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瑜暗道声‘来了’。
虽然满心无奈,但宋佩瑜知道,他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没法逃避,只能选择面对。
于是宋佩瑜将之前在松鹤堂说的话,又对宋瑾瑜说了一遍。
宋瑾瑜目光温和的望着宋佩瑜,在宋佩瑜说完话后,忽然笑出声来,感叹道,“狸奴长大了,不仅有心上人,还知道要瞒着。”
宋佩瑜习惯性的否决,“没有心上人,我只是还不想娶妻。”
“你有”宋瑾瑜语气笃定。
“难道是穆氏的姑娘?你与景珏不同,他娶不得穆氏的姑娘,你却无需有那么多的顾虑。或者……”宋瑾瑜望着宋佩瑜脸上几不可见的表情变化,漫不经心的猜测,“你喜欢的不是姑娘?”
宋佩瑜放在桌子下的手蓦然握紧,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给宋瑾瑜,才会让宋瑾瑜一下子猜准。
半晌后,目光始终放在宋佩瑜身上没挪开的宋瑾瑜若有所思的道,“这次没有反驳,看来确实是这样。”
“没有”话音出口,宋佩瑜就听出了心虚,不由懊恼的垂下头。
“你……”宋瑾瑜惯常从容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迟疑,终究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完,而是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又朝下指了指,满脸询问。
宋佩瑜:……
他为什么看懂了?
他不想看懂?!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袭上宋佩瑜心头,他自暴自弃的将头埋在手臂间,死死的趴在桌子上,闷声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轻笑声传入宋佩瑜的耳朵,紧接着是宋瑾瑜轻松的语气,“罢了,你早些休息,等到以后想娶妻了,再与你大嫂说也不迟。”
宋佩瑜猛得抬起头来,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憋气还是因为羞涩红了大片。
宋瑾瑜正坐在原位,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逼我娶妻?”宋佩瑜像是对猛兽百般试探的小奶猫似的,小心翼翼的觑着宋瑾瑜的脸色。
宋瑾瑜睨了宋佩瑜一眼,淡笑道,“你心不在此,我为什么要逼你。”
设想过太多艰难险阻,也听过太多的否认。
难得宋瑾瑜表现的毫不在意,宋佩瑜反而觉得可疑。
他总觉得宋瑾瑜只是表面不在意,等会离开天虎居,就会让人调查他的人际关系,势必要找到那个让他‘不务正业’的人。
宋佩瑜脸上的神色过于明显,宋瑾瑜想要装作看不见都难。
宋瑾瑜摇了摇头,感叹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宋佩瑜双手杵在桌子上,沉默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此时此刻,无论宋瑾瑜说什么,他都觉得宋瑾瑜是在套他的话。
宋瑾瑜已经很久没见过宋佩瑜如此情绪外漏的模样了,颇为稀奇的多看了一会,眼看着宋佩瑜要恼羞成怒,他才再次开口,“狸奴,我想告诉你,世俗规则是用来束缚庸人的工具,而你,会是制定规则的人。”
宋佩瑜万万没想到宋瑾瑜居然会说出这般狂妄的话来。
但宋佩瑜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往小了说。
宋瑾瑜带领宋氏投奔永和帝,就是违反了世俗对忠的要求。
结果呢?
虽然宋氏的名声在九国中褒贬不一,却在宋瑾瑜的带领下绝处逢生并一飞冲天。
往大了说。
在宋佩瑜的时代中,青史留名的周武,她流传最广的事情中,哪件不是违反了世俗的潜定规则?
结果呢?
当所有爱她恨她的人都化为飞灰后,史书上仍旧被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笔画。后人只会记得她,而不会记得那些骂她的人。
抛开伦理纲常,宋瑾瑜的话就是对他最高的期盼。
宋佩瑜真的很难不怀疑,宋瑾瑜已经看透了他是对谁心动。
可惜直到宋瑾瑜离开,宋佩瑜也没有勇气开口问,宋瑾瑜是不是知道他心中惦记的人是谁。
宋瑾瑜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直接告诉叶氏,宋佩瑜不喜欢姑娘,在宋佩瑜改变想法之前,不必再给宋佩瑜相看人家了。
叶氏刚开始还没明白宋瑾瑜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宋瑾瑜满脸无奈的将‘断袖’、‘龙阳’说出口,叶氏才恍然大悟。
叶氏不能接受这个理由,从宋景明的长子出生后,她就心心念念的等着抱宋佩瑜的孩子。
宋瑾瑜却突然告诉她,除非宋佩瑜改变主意,否则她再也不能抱到与宋佩瑜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孩子。
眼见着叶氏冲动之下,就要趁着夜色去天虎居找宋佩瑜问话,宋瑾瑜满脸无奈的挡在门前,“我当年娶你的时候,也没想要孩子。”
叶氏脸上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愤怒和焦急立刻变成了诧异,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宋瑾瑜,抖着嘴唇道,“你知道?”
叶氏自问嫁给宋瑾瑜这么多年来,操持家事打理族中庶务,没有半点亏心的地方。
她唯一觉得愧对宋瑾瑜的地方,就是当初议亲的时候,家中隐瞒了她难以生育,也许这辈子都不能有亲生子的事。
叶氏年幼时曾经在冬日落水,从此就落下的宫寒的毛病,看了许多名医,都不能保证她成婚后能正常生育。
后来她也确实子嗣艰难,却因为婆母不喜欢她吃那些求子的药,只能用药膳慢慢调理,等个不知道是否会有结果的结果。
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让她在成婚的第七年生下宋景明。
期间宋瑾瑜别说是纳妾,连通房都没要过,也不止一次的对叶氏承诺,就算始终没有孩子也不要紧,以后过继宋二的长子或者幼子。
宋瑾瑜点头,将叶氏半揽在怀中,带离了门的范围。
“议亲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父亲母亲因此对这门婚事犹豫,但我喜欢你,便求他们假装不知道。”宋瑾瑜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轻描淡写的道,“我们这些年也算举案齐眉,我想让狸奴也能自己选择。”
叶氏怔怔的望着宋瑾瑜的侧脸,最终还是含泪点了头。
之后两天,宋佩瑜都是一大早就去找吕纪和,然后整天带着襄王到处走动,丝毫没有进宫的意思。
东宫也始终都没传出消息,要宋佩瑜进宫。
直至第三天大朝会,宋佩瑜一如往常,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进宫去找重奕,却被拦在了东宫之外。
拦住宋佩瑜的郝石,吞吞吐吐的告诉宋佩瑜。
重奕生病了,永和帝下旨让重奕安心养病。
在重奕病好之前,禁止任何人去东宫探望。
这段时间内,宋佩瑜也不必再专门陪重奕上朝。
第68章
被拦在东宫之外的宋佩瑜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发现郝石平静外表下的紧张。
他先退后半步,等郝石脸上的神色不再那么紧绷后,才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与郝石道,“距离大朝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不如让我进去看看殿下的情况如何,也好能放下心来。”
郝石脸上立刻浮现为难,语气冷淡的道,“陛下有旨,要我守卫好东宫,将闲杂人等都拦在外面,让殿下能专心养病。”
宋佩瑜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满脸无辜的开口,“可我又不是闲杂人等。我既是殿下的伴读,又是东宫太子宾客。因着鸿胪寺的事忽略了殿下,以至于连殿下生病的事,都是今日才知晓,已经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就在东宫大门之外,不见到殿下安好,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论起口才,就算是十个郝石也比不上一个宋佩瑜。
郝石说不过宋佩瑜就闭上嘴,像是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似的立在宫门之前,说什么都不肯让宋佩瑜进去。
两人僵持了半晌,宋佩瑜妥协似的将双手搭在一起,无奈道,“那就劳烦郝大人为我带话,问候殿下安康。”
郝石闻言点了头,却始终都不肯与宋佩瑜对视。
宋佩瑜见状,只能转身离开,先去大朝会。
背对郝石后,宋佩瑜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东宫出事了,或者说重奕肯定出事了。
郝石虽然始终都拦在东宫门口,不让他进去,言语间却没对他设防。
算算日子,重奕是三天前,也就是上次大朝会那天突然病倒。
然后永和帝就封锁了东宫,令重奕在东宫‘安心养病’。
且不说那日宋佩瑜见到的重奕精神极好,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病气。
就算重奕真的病了,依照正常情况,宋佩瑜也不会直到三日后,才从郝石口中知道这件事。
必定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能在宫中做到这点的人,唯有永和帝。
有那么个瞬间,宋佩瑜怀疑过宋瑾瑜卖他,以至于重奕遭殃。
这个念头只在心头打了个转儿,宋佩瑜就知道他错的离谱。
重奕在宋瑾瑜与他谈心当天就病倒了,依照他从郝石话语中推测出来的信息,重奕‘病倒’的时间早于他与宋瑾瑜谈心的时间。
如果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没弄明白的事,才会导致重奕‘病倒’,没道理他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
那……
宋佩瑜的脚步顿住,表面平静的脸上透着深深的茫然。
是书中的情节开始了吗?
永和帝毫无预兆的厌弃重奕,甚至到废太子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永和帝姐弟三人那么宠爱重奕,必然不会再出现书中‘重奕被逼着监斩母族,硬生生的熬了暗无天日的十年。’那种惨烈的情况。
可重奕这才刚被册封为皇太子,就‘病倒’,甚至到了封宫的程度。
除了走剧情之外,短时间内,宋佩瑜委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想起穿越前看得种种小说,宋佩瑜更觉得满心茫然。
他抬头去看东边升起的朝阳,不禁产生深深的疑问。
难道书中的世界,真的会有传说中的世界意识存在吗?
哪怕他做得再多,都抵不过世界意识的‘拨乱反正’。
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你自己在这,殿下呢?”吕纪和特有的懒散声音从宋佩瑜身后传来。
宋佩瑜扬起个不达眼底的笑,转身认真的望着吕纪和,反问,“你不知道?”
吕纪和走到宋佩瑜身侧后,毫不客气的送上白眼,小声抱怨,“大早上的,你们又犯什么毛病?”
他早就发现,这几日宋佩瑜都老老实实的招待襄王,没往东宫跑。
原本他还以为是宋佩瑜与重奕回到咸阳后,知道分寸了,才没继续像往日那般黏糊,没想到居然又吵架了。
宋佩瑜收了笑意,将刚才在东宫大门口时,郝石与他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吕纪和。
吕纪和听着宋佩瑜的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连眼中的困意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抬头直视宋佩瑜的双眼,“我不知道。”
在宋佩瑜告诉他这件事之前,他也不知道重奕在三天前就‘病倒’,正在封宫养病。
宋佩瑜闻言,眼中的冷漠反而稍稍褪去了些。
他最怕的是周围所有人都一夕之间变了样子,或是对重奕的态度改变,或是对重奕的记忆出现偏差……甚至重奕这个人都发生改变。
吕纪和这个反应,反倒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宋佩瑜忍不住将手搭在额头上,露出个苦笑来。
所谓关心则乱,他完全没法摆脱重奕给他带来的影响。
因为重奕‘病倒’的事,宋佩瑜与吕纪和都没有说话的兴致,脸上皆是沉思之色。
他们都想不通,永和帝那副恨不得与重奕父子对调的模样,为什么会突然翻脸。
说是突然翻脸也不妥当,无论他们父子间发生了什么,永和帝既然选择封宫,就是不希望这件事被外人知晓。
起码能代表永和帝还没完全放弃重奕。
虽然重奕不在,但宋佩瑜还是去了往日里在大朝会的位置落座。
期间永和帝亲自将重奕旧伤复发,要在东宫养病,所以才会缺席大朝会的事告诉群臣。
宋佩瑜垂着头,在心中快速又仔细的分析永和帝话中的每一个字。
他发现永和帝言语间,对重奕既有心疼又有维护,与往日的态度几乎没有区别。
若不是永和帝下令,不许任何人去东宫探望重奕,连宋佩瑜都会相信重奕真的是旧伤复发,需要静养。
下朝后,宋佩瑜长久的站在勤政殿殿前没有离开。
吕纪和皱着眉头从内殿出来,见到宋佩瑜脸上的凝重,轻嗤了声,伸手在宋佩瑜肩上推了下,低声道,“别想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去问问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问过父亲,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殿下‘病倒’的事。”
宋佩瑜长长的呼了口气,紧绷的肩颈稍稍放松了些,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去,“不用问了,我哥若是知晓,不会不与我说。”
理智回归后,宋佩瑜坚信,无论宋瑾瑜是否知道他对重奕的心思,都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瞒着他。
见到宋佩瑜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脾气更糟糕的吕纪和,郝石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更糟糕了。
他甚至直接转身,试图在宋佩瑜与吕纪和走到东宫大门口之前,就躲到东宫大门之内。
可惜宋佩瑜与吕纪和都不给他这个机会,还离得好远,就高声呼唤‘郝将军’,让郝石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宋佩瑜已经在郝石身上用尽所有办法,他双手抱胸,沉默的看着吕纪和单方面仗势欺人。
被欺负的是郝石,始终都没办法达成目的却是吕纪和。
与更早的时候,发生在这个地方的场景何其相似。
宋佩瑜闭了闭眼睛,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吕纪和与郝石的对话,免得吕纪和为了从郝石口中逼问出有用的消息,将自己架的太高下不来台。
他望着仿佛油盐不进的郝石,突然道,“如果我能求到陛下开恩,是否能见到殿下?”
郝石垂下眼皮,闷声道,“有陛下的旨意,您自然可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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