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碗香甜桂花糊下肚,风忆雪觉得意犹未尽,竟舔着木勺又叫了下一碗,但他按照菜单顺序点,从不重样,“怎么,徒弟心疼钱呢?”
“……”
这条街也就点点长,甚至比不上轩辕派山脚供人歇脚的镇子,毕竟那边总有人想登山求仙问道,自然日日气旺。可风忆雪就是如此厉害,逛了不到半个时辰,这吃吃那看看,愣是在买不了几个物件的地方把家底败光。
然而,单昀寒并不在意钱财,而是别的什么。
就很,不舒服。
可能是被人看久了吧。
“他们是师徒呢,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那你别怂。”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入单昀寒耳中,他一个眼神杀过去,直接让人家姑娘再没有离开板凳的念想。
下一碗即将食尽,风忆雪问道:“寒儿当真一口不吃?”
“不。”
“可甜了呢。”
“不。”
单昀寒正忙着往四周投放和善的目光,哪有时间理人?
下一刻,他刚转回头,冷意靠近,干燥的唇已被润凉覆上,红艳眼痣近在眼前,勾人心魂。唇齿微开,一股温流甜水缓缓流入,带着春日粉桃的气息,像是寻不到的情丝融进每一寸骨血之中,烫得人心尖滚烫。
“啊,师父和徒弟还能亲……”??????????q?
“原来他们是道侣啊!”
“一群死断袖,哼,害姑娘我白高兴这么久,走走走……”
人走鸟轰散。
“好喝吗,寒儿?”
单昀寒像是座喷发不久的烈焰火山,全身燥热的很,什么话都听不进。
可他破天荒地舔了下甘甜仍存的唇角,甚至意犹未尽,还咽了咽口水。
想必,是极甜的。
此时,铺子老板走了过来,看起来约莫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可她一个劲的道歉,不愿收钱。
“两位仙君哥哥,真不好意思,她们说话向来如此,别往心里去。既然是在我的地方带来不便,就不收银子了。”
风忆雪浅浅一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仙君?”
她答,镇子上的原居民就那些,看都看腻了,生面孔自然引人关注,更别提像他们这般出众的面容。
“噢?长的好看的都是仙君?”
店家摇摇头:“不,我奶奶总说很久以前有位白衣仙君经常来我们这,像你一样,很照顾我们的生意,几乎能吃完一天的量,吃不完的话会带走。而且,他们也成双成对,令人羡煞。但让奶奶她印象最深的是,仙君一来,妖魔鬼怪什么的就都消失了。”
风忆雪一顿,将怀中的灵符抽了出来,全部赠予她。
“既然姑娘不要银两,这是一点心意,能庇佑你们的小东西而已,收下吧。”
那小姑娘擦擦手,接过灵符装进腰间的布袋中,道:“行,谢谢仙君哥哥。”
“……”
没一会,小铺子失去来之不易的人气,又回归以往的萧条,小姑娘拾掇碗筷很快,干完活,她望着两位仙君哥哥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布袋被攥的很紧,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再等等,等走远些再……通知掌门。”
第56章 赶
在回客栈的路上,单昀寒简直就像个毫无神志的木头人,要不是前面有人牵着,怕是一步都挪不动。
到了房门口,他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寒哥哥是谁?”
指尖微曲,悬在半空,风忆雪愣了,许久都没能推开那道掺杂着腐朽味的木门。
就知道,不能让单昀寒的脑瓜放空,不然鬼知道他会联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寒儿又在胡思乱想。”
单昀寒:“……”
嗯,确实,自己发什么疯?
不就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不就是之前吐露真心,不就是风忆雪魂魄的执念……
寒哥哥。
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比风忆雪小,就连单昀寒这个名字,都是风忆雪在他身体里的时候起的。
那个人魂魄消散之际,要寻的人不叫小寒,而是寒哥哥。
那么,心心念念的寒哥哥是谁?
反正,有种直觉告诉单昀寒,所谓的“寒哥哥”不是他。
风忆雪真正喜欢的人,也不是他。
“大人,魔尊安插的监视者走了。”
好巧不巧,冷兰出现在两人中间,打断的不合时宜。可话说到一半,便被他家大人堵住了嘴。
“退下。”
有那么一刻,风忆雪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绝气息,好似寒冬再临,冰冻三尺。冷兰也很识趣,离去的速度堪比破天闪电。
不知这卧床六日的病秧子哪里的力气,竟一把钳制住想追问的单昀寒,直接将人抵在门上,丝毫不在意寥寥过往者的目光。
“寒哥哥是……救过我命的恩人,跟你不一样。”
如果可以,单昀寒恨不得把刚才的问题吃进嘴里,假装无事发生。
有什么好比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对风忆雪到底是什么感情,就在这像个哀怨的小媳妇一样问来问去。
丢人现眼。
“寒儿不喜欢我吗?”
风忆雪问得既直白又迅速,以至于当事人憋了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
什么是喜欢?哪种喜欢?
青梅竹马?兄友弟恭?师徒情深?
从未涉入男女之情的单昀寒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感情淡漠的冷血动物,对谁都没有特别强的感情。
不对,如果之前道侣契是莫须有的事,那当时……
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地想……
眼前的这个人。
这就是,喜欢吗?
还是因为他的人生里只有风忆雪的影子,再没有旁人,所以才会执着地追上去,想要这个人只属于他?若一开始陪伴他的另有其人,这份不明的感情依旧如此强烈吗?
“我不知道。”
不确定的回复堪比一盆冷水,浇灭了风忆雪所有期许,但,总比拒绝要好。他能从单昀寒迷茫的眼神里找到希望。
哎,喜欢这种事也要人教。
也对,与世隔绝十年的人,即便身体长开了,心智怕是还停留在十几岁。
他的小寒,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寒……”
不知是真的气力用尽,还是故作虚弱,风忆雪松开单昀寒的时候很缓,下一瞬又扶着门咳得厉害,猛然吐出好几口黑血,他避开了面前的人,却染得自己一身白衣污脏,又坠泥潭。
窒息,要窒息了。
闭眼前,他似乎感受到一滴泪落在了他的鼻尖,冰冰凉凉。但拥着他的怀抱,能驱走所有阴冷,是滚烫的。
他的小寒,怎么越来越爱哭了?
*
到了傍晚,市井恢复嘈杂,人声鼎沸,本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乌云突袭,天空最后的一抹斜阳就此退去。阴云中,一群玄衣男子御剑而下。他们身姿绰然,神情淡漠,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干净得不惹一片尘埃。
惊叹之余,无人欢迎他们的到来。
很快,热闹街景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变得凄冷空荡,仿佛来的不是神仙,而是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
他们丝毫不在意,可还是抓住了街上几个赶着收摊的商贩,问道:“这些天,有没有穿着与我们相似的人经过或停驻的?”
小贩神情慌乱,头也不敢抬地答:“仙君,我不知道啊,每天那么多人经过,谁能记得住啊?”
什么都还没做,高大的黑衣男子仅仅上前一步,就足够吓得小贩双腿发软。
“真…真不记得啊!”
等这些肃穆的冰块脸再有动作之时,他们想问的对象早已溜之大吉,跑得没影。
阴云散尽,天幕低沉,灯火下却只剩一片狼藉。寂静片刻,天降一抹蓝白银剑。剑上乘着位淡青墨衣的翩翩仙人,眉宇平和,***日,跟下面的冬日寒冰全然不同。
落地时,在场的黑衣人弯腰作揖:“参见师尊。”
离近了看,这人皮肤白嫩,看着年轻,声音却低沉,透着股别样的沧桑。
“人找到没?”
“尚未。”
“掌门,他们……往西边去了。”
异同的声音相撞,黑衣人看都不看一下,似乎眼里只有这位掌门。
“噢。我知道了。”
青衣男子走向街尾说话的小姑娘,沿路捡起散落一地的药草轻拍两下,放回原处后才叹道:“你们以后对这些凡人客气点,知道了吗?”
那些人面色如常,统一回道:“是。”
但姑娘战战兢兢,神色慌张,似乎很怕此人。吞咽好几次口水,她才问;“您答应我的……”
此时,在场所有黑衣人被青衣男子遣散,只剩他与她对望。
男子没回她,自顾自地盛起最后半碗桂花糊,坐在凳子上叹道:“香,和以前一样香。”
“难怪师父她老人家,这么喜欢吃。”
桂花碎小,给予的清香却沁人心脾,仿佛喝上这清透的甜水,一口便能将香味留在唇间。但勺子一遍遍舀向碗底,男子只不过闻闻。
最后,他对那姑娘笑道:“你聪明,胆子也大,资质根骨也不差,确实可以入派……”
但姑娘一惊,隐忍很久的情绪倏地爆发出来,竟流着泪哀求道:“我不去,我只想要奶奶,能不能把她还给我?”
“啊,那位老人家啊。她记得我的故人,小姑娘,你怎么能妨碍我们叙旧呢?再说,交予你的任务,似乎没完成啊。”
“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吧!”小姑娘激动起来,似是疯了,不断锤着残破的木桌,锤到双手鲜血淋漓,极近崩溃。
许是水花溅到了青衣男子的身上,脸一拉,阴沉的像换了一个人。
“还没人敢在本座面前拍桌子,你是第一个。”
听到这句话,姑娘不说话,更是瘫坐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好几次,她颤抖着起身想要收拾残羹,最后都不了了之。
“本座让你及时通报,可你……罢了,重伤的人也跑不了多远。”男子起身,一把蓝白灵剑召之即来,似有呼风唤雨之效,天地暮然闷雷滚滚,电闪雷鸣之间,他留下一声叹息:“下毒之人,品行拙劣,怎可入我苍苍轩辕?”
“本座,这是替天行道。”
大雨滂沱,那姑娘像是陷入无可自拔的泥潭,怎么都无法从地上爬起来,男子的声音空灵,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但一道道银光劈开黑云,滚着声声炸雷,不停地砸向满是淤泥的大地,离她极近。
死定了。
电光火石间,她怀里闪着微弱星光的布袋飞出,化作长夜中的银河,拼尽全力抵御着世间最肮脏的黑暗。
姑娘缩成一团,被护在寒冷的灵光之中。闭着眼,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来自天空的怒吼在耳边呼啸,似千军万马奔腾,有吞倾山河之势,势必要吞灭她周身这微不足道的灵光。几轮下来,符咒残破,但星光不灭,再弱小也不愿放弃抵抗。
天空许是疲了,慢慢地,雷电退回云中,雨水也缓缓而下,直至不见踪影。
残符被灼烧的不成样子,落在小姑娘泥泞的手掌中,风一吹就散,像是夜间萤火,又似天边星辰,再也抓不住了。
与此同时,离花辞镇极远的西南小城,在荒无人烟的断壁残垣中,也见得这一景象。
“怎么……怎么回事?!”
自午时起,单昀寒就没消停过,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细究风忆雪突然倒地的原因,只知这人脉搏变得时有时无,堪称濒死。
不是没想过吃食或者汤药里有什么致命物,可每一样他都仔细查过,没发现任何端倪。
所以,他顾不上御剑留下的灵气会不会被人发现,拼死赶往边洛城,黎炎曾提到的地方。
若是那该死的尊令,就算要了他这条命,他都要给风忆雪解开。
可细想的话,会发现几个月之前,风忆雪也是这样的状态。
就好像,这人患了什么顽疾旧疾,隔断时间就要发作。
对,旧疾。
他一定要把风忆雪的病治好。
马不停蹄地赶路,跨过峻峰险山,单昀寒本就薄弱的灵力几近耗尽,他抱着希望,还以为到了目的地就能立马找到解救的法子,可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抔黄土和几处荒弃的破屋烂瓦,别说人了,连活物都不见一个。
可能是虚耗过度,困意席卷上头,单昀寒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力将风忆雪背到其中的一间屋子中。进屋的那刻,他实在撑不住了,即便用尽灵力也做出了一道屏障,以保风忆雪魂灵不散。
星河灿烂,孤寂伴身。
梦中,眼前还是那一席如雪洁白,手中锋利发亮的弯刃却显得格外肮脏,猩红的血珠似屋檐雨滴淌下,嘀嗒,嗒嘀,声声入耳。
为什么……
为什么要……
再醒来时,凄冷的屋子竟多了一分生人的气息。
睁眼时,落雪已召至手中,一瞬的时间,锋利的刃间抵在第三人的脖子上,半空悬着的赤焰滋滋作响,衬得那人白皙嫩颈上流出的鲜血更艳。
单昀寒转至对方背后,看不清敌人的面庞,他威胁道:“别动。”
余光中,风忆雪正躺在他的左方,胸腔起伏均匀,像是睡着了一样。
幸好。
可刀子架在生死之前,被他扣住的那人居然还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三十年过去,你都死过一次了,居然还为了他们对我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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