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要求众臣以‘太君’称呼宋佩瑜,而不是‘太子妃’称呼宋佩瑜的圣旨,才是重奕的心意。
宋佩瑜如此糟践重奕的心意,在宋瑾瑜看来,委实有些过分。
重奕将手上的圣旨随手折叠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宋佩瑜,“那我们再想想,想好后让父皇重新拟旨。”
正想再替宋佩瑜描补的宋瑾瑜,目光探究的看向重奕。
发现重奕确实是想与宋佩瑜,重新想个让宋佩瑜喜欢的称呼,完全没因为宋佩瑜的‘任性’生气。
宋瑾瑜放下心的同时,再看重奕,忽然觉得重奕比之前顺眼了许多,也懒得再计较重奕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爬墙的事。
经过被宋瑾瑜堵在房内的恐惧后,宋佩瑜就对重奕爬窗的行为产生严重的心阴影,态度坚决的禁止重奕爬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宋瑾瑜大发慈悲的允许重奕留下一晚,并主动离开后,宋佩瑜让金宝和银宝当着重奕的面,连夜将所有窗户都钉死。
至此,一直到除夕夜当天。
宋佩瑜不是忙得脚不着地,就是被兄弟侄子们团团围住。
他和重奕只再见面三次,每次都没超过半个时辰,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宋佩瑜年后就要入主东宫之事,在家中不是秘密,起码宋佩瑜的兄长和嫂子们都心中有数。
因此宋氏的这个除夕,过得格外隆重,却没人要求宋佩瑜守岁,反而刚过了戌时,就催促宋佩瑜快些回天虎居歇息。
宋佩瑜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打趣,难得在重奕之外的人面前升起羞涩,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住处,被钉死的窗户都没有损坏,床上却多了个紫檀木的盒子。
宋佩瑜洗漱完,收拾妥当,只留下在外间守夜的铁宝,才在层层床幔中打开盒子,查看他的新年礼物。
正轻手轻脚检查宋佩瑜明日穿戴的铁宝,警醒的抬起头,“主子?”
过了一小会,铁宝忍不住想要去掀床幔的时候,不久前传出惊呼声的床幔内,才响起宋佩瑜比平日里上扬许多的声音,“无事。”
铁宝听了这话,才放心下来,悄无声息的折回原位,继续检查宋佩瑜明日的穿戴。
床帐内,宋佩瑜正卧倒在貂皮褥子上,眉眼弯弯的模样,与胸前捧着的羊脂玉大印上的小猫几乎没有区别。
这是块极为难得的羊脂玉料子,被雕刻成与重奕的太子大印相同的大小。
宋佩瑜手中的大印,连底部的刻纹都与红玉朱雀印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他觉得重奕雕刻羊脂玉大印底部的刻纹时,应该是特意模仿着红玉朱雀上的刻纹雕制,才会有能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方羊脂玉大印上的小猫,除了正笑得眉眼弯弯的表情,其他地方几乎与红玉朱雀大印上的白玉小猫一模一样。
羊脂玉小猫的两个前肢交叠处,正卧着只脑袋上顶着呆毛,抬头看着小猫的红色火鸟。
宋佩瑜试探着伸手,在红色火鸟四周仔细摩挲,得益于在朱雀大印上积攒的经验,还真让宋佩瑜发现了奇特之处。
他顺着火鸟的长腿和猫爪处轻轻掰了下。
随着‘咔’得轻响,火鸟与羊脂白猫分开,落在宋佩瑜的手心。
宋佩瑜先仔细研究从羊脂白猫上拿下来的火鸟,果然发现与红玉朱雀相似的特征。
这才心满意足的在羊脂白猫上寻找其他暗扣。
果然在羊脂白猫的脖颈下和肚皮下,分别找到新的暗扣。
明明红玉小朱雀的姿势始终没变,被安放在羊脂白猫身上不同的地方时,却呈现完全不同的效果。
红玉小朱雀站在羊脂白猫交叠的前肢上,就像是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指点江山。
换成在羊脂白猫的脖颈下,却像是被恶劣的白猫抓住,可怜兮兮的跌坐在那里,被白猫用脖子压住也敢怒不敢言。
将红玉小朱雀放在羊脂白猫的肚皮下,再看这方羊脂白猫印就更有趣了。
从左边看,像是红玉小朱雀主动躺在白猫的肚子底下,神色安逸,看上去颇为享受。
从右边看,却是红玉小朱雀被白猫压在肚子底下,正徒劳挣扎,连头顶翘立的呆毛,都透着气愤。
一大块白玉,加上一小块红玉,被重奕雕出了传世珍宝的水平。
宋佩瑜沉迷于研究玉雕,直到床帐外的烛火彻底熄灭,再也没办法偷偷借到光亮,他才小心翼翼的将羊脂白猫印放回盒子里,摆放在枕头边。
作为少数在除夕当天能睡着的人。
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醒来后,宋佩瑜却精神大好。
换上叶氏专门让人给他准备的红裳,头上戴着金镶明珠冠,身上的配饰也都是怎么华贵怎么来,竟然将宋佩瑜身上的稳重都遮掩了起来。
这身穿戴配着宋佩瑜眉目间的容光焕发,衬托出宋佩瑜身上从未展现过的意气。
宋佩瑜去宋老夫人的松鹤堂请安时,让宋老夫人稀罕的不行,搂着宋佩瑜不放,连声叫人去给宋佩瑜拿红包。
长辈赐,不可辞。
宋佩瑜在蒲团上磕头,谢了宋老夫人的赏赐,正想再说些吉利话讨喜,就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圣旨到了!”
宋佩瑜感受到宋老夫人握着他手臂的手,默默加了力道。
自从在回咸阳的路上收到‘永和帝在朝堂上当众表示,重奕成家才是当务之急’的消息后,所产生的不真实感,忽然彻底消散。
他会在整个九州的见证下,与重奕风光大婚。
宋佩瑜反手紧握住宋老夫人的手臂,搀着宋老夫人往前院去。
前院除了宣旨太监,还有重奕。
宋佩瑜与宋氏的人接连跪下,等待宣旨。
重奕也悄无声息的跪在宋佩瑜身侧,紧紧握住宋佩瑜有些汗湿的手。
赐婚圣旨的内容,与宋佩瑜已经知晓的内容一模一样。
在他房中,猝不及防的听着宋瑾瑜低声念出来圣旨内容的感觉。却与此时,在宋宅的前院,香案齐全,家人都在身侧,听着宣旨太监高声念出圣旨的感觉,截然不同。
“朕膺昊天之眷命。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朕有佳儿,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乃天授社稷之子,今值壮年,功绩彪炳却未成家。宋氏佩瑜,智者存仁心,良计破寒光,乃名门宋氏之后,正适风华之年,闻其未及婚配。
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
钦此。”
宋佩瑜在一片寂静中领旨谢恩,从满脸笑意的孟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恭喜大人,老奴这里还有第二份圣旨,您看是现在宣读,还是等会再宣读?”孟公公认真的征询宋佩瑜的意见。
宋佩瑜知道,孟公公是在给他亲眼看赐婚圣旨的时间。
他笑了笑,对孟公公道,“有劳”
然后回到重奕身侧,再次跪下。
第二份圣旨,是专门为宋佩瑜这个‘史上第一个男妃’的称呼问题,做出规定。
命朝臣、百姓以‘元君’称呼宋佩瑜。
若将来有亲王妃是男儿之身,就以‘良君’称呼。
圣旨以‘元君亦有辅佐太子,共朝政之责。’结尾。
元良本是对太子的称呼,寓意大善、至德之人。
可惜这个称呼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最近几百年,都是出现在各种古籍中,从未真正被用来称呼太子。
如今拆分开,分别作为男儿身的太子妃和王妃的称呼,竟然意外的契合。
可惜除了宋佩瑜和重奕,还有皇族与宋氏。
其他人根本就无暇顾及‘元君的称呼是否好听’这种芝麻大的小事。
赵国朝臣们,大多从除夕熬到初一,出了宵禁后,就接连派人去宫门处蹲守。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祈祷自家能撞上这个大运,或者祈祷太子妃格外和善,不是出自强势世家,能容得下侧妃和妾室。
听闻‘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百人,已经进了宋府,太子亦在宣旨队伍中。’的消息后,各府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还挺能应和过年的气氛。
恼怒失望后,朝臣们勉强安慰自己。
太子妃出自宋氏也无妨,只要有了太子妃,就迟早会有太子侧妃、良娣……
进入东宫后,身份只是未来的一部分。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谁能生下太子的长子,得到太子的喜欢。
朝臣们打起精神,命府上的人再探再报。守在宋府外的人回府汇报最新消息后,怀揣着复杂的心思等待消息的朝臣们,险些将茶盏扣在头上。
不是气到要将茶盏扣到汇报消息的人头上。
而是差点失手,将茶盏扣在自己头上。
没有宋氏女成为太子妃。
却有宋佩瑜成为太子元君。
永和帝还特许太子元君摄政?
朝臣们惊讶得连发火都顾不上,不约而同的走出门,抬起头。
看今日的太阳是从何方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汉·李陵《答苏武书》:“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
第127章
无论朝臣们有多不可置信,太阳就是从东边升起没错。
宣旨太监们领赏后从宋府离开,与等在宋府外的十二卫汇合,敲锣打鼓的将刚宣读的圣旨昭告咸阳。
仍旧昂着头眯着眼判断太阳位置的朝臣们,听见欢腾的敲锣打鼓声,忍不住开始揉耳朵。
新年假期尚未过去,永和帝的御案就被雪花般飞来的折子彻底淹没。
甚至有朝臣在咸阳大街小巷的敲锣打鼓声中,去宫门求见,想要当面劝说永和帝,撤回这道离谱的圣旨。
往日里对朝臣们多有体恤,但凡朝臣求见都会同意的永和帝,却将所有人都拒之宫外。
有朝臣听闻孟公公转达‘陛下让您好好过年’的话后,当即跪在宫门外,扬言‘陛下不见臣,臣就一直跪在这里。’
陆续跪在宫门外的朝臣,都被气势汹汹冲出宫门的十二卫亲自送回家,以‘御前失仪,惊扰帝王’的罪名,被勒令在家中闭门思过,却没有具体思过多久的期限。
被勒令在家思过的人,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后,宫门前才恢复清净。
相比于朝堂官员,百姓们惊闻敲锣打鼓后宣读的圣旨内容,却只是与家人悄悄探讨几句,就完全将这件事放在脑后。
早在重奕及冠后,多年未曾娶妻时,百姓们就对重奕是天上神君的说法深信不疑。
既然是天上的神君,成家时的讲究自然与世俗不同。
说不定是因为元君殿下的命格正好适合太子殿下,能将太子殿下留在人间。
没几天的功夫,百姓们私下的猜测就悄悄流传开。
甚至有人专门编写,有关太子殿下和元君殿下前世今生的话本子,在小范围内流传。
这些话本子,很快便被送达重奕和宋佩瑜手上。
只是翻看了几页,宋佩瑜就知道这些话本子是出自哪里。
虽然故事的内容只是寻常俗套,其中的心意却很难不让宋佩瑜触动。
这些话本子都是从东宫勤思学堂毕业的学生,在用自己的方式报答重奕和宋佩瑜。
按照旧例,今年得以休沐的日子还是十天。
新年首日大朝会,宋佩瑜与重奕卡着最后的时间进入大殿,目不斜视的走向前方仅剩的两个座位。
年前的时候,这个两个座位之间还有些距离,如今却紧紧的挨在一起。
有人试图叫住宋佩瑜,从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宋佩瑜下手,劝宋佩瑜拒绝赐婚的圣旨。
可惜这些人往往刚张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或者两个字,就对上重奕幽沉的目光。
然后满脑子都是即将被野兽连皮带骨吞噬的恐惧,完全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呐呐的看着重奕和宋佩瑜从他们身边经过,久久无法回神。
重奕和宋佩瑜刚落座,永和帝就从后头大步走出来,就连发丝头都透着爱子即将成家的喜悦。
永和帝如此明确的态度和重奕不遗余力的回护,让不少朝臣都打起退堂鼓,若有所思的看向都位于大殿中后方的空位。
本该坐在这些空位处的人,都因为在休沐期间擅闯宫门,惊扰了圣驾,正在闭门思过。
有察觉到不对劲,选择悬崖勒马的人。
也有完全沉不住气,刚给永和帝拜过年,就迫不及待当‘出头鸟’的人。
‘出头鸟’以男子和男子成婚,有违阴阳调和的大道开始说起,引经据典的痛斥这种行为有多离经叛道。
最后以‘太子迎娶男妃,岂不是让民间有样学样,若是民间男子都与男子成婚,让适龄待嫁的女子怎么办?’的质问作为结尾。
做出头鸟的人也不是傻子。
他愿意做这个出头鸟,除了自认在政务上没什么长进,想要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博取虚名之外,也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拨乱反正,无论对赵国和太子,甚至对宋氏,都是百利无一害。因此,这人越是背诵他早就拟好的稿子,情绪越是激动,最后的尾音甚至能称得上凄绝嘶鸣。
永和帝一如既往的好脾气,笑着对站在大殿正中央的人道,“爱卿提醒的极是,朕正打算将‘男子与男子成婚后,双方皆不可纳妾,亦不可过继。’写入律法,爱卿可还有其他建议?”
正兴奋的脸色通红,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大口喘气的‘出头鸟’,望着永和帝和善的面容和饱含期待的双眼,瞬间变得呆滞的眼仁逐渐向中间靠拢,身体猛得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好在他还没完全失去意识,勉强通过不停颤抖的手臂支撑住地面,才避免了脸朝地的惨状。
朝臣们万万没想到,永和帝对赐婚的态度竟然如此决绝。
他们想要提醒永和帝,这等律法发布,岂不是让太子殿下绝后。
等太子殿下百年后,皇位怎么办?
却见到已经站起身面对朝臣,抚剑狞笑的肃王。
朝臣们顿时将嘴边的担忧和提醒都咽了回去。
太子无后,皇位自然会传到肃王那支,他们还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那些不识相的话,得罪肃王。
大殿内的氛围凝滞了半晌,才有第二个人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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