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宗主倚着面首上下端量了说话的儒士一眼,面露可惜:“国门主若是羡慕,也可尝一尝奴家的勾魂钟呢!”
熊部熊主盛怒冲顶,身形在熊与人之间变换,眼见便要暴走。
正气门晏门主掌中笔刀轻点古卷,轻笑:“天任殿上这般饶舌,可不太讲究。”
熊部熊主睨着晏门主掌中笔刀古卷,脸皮子一抖,身形瞬间定在人形,虎着脸轻哼了一声。
国字脸的国门主抚着三寸长须哈哈一笑,顶着一脸儒门正气,朝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凤元九与灵门宾客席位上的康玄一一拱手:“老夫的错!老夫的错!改明儿天机阁法会上,凤上尊与康尊主喜结连理之时,老夫定送上一份厚礼以贺二位天作之合。”
这个国门主果然如康玄一所说那般——生得一脸儒门正气,偏长了一张嘴,最爱吊着不伦不类的书袋子到处横插一脚。
凤元九略欠身,打了个稽首:“贫道便先行谢过国门主肯赏光了。”
国门主又是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能见证玄灵二门亲如一家也是老夫之荣幸,届时老夫定要多饮上几壶神仙酿和九阴涤魂酒!”
儒家两门,素来同气连枝。
国门主这一番表态,必是与晏门主通过气的,足以代表整个儒门。
康玄一举杯,朗笑:“九阴涤魂酒不易得,那神仙酿却是保证能叫国门主饮个痛快!”
素来与灵门不两立的儒门双圣当先表了态,灵门诸尊主自是不甘落于人后,纷纷出言相贺。
玄门三派。
太清派掌门一脉早有共识,自无异议。原大长老一脉经方才那一番动作,已然被消磨净了心气儿,得以留在殿内的几位上尊与掌院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
紫霄剑派五剑主与玉虚派玉虚七子,神念交流了一瞬,纷纷闭紧嘴巴保持了沉默——左右是太清掌门与灵门圣子结为道侣,顺利,他们可坐享玄灵两门联手的好处,不顺利,折损的是太清的脸面。
唯有妖族各部最是喧嚣。
你言我语,说来说去,始终没个章程出来,倒是几次三番惹得儒门晏门主指尖抚笔刀,灵门诸尊主魔意翻涌。
还是鹰主和蛟主妫海正真看着实在不像,才联手压下了那些个仿佛脑子有大坑的不和谐的声音。
凤元九端坐于大殿之上,静观此事总算尘埃落定。
清冷的眉眼染上一丝浅淡的笑意,凤元九慢条斯理地举杯,风淡云轻地道:“如此,凤某便于天机阁法会上恭候诸位道友了。”
康玄一动念瞬移至凤元九身畔,长身立于宝座旁,掌心搭在凤元九肩头,举杯:“康某与元九一道恭候诸位前来观礼。”
康玄一这番姿态,无异于以行动否认先前阴宗主那一声“联姻”。
灵门诸尊主、儒门众至圣、妖族各部妖主,以及玄门列位上尊,见状心中各有计较,却皆未宣之于口,只不动声色地举杯以示应下了邀约。
余下自是和乐融融,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一番饮宴。
宴罢,各方宾客尽皆散去。
弟子门人聆听完掌门法旨,退出大殿后。
殿中只剩下百里长空、玄清上尊、秦长生和凤元九。
四人距坐一席。
玄清上尊捏诀布下隔音屏障。
秦长生执壶斟灵酿。
百里长空指尖转着秦长生给他斟满酒的玉盏,端量着凤元九掌中紫金封天印,直接开门见山:“金印可否予我一观?”
凤元九立时动念。
紫金色封天印当即拖着瑞气长尾,飞至百里长空手边。
百里长空将紫金封天印拿在掌中,细细地把玩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后,不动声色地将紫金封天印递给玄清上尊:“师弟且看。”
玄清上尊接过紫金封天印,略一查看,他那素来风淡云轻的神情便为之一变,盯着百里长空讶然问:“这是?”
百里长空含笑颔首:“师弟且细看。”
玄清上尊收回视线,依言细细端量掌中紫金封天印。
待将紫金封天印每一分都探看得清楚明白之后,玄清上尊将紫金封天印递还给凤元九,长吁一口气,轻叹:“大师兄慧眼如炬,星辰自愧弗如。”
百里长空摇头,不敢苟同:“师弟何必妄自菲薄?不说你与元九并不熟悉,便是我身为元九之祖师,也不曾算到他竟有这般造化。”
玄清上尊抚掌轻笑:“那便是合该我太清的气运了!”
百里长空与玄清上尊相视而笑:“时也!命也!妙歌应下天道变数之时,便注定我太清当有这番气运!”
两位大佬爱上打哑谜。
凤元九听得一头雾水,只知紫金封天印这一番变化并非坏事。
难得见素来稳重的座下弟子露出这般懵懂模样。
秦长生低笑一声,将斟满灵酿的玉盏推至凤元九身前,含笑道:“这掌门金印传承亿万年,只传至你手中时形态发生了变化,成了我太清开派祖师太清上尊执掌时的模样。”
百里长空闻言,不禁又是一阵朗笑:“你们有所不知,我太清开派祖师太清上尊飞升上界之前曾留下一句谶语,言道这金印重振宝威之时,便是我辈修士斩落藩篱飞升上界之日。”
说着,百里长空自嘲一笑,“自天锁现世,我辈修士再无人飞升上界。为觅得斩落天锁,飞升上界之法门,我曾日夜参悟这金印百年,却始终不得其法。本以为是时机未到,没想到却是因为我不是这金印所等的救世之主。”
救世主?
可算了吧,头小戴不动这么大的帽子。
他只是长生路上一名平平无奇的小修士,待康玄一体内灵元与魔元彻底交融,回归混沌,他可是要卸任的。
凤元九不动声色地恭维百里长空:“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许是正因为有祖师那百年参悟,才有今日这紫金印于我掌中重现天日。”
百里长空轻笑。
他家这个徒孙,生了一副清冷出尘不染凡俗事的超脱姿态,实则满肚子鬼心眼已然密成了蜂窝了:“你倒是生了张巧嘴。”
凤元九泰然自若,只当这是一句夸。
百里长空失笑,指尖点着几案略作沉吟,问凤元九:“可能细说一下你炼化这金印的过程?”
事涉七绝琴,自是不能细说。
凤元九摇头,面无表情地避重就轻:“这金印认主,并无什么奇特之处,无非是脑子里多了些东西罢了。”
说着,凤元九做恍然状,抬眼问百里长空,“这金印显出原形,莫非是与弟子识海中多出来的功法神通有关?”
百里长空莞尔,于此未置可否,更是从善如流地顺着凤元九的话音,问他:“你识海中多了些什么?”
于此,凤元九丝毫未做隐瞒,如实道:“我太清之立派根由、太清之亿万年传承、太清一卷五经十二神通之修行妙法,更有掌门金印之诸般赏罚妙用,以及这掌门金印自身的攻守法门。”
百里长空闻言,不禁看向玄清上尊。
玄清上尊转着掌间珠串与百里长空对视一眼,兀然轻笑,笑声里溢满了愉悦:“好!很好!不愧是九州之变数!师兄着实为我太清选了一个好掌门人!”
百里长空笑道:“既如此,便请师弟日后多看顾元九,助他坐稳执掌之位。”
玄清上尊闻言扬眉:“有师兄在,又有长生在,何须我这个闲人帮扶他”
百里长空但笑不语。
玄清上尊略微色变:“师兄可是又要瞒着我去行那凶险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晨跑歹我!明天绝对不去跑了!
第164章 红帐高悬
百里长空浅酌一口灵酿,风淡云轻地道:“师弟稍安勿躁,不是甚么凶险事,不过那事颇为紧要,届时我恐难他顾罢了。”
玄清上尊将信将疑:“你与三师兄的肚肠都是那没锯嘴的葫芦,素来最能藏事情,恐怕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叫我知道所行之事是否凶险。”
提及万长青,百里长空沉默了一瞬,笑道:“师弟且安心,为兄不会叫你独问长生。”
玄清上尊轻哼:“那你也要说清楚要去做甚么,不然我可不会叫你的徒子徒孙扰我清静。”
百里长空莞尔。
似是实在拿玄清上尊没有办法,无奈笑道:“故人之子身受重伤,要借我太清界阳池疗伤。你也知界阳池乃是我太清禁地,外人不得入内。我于卸任之前,行使掌门特权允诺外借界阳池已是破例,如今自然也只能我去替故人之子护法。”
这话说得,可真就是艺术本艺,避重就轻到了极致。
凤元九神念不动声色地在百里长空身上打了个转,垂眸抿了一口灵酿。
玄清上尊捏着珠串,审视百里长空良久,轻嗤:“大师兄,你看我可是修道修糊涂了?”
百里长空含笑道:“小师弟天纵之姿,师父一直说你是我等师兄弟中最为聪颖之人,只会越修越通透,哪里会变糊涂?”
“这就是了。”
玄清上尊盯着百里长空不紧不慢地道:“月前,凤元九归山,不几日,凌霄上尊来访,随后凤安澜直闯元和殿,又三日,师兄突然便要卸任掌门……”
玄清上尊神色微冷,“敢问师兄,你口中那故人之子可是凤如玉?”
百里长空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甚至含笑赞道:“小师弟果然心如明镜。”
玄清上尊神色愈发难看:“据我所知,那凤如玉可是被封黎炼成了人傀的!”
何止是人傀,还是弑亲人傀呢!
百里长空垂眸轻叹,故作一副无可奈何状:“就知道瞒不过师弟。”
玄清上尊攥着墨色珠串往几案上一拍,含怒道:“大师兄!”
百里长空无奈轻笑:“就知道你一准儿会恼,才没有直言相告,却没想到小师弟镇日里在玄清殿里清修,竟也将门内之事了解的这般透彻。”
“亏你还笑得出来!”玄清上尊似是气急,指着百里长空冷叱,“凤如玉已然被炼成了人傀,你要如何救他?舍身饲魔?还是李代桃僵!”
舍身饲魔?李代桃僵?
若只是救人傀便需如此,那么救弑亲人傀,还是一双的话……
凤元九猛然抬头,看向百里长空:“祖师……”
百里长空抬手示意凤元九稍安勿躁,轻描淡写地道:“师弟莫要危言耸听,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再者说了,如玉被封黎抽取的神魂已然回归道体,我不过是为其护法罢了,顶破天也就是耗损些许灵元。”
玄清上尊冷笑:“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代师兄入界阳池给那凤如玉护法,师兄留在外界给凤元九坐镇,岂不两全其美?”
“倒也未尝不可。”
百里长空先是满口应下,复又不动声色地道,“只是三师弟门下那些徒子徒孙着实恼人,视我竟如仇敌,若无小师弟在外坐镇,他们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
说着,百里长空言语微顿,故意看了凤元九一眼,轻叹,“待小师弟自界阳池里出来,三师弟门下不知还能残存几人。”
凤元九:“……”他长得像刽子手么?
玄清上尊神色微变。
继任大典上那一出闹剧尚有余韵,他家大师兄此言倒真不是危言耸听。
如今掌门一脉的话事人可是凤元九,凤元九对他家三师兄的徒子徒孙可没有香火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仇。
一个辣手无情的凤元九,再加上一个杀伐果决,护犊子无比的秦长生……
他若是放任不管,待他从界阳池出来,他家三师兄的道统恐怕就断绝了。
玄清上尊轻叹,神识锁定在百里长空身上,问:“大师兄,那凤如玉的神魂当真已然回归道体?”
百里长空颔首,泰然自若地道:“自然。”
玄清上尊盯着百里长空,又问:“大师兄入界阳池,当真只为他护法?”
百里长空依然颔首,面不改色:“当真。”
玄清上尊垂眸。
也未说信还是不信,沉吟了稍许,便对凤元九道:“但有难事,只管来玄清殿寻我。”
他祖师就是他祖师。
将步步为营、以退为进,睁眼说瞎话的技能运用得堪称炉火纯青,不动声色间便忽悠得玄清上尊安心留在外界为他执掌太清保驾护航了。
就不服不行。
凤元九用面无表情掩饰着内心纷乱的思绪,躬身执礼:“必少不得叨扰玄清上尊。”
玄清上尊颔首。
抬手虚抓,招过飞向他的传音符,略一探看,无奈道:“章小子闹到了我玄清殿上,师兄若无他事,我需得回去看看。”
百里长空摆手示意:“且快去吧!莫教他闹大了,元九不好通融。”
玄清上尊眉峰一动,当即足下生云霞,离了天任殿。
待玄清上尊离去。
百里长空拂袖重新布下一道隔音禁制,与凤元九交代说:“玄清上尊看似冷情,实则最为爱护你们这些弟子不过,你若有难处,尽管去寻他。”
凤元九躬身应诺,旋即问百里长空:“祖师,方才玄清上尊所言可是当真?”
百里长空轻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总归是我与蒙焱之间的因果,如何都要斩了才可求问长生,这一遭我妥不过。”
不是妥不过,而是不想妥罢!
说到底,大道万千条,他家祖师还是择选了最是损他利他人那一条。
凤元九起身,郑重行礼:“可有弟子能相帮之处?”
百里长空又是一声轻笑。
视线着落在秦长生与凤元九身上,风淡云轻地道:“此番我闭关,出关之日不知在几时。你们师徒二人,需得勠力同心,护我太清安稳度过天地大劫。”
118/129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