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黎潇和公孙郅不是一同被风忆雪斩杀了么……
同归于尽……
难道,那个人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么?
许久不应,惹得黎潇不耐烦极了:“殷寒!姐姐我在跟你说话,给点反应啊!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单昀寒依旧没理她,而是缓缓起身随便抓了件衣服就走了出去。他想唤小烛,却发现原本热热闹闹的村子万籁俱寂,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在地上,毫无意识。
“你...?!”
他凑上前去挨个探查,见人鼻息仍在,脉搏跳动,这才歇了口气。
可跟在他后面的黎潇更为不悦,眼见那忍了又忍的怒火就要随着她的鞭子打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一心护着他们?当初你怎么魂飞魄散的,还需要复述吗?”
“不用。”单昀寒仍在找小烛,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懒得顶嘴。
“噢,原来你知道,记得啊?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使你复生花了多大力气?差点就死在那人渣手里!他们对你好,都是假的装出来的!就想让你替他们滋养那助长修为的花草而已,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单昀寒面无喜怒,似乎一点都不为所动,黎潇气急了,死死地拽住他,深眸里藏着吞天怒火,似要将这个冥顽不灵的人烧得连渣都不剩:“殷寒,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你牺牲自己隔绝人魔两界,换来数十年的祥和,可那是暂时的啊,无论是你活过来还是魂魄散尽,只要这层阻隔的屏障不存在了,两界照样打起来!呵,多亏你啊,把我和其他人关在外面...整整三十年啊!回不来...他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
倾吐道最后,一丝惆怅与哀伤悄然浮现,单昀寒却皱眉问道:“所以你为了招兵买马再打一仗才回来的吗?”
“放屁!!!”
黎潇一抬眼,方才的暴怒瞬时化作冬日寒冰,冰凉无比:“阿寒,好歹我也是你的血亲,你就这般看我?”
单昀寒眉头紧锁,不以为然:“不然呢?你在地窟亲口承认,想杀了我这个懦弱无能的魔尊,想自己登位,想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今天?”
“你!!!要是我想杀你,还用等到今天?!”黎潇一抬手,看样是准备一巴掌扇来。单昀寒直直望着,可迟迟未等到那一掌,只听得声叹息。
“我比你年长好几岁,也算看着你、陪着你长大的。是,我没法理解你,甚至气到想杀了你。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小时候抓着我手不放,要我带你骑大马、耍长鞭的阿寒。”
“你性子孤僻,跟谁都处不来,所以同龄的孩子总欺负你。我每次见了,都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你不想再受欺负,吵着要学这学那,可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一点,又被先主送到战场上,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你说,不愿当魔族,不愿修魔,更不愿与任何人相处。连我也不例外,无论是谁接近你,你都会伤害自己......那时候,真的快被你逼疯了。”
单昀寒一愣,脑海里想起另一个深沉而绝望的声音。
“小寒...我给你吹吹?疼不疼啊,你不疼我心疼啊...求你,别逼我了,我真的***,真的。”
于是,他低下头,不知向谁道歉:“对不起。”
可他的声音小到自己都会怀疑有没有说过,黎潇自然听不见:“你的偏执过了头,真的让所有人都害怕。所以,我去当你的护法,做魔界的冲锋大将,走得很潇洒的,想着也许离得越远,离得越久,哪天我凯旋归来,那个傻乎乎的小阿寒也会回来呢?”
黎潇说到动情,差点把眼泪说出来。可单昀寒一脸的不可置信,让她把愣是把泪花逼了回去:“哼,你忘得倒是干净,但我记得啊,而且记了三十年。在你完全消失前,传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是...”
“阿姐,对不起。”
单昀寒心头一沉,也没反驳。
是的。
当时确实很后悔,后悔到死还怨念长存…
他避开黎潇那过于炽热的目光,微怔不语。把不光彩的陈年往事拿出来说,难免有些难堪,更别说自己的脸皮薄如纸,更是一点就着,快烧起来了。
“那是姐姐此生最悔恨的一天,没来得及救你,更是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见单昀寒身子僵直,处处都不自然的样,黎潇直接上手,微微踮脚一把抱住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傻弟弟,宛若骄矜的孔雀猛地低下了头,将多年的哀怨都埋在单昀寒肩头,肆意倾诉。
“我一直想告诉你,没关系,真的。姐姐不跟你这傻子一般见识,一点都不生你的气,只要你回来就好。”
单昀寒本要推开她,一听这话,双手悬在半空久久难动。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黎潇根本就瞧不起他,幼时让她教,也是一脸鄙夷地拒绝,再后来又处处与他作对,下手也从没轻重,若不是有尊令,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说出的真心话,能信吗...
“你看,只要你随便道个歉,姐姐立马就原谅你了。”
“阿寒,别走了好不好?就乖乖待在这,虽然我讨厌这些人,但他们待你好,我就饶过他们。”
“你是我最后的亲人,真的,我没法再失去……”
最后的亲人……
午时阳光正毒,再加上方才溺水的不适,难以挣脱的拥抱,每一样都让单昀寒觉得***,晕晕沉沉,总有种快倒下去的无力感。
“想睡就睡吧,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会消失的...”黎潇的声音轻缓温柔,似有安神镇魂之效。她轻拍怀中人的脊背,抚着他湿漉的长发,哄小孩般哄着,“阿寒乖,阿寒最乖了.....乖阿寒,来,告诉姐姐,轩辕派那些小仙君……藏哪了?”
不对劲。
是安魂术。
“落雪。”
趁着意识尚存,单昀寒召出的剔透银匕深深地扎入大腿侧边,强烈的疼痛一下让他瞬间清醒过来,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原来黎潇这一串动情的肺腑之言,不仅仅是为了叙旧。
套话才是目的。
黎潇被他猛地推开,脸上豁开一道口子,自然少不了火气,咬牙切齿道:“阿寒!姐姐是在保护你,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一次?再不说出他们的下落,下次来的就不是公孙旭了!”
“我谁都不信。”
虽说黎潇一言一行,着实动情,但任谁醒了,都没法一下子接受曾经刀剑相对的敌人转了性,说要保护他,爱护他,什么都是为了他。
“殷寒,你是不是把我跟这帮白眼狼相提并论了?!你在位孤立无援时,我有抛弃你吗?我也是为了你在搏命啊!你身死时,是我用毕生修为留住你的魂魄,护住你的残躯啊!我失去了一切,在外漂泊,像狗一样被人喊打喊杀追着......”
“对我们,你的心永远是冷的,怎么捂都不会热……”
黎潇阖上双眼,似是哽住了,不想再说下去。
待她缓过精神,突然一脸嘲讽,指着地上还未苏醒的村民,冷笑道:“你以为他们这些轩辕氏后人就有多高贵纯洁吗?以你血肉魂魄滋养的花草,是可以医治百病,增强体魄,甚至还可以增进修为,加快结丹。”
“要知道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他们只要沾了,就戒不掉。你真以为他们是出不了魔界,回不去吗?”
“他们离不开这里,离不开灌入心骨的毒药啊!”
“对了,姓风那小子也是一样的。啊,多亏他体内本就有你的魔气,那药效更甚,他会不由自主地靠近你,寻找你,对你马首是瞻,为了你付出一切都毫无怨言。”
什么?
她指的是谁...
一瞬间气血倒流,头疼耳鸣,单昀寒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哪哪都不正常。
“...闭嘴。”
黎潇充耳不闻,反而越说越带劲:“还有,你不知道这个地方以前被屠过吧?为什么公孙家的人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他们的藏身地?还不是因为我与你血脉共生,只要你的魔气还在,自然能感应到的。”
“对,就是我指引他们来的。要怪就怪你设下的结界薄弱,又或者是只针对魔族,公孙家那帮废物都能找进来……”
我知道……
知道的……
“闭嘴!!!”
一字一句刺入心房,单昀寒顿时胸腔的怒火高涨,干脆随着那掷出的匕首一起迸发殆尽。气急的人,招式十分激进,可他动作再快再猛,还是很容易被黎潇躲开了。她轻笑一声,很是无谓,却不料那匕首似有无形的引线牵着,回旋时竟划伤她的脖子,一道细细的血痕立马现形。
流的血不多,没多久都能愈合,可黎潇气得不轻,臂上的银蛇两眼放着血光,滋滋吐出危险信子。
电光火石间,赤红阴云隐隐藏着男子高挺的身影,略微抬手,魔息如千斤石墩压境,逼得黎潇倏地跪了下来。
猩红的眸子望向天际,她那嘶哑的声音却无法传入云霄,回荡在幽深的枫林中,着实骇人。
“终于……终于把你逼出来了!还真是条护主的狗,还我……”
对方不露面,单昀寒照样能从音色辨出身份。
“别忘了你的身份,前护法。还有,不是本尊怕你,而是看在阿寒的情面饶你一条贱命。”
是黎炎。
不,应该叫他,齐止。
第72章 仇
是啊,黎潇都能感应到他这个转世的存在,却说自己的孩子不在人世,实在奇怪。
明明,如今的魔尊黎炎就是二十年前被公孙姚送到魔界抚养的婴儿。
至少,换魂后的后遗症还在,风忆雪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是这样说的。
当年公孙姚叛逃,是为了救下那个被遗弃于寒风朔月的孩子,而后风忆雪借着他的身体回到魔界,佯装投诚于年幼的魔尊,三人合力一同造就魔界如今的光景。
可如果真正的黎炎被早已逝世的齐止所替代,那……
藏得真深。
“找到你要的宝贝了吗?尊,主?”
“啊,这不是就在我面前吗?”
不过抬眼一尔,一抹赤黑已映入了单昀寒幽紫的眸子,危险伴着腥气迎面而来,惹人反感。见单昀寒微微蹙眉,男子依然伸出修长的手指,绕了绕他的青丝,音带慵懒:“阿寒见外了,当初你不也没让我称你尊上吗?所以,像以前一样唤就行。”
旁人碍眼,齐止连看一下都不愿。
“还不走?本尊可没什么耐心跟一个没有轩辕派的庇护,修为连寻常魔修都不如的蝼蚁耗下去。”
然而在他落地前,黎潇就已经离开了,嘴里骂骂咧咧的。
“一群说话不算话的狗东西,碰上你们真算姐姐我倒霉了!”
她气不过,鞭子抽得啪啪响,几棵壮实的老树应声落地。
落叶哗哗,偌大的枫林闹腾一会,立马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
不知不觉中,站立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其中,宛如往昔,故人轻叹。
兜了几圈,再无人烟时,单昀寒才听到一句:“如今的血枫林,美吗?”
喜欢吗?
“是很美。”
美景来之不易,共赏的人却不再是曾经专属于他的少年了。
微阳斜下,林中毫无暖度,甚至连对话都变得冰冷无比。
“你到底想做什么?”
驻足间,单昀寒回头望向这个与自己身量相近的男子,抛去畏惧,像是在看陌生人般冷漠。
观察许久,杂乱的林子中藏了不少与噬忆草相似的花草,没认错的话,屋子热气氤氲也藏着气息。那就是说,三个月以来的失忆,并非他主动为之,而是有人故意阻拦他想起来。
毕竟,风忆雪设下的双契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这玩意?
“三十年不见,阿寒聪明了不少。”齐止未束发,却露出了少见的异瞳。一红一紫,锐利的目光像是在与笼中猎物周旋,下一刻便要就地捕杀。
“不如你猜猜,我想干什么?”
单昀寒直言:“不猜。”
爱说说,不说滚。
愣了愣神,齐止逼近一步,又道:“阿寒怎么变得如此暴躁了?”
“再叫我阿寒,嘴给你缝上。”
“……”
果真变了……
也对,真正的阿寒已经死在三十年前,尸骨无存。
眼前的人再形似,也与当初的少年不尽相同。
“那单护法,是不是该履行你的侍君之责了?”
侍君个屁。
单昀寒差点没一拳打爆他狗头,愣是懒得理人,自顾自地往回走。
算算时辰,小烛应该安置好那些村民了。
然而,齐止一句话止住他的去路。
“身为护法的暗卫,他们若是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也不用在魔界落脚了。”
暗卫。
原来所谓的轩辕氏后人,都是暗卫吗……
暗卫善于埋伏潜行,自然有换形的本领,伪装成任何人都不在话下。那,这群人是在陪着他过家家么?
为了什么?
“啧……单护法可真无情,本尊与你相隔三十载,你怎么总想着旁人?”
“如果可以,最好不见。”
冷眼相对,耐心消磨,齐止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长衣曳地,黑纱轻过草尖,似是与阴云一同笼罩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上。
“行。但在那之前,麻烦护法大人把答应好的东西还给本尊。”灼热的气息伏于耳后,单昀寒脖子侧步躲开,很是不悦。
既然不是从地窟救出来的黎潇,那究竟是什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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