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看着彭浩然:“你看起来还好,至少晚上不像曹天他们那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你睡得挺好的,那呼噜,震天响……”
彭浩然笑开了:“你说我神经大条是吧?”把猪蹄肉扔到楚若的饭盒里。
楚若谦逊地摆手:“不敢不敢。”
楚若在这么几个月下来,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也渐渐地可以和大家开点玩笑,时不时的还会插科打诨。他自己原本就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这时和曹天这些阳光的男孩子天天在一起,自然也随和很多了。
彭浩然笑了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凑到楚若耳边,说:“他们都是重要角色,当然睡不着。我就一配角,还没有台词的,神经肯定比他们粗。”
“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担任重要角色吧?”楚若问。
彭浩然眨眨眼,随即“嘿嘿”一笑:“我告诉你个事儿。”
“您说。”
“公演第一天,会有影坛大佬过来看。”彭浩然咧开嘴,笑着说。
楚若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很快调整回来,又问:“谁?”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彭浩然拿过楚若的饭盒盖子,给楚若倒了半杯汤后,就自己稀里呼噜地喝了剩下的汤。
楚若给彭浩然夹了两块大大的红烧肉。
彭浩然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满足地笑。
楚若又问:“那影坛大佬来就来呗,方哥莉姐文希哥他们紧张什么?”
“那些大佬是来选演员的。”彭浩然说。
楚若“哦”了一声。
彭浩然看了看他,忽然揶揄他:“要不我跟文希哥说说,让他也给你安排一下,公演那天上台去走个戏,露个脸?没准儿会被大佬们选到呢。”
楚若笑着拍拍他那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摇摇头:“说什么呢?”
彭浩然让他拍着脑袋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哎,被大佬选到的该有多幸运啊。你都不知道,方哥也好,莉姐也好,还有老胡他们,各个都是顶呱呱的老演员,就是因为喜欢演戏,但又没戏拍,也不想在片场做龙套群演混日子,浪费才华,才会来到剧团里。但你不用怀疑他们对话剧的热爱,他们认真起来能吓死人。”
楚若说:“我没怀疑过。”他就亲眼见过方佑和程莉,也就是莉姐,曾经因为一句台词该用什么情绪表达会更好,而讨论到了后半夜。那种劲头,如果不是因为热爱,那就再没有什么能解释得了了。
“所以说啊,演员矛盾,文希哥也矛盾。”彭浩然说,“方哥他们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如果去拍戏了,那肯定会很少回来了,当然是舍不得,可他们不能总憋在这个小剧院里吧?现在还有谁看话剧啊?文希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想方哥他们好,但他们一走,剧团就免不了大失血了,没人了。”
楚若说:“怎么说没人呢?你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
彭浩然咧着嘴笑了。
影坛大佬的身份,楚若在公演那天终于知道了。
五年了,何方好像也没怎么变,高荣森也是,仍然喜欢穿花衬衫喇叭裤。楚若在后台看到他们从门口进来时,其实也没太意外,因为当时彭浩然那么一提,他心里就有了猜测,今天一看,果然就是他们。
而高荣森旁边是华文。
华文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没有换,身上的西装西裤仍然笔直,就那样跟在高荣森身后,踩着台阶下到一楼观众席。
楚若心跳越来越快,等看到华文就站在离他不到三十米距离的时候,他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蹦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都这么紧张了,为什么还在看华文。
王文希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请他们坐下了。华文转过身的时候头稍微抬起,冷淡的视线投上舞台帷幕后。
楚若就站在那里往外看,在差点对上华文那精明的视线前,头猛地一缩,之后就躲在帷幕后深呼吸。
戴光走上来:“怎么了许绒?”
楚若连忙说:“师父,我没事。”
戴光拍拍他:“累了就休息十分钟。”
“我真的没事。”楚若挠挠后脑勺,说。
“那干活儿吧。”戴光说,“去把花卉道具拿过来。”
楚若应了声,转身跑去干活了。
方佑和程莉还有一群演员在上台前的几个小时都很安静,但在上台前一刻,他们都围在一起,互相打了气后,就准备登台了。楚若被他们带得也有点紧张,站在后台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
不过紧张归紧张,这晚所有人还是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本来剧本就很扎实了,悬疑性也十足,再加上演员抓人和专业的表演,更使得整场演出更具观赏性。楚若很快就又沉浸在演员们所构建的虚拟世界中,甚至比第一次看他们排练那时还要入神。等表演结束后,从观众席中响起来的稀稀拉拉掌声才把他的神智拉回来,然后楚若有点难受。
“这么好的表演,”楚若忍不住和早就演完自己戏份,到后台歇着喝可乐的彭浩然说,“怎么没多少人来看。”
“今晚情况都算好的了。”彭浩然说,“上座率起码到一半了。”
“这一半应该是高影帝那些收到风说高影帝会来看话剧的忠实粉丝凑齐的。”彭浩然又说。
楚若越想越难过:“怎么这样呢……”
“文希哥前期还挺有热情去宣传,去经营,但一直无人问津,时间长了,文希哥就再没有那种耐心了。得亏流光剧团是北华市的项目,所以不用担心倒闭。”彭浩然说,“现在真没人喜欢看话剧了。文希哥只能安慰大家伙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楚若抓了抓头发,不出声。
这时候戴光过来叫楚若:“许绒,过来收拾下。”
“诶!”楚若响亮应了一声,声音大到差点把身边的彭浩然吓一跳。
彭浩然抚着胸口,无奈看着楚若跑远。
但是楚若快跑到台上的时候及时刹住了脚步。他有点忐忑地挪动着,一直挪到帷幕后,掀开一角往外看,正好看到观众席上,何方他们还在和王文希说话。
王文希身边站着方佑和程莉。
高荣森和华文也在那里,几个人围着在那里聊天。
华文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在听,偶尔高荣森戳他了,他才会简单说一两句话,很快就又沉默下去了。
楚若很犹豫,他生怕自己上台去收拾道具的时候,会被何方,高荣森,特别是华文认出。
他想等他们走了自己再去收拾。
然而戴光已经在台上了,左等右等不见楚若,回头一看,就见楚若躲在帷幕后,一双漂亮的眼睛乱闪,于是提高声音叫他:“许绒!干嘛呢?快来。”
楚若再顾不上了,随手拿过经过他身边一个小男生手里的面具道具,戴在脸上,然后往舞台上跑去。
这个面具道具是戏里用的,还留着演员带着时出的汗。楚若不以为意,戴着它冲到戴光身边,接过戴光手里的桌脚,往推车上放。
戴光看他脸上的面具:“干嘛呢?”
楚若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变得沉闷,还有些许变形:“玩玩。”
戴光说:“还小呢?”也不再说什么了,让楚若和道具组的其他人一起把道具装好了搬下舞台。
楚若低着头弯着腰,手不停地干着活。他的脸很快就被面具闷出了汗,额头的汗水也往下滴,挂在他的睫毛上,弄得他痒痒的。他拼命眨了眨眼,想把汗水眨下来。
当时他双手正捧着一个重重的花瓶,走在下舞台的台阶上,眨眼的时候一时看不清台阶,脚一崴,眼看着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也稳稳地扶住他的腰。楚若霎那间就站稳了,双手也忽然一空,他惊讶抬眼去看,就见花瓶已经被高荣森接了过去。
高荣森把花瓶交给道具组的人,回头看楚若:“你面具歪了。”
楚若连忙要把面具扶正,而就在这时,华文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炸开:“你叫什么名字?”
楚若慌得挣脱了华文的双手,想也不想就往后台冲。
高荣森看着跑远的人,皱起眉头去看华文:“你怎么了?”
华文淡淡地看着楚若跑开的方向,良久才把视线收回来。他摘下眼镜,揉揉眉心:“看来我真的累了,都出幻觉了。”
“我陪你去吃东西。”高荣森说。
华文轻轻点头,然后跟着高荣森出去。
走出剧院之前,华文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舞台,眼神也跟着暗下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任总就重新上线啦(?′?`?)】
第67章
华文和高荣森去吃宵夜,准确来说,是高荣森在吃,华文只是在他旁边陪着,偶尔喝点白开水。
高荣森习以为常,吃完最后一点炒粉的时候去看华文:“今晚来我这儿?”
华文拿纸巾递给高荣森,示意他擦擦嘴,然后站起来,推了推眼镜:“今晚就不去了,我有点事。”
“你有什么事?”高荣森擦完嘴后把纸巾捏成一团,挑着眉问道。
华文看他一眼:“多事。”说着就转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高荣森懒洋洋地跟在后面,拖长声音道:“你不要我管你了?”
华文坐上驾驶位,高荣森熟练地坐到副驾驶,转头看他,又问他一次:“你不要我管你啦?”
华文发动车子,目视前方,把车开上马路后一会儿,右手轻轻拍了拍高荣森的大腿:“没有不让你管我。”
“那你今晚有什么事?”高荣森一把抓住了华文的手,摩挲着问道。
华文沉默一会儿,回答:“我去看看褚明。”
“任总咋了?”高荣森的声音里赫然透着点紧张。
华文握了握他的手:“他没事,就是明天……”他顿了下,接着道,“明天是楚若的忌日,我今晚还是要去看着他的。”
高荣森一听,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又一年了。”
华文点点头:“又一年了。”
高荣森抬手揉了揉眼睛,把手放下后说:“可是任总现在这个状态,他明天还会去?”
华文看他一眼,然后说:“他每年都去。”
“这样……”
华文不再说话,把高荣森送回家后,掉转车头,就往任褚明的小二层开去。
到了小二层,华文下了车,到门口时还没按铃,门忽然就从里面被打开。
任褚明一手拿着装了威士忌的酒杯,一手按在门板上,看着华文:“哥,你怎么来了?”
华文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过,走进屋子:“少喝点酒。”
任褚明关了门,跟在后面:“刚开完会,有点累。”
“累了就去洗澡。”华文把酒倒了,又把杯子洗了放回到架子上,回身去看明显消瘦下来的任褚明,说,“然后去睡觉。”
任褚明其实也没怎么变,要不是亲眼看着他瘦了两圈,华文还以为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任褚明“嗯”了一声,回房拿了睡衣,就往卫生间走去。
但他脚步忽然顿住,接着回头看华文:“但是哥,你来这儿干什么?”
华文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知道明天要做什么吗?”
“明天要去云海市。”任褚明斜倚在墙壁上,看向华文,说,“每年的6月5号我都会去,不是吗?”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吗?”华文不动声色地又问,视线开始飘向任褚明二楼的其中一间房,那里被任褚明专门空出来做了花房。
任褚明皱起眉头,沉默了下去,华文就任他沉默。
半晌,他抬眼看华文:“不知道。”
“别想太多。”华文走过去,拍拍任褚明虽然还是宽阔,却已然突出尖锐肩骨的肩膀,说,“既然不知道,那我们明天就不去了。”
任褚明听了,脸上当即露出迷惑又伤痛的神情,华文一看,就别开眼。
“可是为什么,”任褚明喃喃地问华文,“我的心会这么难受,还像是要喘不上来气一样?”
华文抿着下唇,下巴绷成一条直线,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敢转头去看任褚明,发现任褚明正红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自己。
“哥,我好痛。”任褚明沙着嗓音,小声说。
那眼神,那嗓音,能把华文心脏碾成细灰。
华文用了点力,捏捏任褚明的后颈:“那我明天陪你去一趟。”
“可我到底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谁的,对吗?”任褚明声音有点抖,“肯定是有一个什么人存在过,然而我却把那个人忘了。”
华文轻轻地说:“但你的心还记得。”
任褚明问华文:“那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哥,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刘果他们也不肯说?”
“我跟你说过的,你自己忘记了。更何况,他都不在了,再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华文拍拍他,说,“快去洗澡吧。”
任褚明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红着眼眶,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华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
楚若的存在他并不是有意要对任褚明隐瞒——当年楚若的葬礼天星办得非常妥帖,该有的仪式和排面都没有少,会场外面还有不少群众和粉丝自发来吊唁。毕竟当时梁齐柏的儿子,梁英在记者面前说的那番话,对于楚若的口碑来说,可是起了起死回生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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