*
是萧情站在他的床边,衣冠整齐,一身槿紫,唇边似笑非笑,正看着他。
他的身上还带着寒气,紫色的衣摆却在红烛下透出内敛的暖意,像一道屏障,将那些阴森的鬼气都隔开了。
周围一下静了下来,灯花爆开,晕出明艳的昏黄。
萧情笑意加深,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哭什么。”
但指节触到的泪水却越来越多,少年呼吸很轻,克制的哭着,却就是这样,让人丢不开手。
方远已经半年没见过萧情了,此时峰回路转,眼睛还是忍不住湿了。药力让他对身体掌控变弱,开了道口子,就很难再收回来。
对他来说,萧情是肯定不会睡他的,他安全了。
萧情唇边的笑意慢慢平了,神色却带上了星点温柔。他发丝微乱,半披在肩上,眼下泪痣内敛光华,显得格外幽深。
且专注。
方远慢慢开始看着他,清楚看到了他眼眸里映出的两个自己。
越来越近……
萧情手掌碰上了他的脸颊,轻轻一笑,嗓音却是低沉的。他凝视着他:“猜到我想做了什么了么。”
气息微缠,亲密贴着,在少年想要躲避的那一刹那——
他低头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酆都王:老板今天夸我了,他一定是要给我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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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温存
烛光摇曳。
香烛的味道熏在床帐上, 轻拂过他的面颊。一只微凉的手揉过他的耳后,将碎发撩开了。
“唔……”
吻是很近的,眼皮都微微贴在一起, 粉面薄汗,诱人的甜。
萧情抿去了他眉眼的汗珠, 眼帘低垂, 反复临摹。
就像在梦里一样。
不, 梦里也不会这样。
方远茫茫然篡着他手臂的衣料,身体里面热得快化了, 眼前也一片模糊。
但他清楚的知道,萧情在亲他。
萧情……在亲他。
吻又缠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怜惜般的温柔,而是彻底显出一个男人的侵.略野心。
少年篡着他的手用了力,但萧情却没有停,撬开唇.齿, 把人放在了床榻上。
手握着双肩,稍微一挣,就滑进了薄纱里。
……
……
鸳鸯戏水, 满目的红。
床帐被放了下来, 里面方寸之间热气升腾,正是情浓。
方远发梢都是湿的,只会抱着人轻轻抽噎。他体内药力彻底发作,又凶又猛,大脑早已混沌一片, 谁能疏导他,他就缠着谁。
“呜……”
从前他也被情药控制过,萧情用金气替他清理了干净。
这一次同样。
萧情无意做到最后, 哪怕眼前美色无边,他也忍耐得住。
只有忍耐,才能尝到最丰美的果肉。
他要的是少年的真心,要的是他自愿与他洞房花烛,做他的情人、爱侣,而非如此情景下稀里糊涂成了他的人。
那又与侍妾何异。
还会让方远和他决裂,悉数破坏掉从前对他的心平气和。
萧情漫不经心的笑了,毫不吝啬的给了一个缠绵的吻。他丢开脏手帕,把浑身湿透的少年捞了起来,温柔抱着,输送灵力。
也就是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少年腕间的红绳。
萧情扣着少年的手,端详了一会儿,神色不变。但下一刻,他却指尖一挑,将那条红绳绷断了——
而后放出金气,把红绳细细碾成了粉末。
……
……
*
凤凰连续两日没有出寝宫,让原本心里七上八下的酆都王大喜不已。
“妙,妙,妙!”他抚掌大笑,“如何?从前你等还道此法烂俗,现在可还有话说?”
鬼臣们面面相觑,全都一声不吭。
没想到凤凰竟然真的会被美色所迷,果真还是妖性未除,和讲求清心寡欲的道修不一样。
但喜讯过后,麻烦也很快找上了门,等不到人来的广陵王杀到王都,要一个交代。
高漳平静道:“方远在哪里?”
杨衡高坐在王座上,叹了一口气:“死了。”
“如何死的。”
“病死的。”
高漳过了片刻,冷笑一声:“你疯了?”这样敷衍的借口,和挑衅无异。
“随便你怎么想,”酆都王底气十足,“就算我将他献给了别人,那人也就在别宫,可你敢抢吗。”
凤凰降临后,酆都一直把消息瞒得很死,可现在没必要了,他已经把凤凰拉到了自己的阵营,这就成了他炫耀的筹码!
将广陵王赶走后,杨衡就昭告鬼域此事,一时之间风波涌动,所有人都在观望。
当晚广陵便与酆都划死了界限,从此敌对。
但杨衡不在乎,树敌再多又如何,如今他前途光明,吞并鬼域也并非痴人说梦了。就算十方阎罗一起打上门,凤凰真火一烧,就是压制性的力量。
真是多谢了那个误入鬼界的小修,解决了他多年的烦恼。
……
而被无数人打探惦记的方远,在昏睡两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呆呆的躺在床上,看垂下来的丝绦和铃铛。
他不由自主想伸手,碰铃铛玩。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紫,混乱的记忆瞬间回笼,僵尸打挺般直直在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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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心里飚出了一连串不和谐的国骂,掀开被子下床,但却双腿一软,一趔趄撞在了旁边的桌柜上。
侍女被惊动,不过没有贸然接近,而是在帷幔后问道:“方道友?你醒了?需要传水吗?”
“不用!”方远嗓音沙哑,“你……你们有衣服吗?”
他身上穿的不是那件红纱了,而是一件素色里衣,这让他好歹自在了点。
侍女:“有的,就在屏风处。”
方远找到了早准备好的衣服,天青色的道袍,跟着他的身量做的,很合适。
两个侍女也总算进来,帮方远整理衣服、送茶水。她们虽然是鬼姬,但身上有一股活气,方远躲了一会儿,就没有太抗拒了。
经过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喜欢见鬼了。
至少最近都不喜欢了。
还有萧情。
方远弯腰穿好了鞋,那晚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他还记得萧情亲了他。
甚至更亲密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做了,只差到最后一步。
方远觉得自己的心裂成了两半,一半觉得迷茫,一半觉得恐惧。无论怎样,他都会和小师妹说,他不会骗小师妹。
在大事上,方远不会骗人,也最讨厌别人骗他。
侍女温柔道:“方道友,主上在书房等你。”
方远点点头:“带路吧。”
穿过重重回廊,他们到了书房。侍女等在门外,方远一个人走了进去,萧情就坐在案桌后,见他进来,放下了笔。
两人隔着几层阶梯相对,最终还是萧情先开了口:“你身上的毒性已经祛除了,打坐半日,就能恢复如初。
“嗯,”方远看着地上的一堆玉简,“谢谢萧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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