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乐意抬手用力地啪一声按下床边的开关,侧身背对秦燊躺下,连床垫都抖了三抖,随后立刻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团,像一只严丝合缝的蛹。
秦燊也不再作声。夜很寂静。唯独祁乐意的世界很喧嚣。
心脏砰砰砰的疯狂碰撞声。脸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的滋啦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如秦燊所说,该看的都看过了,该做的都做过了,对这个知根知底的男人,他特么傻乎乎地紧张个什么劲儿。
祁乐意整晚都紧紧贴着床边睡,身后留出的空间至少能睡三个人,他再往边上挪上一丝儿,整个人就能滚到地板上。
这一夜半睡半醒,全是梦。
梦里全是秦燊。
狰狞的他。温情的他。破碎的他。美好的他。
在他耳边粗粗地喘气的他。
祁乐意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烘暖了半张棉被,也烘醒了那颗蛹。
脚步声踏踏响起,一道巧克力牛奶夹心一样的身影从浴室走出,迎着阳光,对着他似笑非笑,“醒了?”
祁乐意想起身,僵住了。
于是继续窝在蛹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张脸从被窝里露出来,脸颊被一夜的温热捂得通红,晕染在白皙的皮肤上,傻傻地望着秦燊。
“怎么?”秦燊一下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祁乐意真是痛恨秦燊的这种敏锐。
“咳……”祁乐意装模作样地清嗓子,“我想吃早餐。”
“行,”秦燊说,“想吃什么?”
祁乐意胡乱说了个第一时间想到的,“小笼包。”
“好。”秦燊已经拿出了手机,刷起屏幕来。
祁乐意愣住,“你在干嘛?”
秦燊:“叫外卖啊。”
祁乐意:“……”
Shit。
“我现在就想吃。”祁乐意说,“你现在下楼给我买去。”
秦燊停下手指的动作,抬眼看向祁乐意。
片刻,秦燊嘴角勾了勾,笑得很欠揍,“行。”
祁乐意:“……”
他知道了。他绝对知道了。
但世上有一种奇怪的默契,祁乐意知道秦燊知道,秦燊知道祁乐意知道他知道,但祁乐意假装不知道秦燊知道,秦燊明知祁乐意这一套小九九,看破不说破。
其实也没多大事。祁乐意晨勃了。
醒来前的一瞬间,他还和秦某人在梦里上演着不可描述的画面。
这该死的青春期躁动,一点也不配合他的高贵冷艳。
好吧,似乎不是青春期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不能再在秦某人面前丢脸。
认错谁不会啊,嘴皮子一张一合说点动听的话谁不会啊。秦某人想就这么翻篇,没门。
是他自己说的,惩罚他多久都可以。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不作一下祁乐意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秦燊不跟他争辩,很是雷厉风行地转身走到放着他衣物的沙发前,手在腰带上一扯,嗖地脱下浴袍。
祁乐意漫无边际的视线就这么和秦燊赤裸裸的背影撞了个满怀。
祁乐意差点被空气噎着,“秦火木你——”
“嗯?”秦燊没回头,依旧以笔挺的脊背对着他,从容不迫地穿裤子,“怎么,想看正面?”
祁乐意:“——”
衣冠秦兽你能不能要点碧莲!
能不能!
祁乐意索性拿棉被盖过脑袋,眼不见为净。
可刚才那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挥之不去。
昨夜梦里的秦燊,都是他记忆里的秦燊,靠着久远的碎片拼凑成块,摇摇欲坠,若即若离。
刚才的秦燊,是近在眼前的秦燊,是呼吸着、心脏跳动着、鲜活地存在着的秦燊。
祁乐意的喉结无声地一滚。
秦燊很快换好衣服,说一声“我下去了”,便轻轻地开门、关门。随后,房间里了无声息。
祁乐意刷地掀开棉被,冲进浴室。
自八年前起,他几乎没再萌生过这样强烈的冲动,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了,争先恐后地爆发出所有活力,奋不顾身地要在这一刻燃烧掉所有激情。
连身体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或已然死了,它又猝不及防地活了过来。
待祁乐意发泄完也洗漱完,一脸舒爽地走出浴室,一股香味迎面扑来。
秦燊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茶几前,茶几上摆满了吃的,不仅有小笼包,各种油条煎饼豆浆卤蛋一应俱全,别说他们俩,再来一个男团都够吃。
秦燊非常自然地拿起吸管,插进豆浆杯里,递给祁乐意,“来。”
祁乐意站在原地,没接。
秦燊挑眉,“还是先吃包子?”
明明该是曲意逢迎的讨好,咋就能被这丫演出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的味儿?
没救了。这个并不直的直男癌晚期没救了。
祁乐意抓走秦燊手里的豆浆杯,一屁股坐到沙发另一端,一边吸豆浆一边含混不清道:“我要吃茶叶蛋。”
“好。”秦燊应着,拿起茶叶蛋,徒手一磕,一剥,剥得光滑油亮,毫无心理负担地递向祁乐意,“你自己来,还是我喂你?”
祁乐意险些一口豆浆喷出来,瞪向秦燊。秦燊忍着笑,把光滑油亮的蛋放到祁乐意面前的一次性碗里,又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搁到祁乐意面前。
“可还满意?”秦燊问,“还需要什么服务?揉肩?捶背?捏脚?”
祁乐意:“……”
这个伺候法,他咋觉得他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举,而是生活无法自理的十级残障。
祁乐意喝了半杯豆浆,啃了一个茶叶蛋和几只小笼包,就没法把这顿豪华的早餐继续往下吃了。
“我刚给你续了一天房。”秦燊说。剧组的安排他很清楚,祁乐意还有好几天春假,不赶时间。“今天……打算怎么过?”
这话还真把祁乐意问懵了。
他回来时就没有计划。只是想回来看看。
看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真正想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永远都见不到了,一个……已经见到了。
就在这里。就在他面前。
在这个生他养他,承载了他整个童年和青春的地方,他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祁乐意苦笑。
有故乡却没有家。
有故乡,又好像没有故乡。
“要不要,”秦燊说,“去看看奶奶?”
奶奶当年去世的时候,祁乐意没有给她买墓地。一块小墓地就要好几万,而祁乐意发现,他那时竟连几万块都拿不出来。
从前他只知道家里没钱,但奶奶至少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甚至上大学这件事,奶奶也对他说过,不用担心,只要他还念一天书,奶奶就能供他一天。
当奶奶留下他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才明白,什么叫没钱。
祁乐意只好把奶奶的骨灰先存在殡仪馆,然后拼了命地去挣钱。
等到他终于能给奶奶买得起一块墓地,他站在墓碑前,跟奶奶告别。
他要去大城市。去最大的大城市。
他不知道能做什么,甚至还没想清楚这辈子要做什么。
可他不能这么下去。
他十三岁那年,没有勇气从窗台上跳下去。
他不想活,却在那一刻意识到,他也没有勇气死。
那么,就转身,往前走吧。
只能往前走了。
前路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可总要往前走。
W市很小,去到郊外的墓园也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秦燊买了两束花,一束给自己,一束给祁乐意,默默无言地跟在祁乐意身旁。
到了奶奶坟前,秦燊放下花,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祁乐意,也对不起奶奶。
奶奶要是得知她的宝贝乐意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大概会打死他吧。
奶奶到最后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可奶奶早已把秦燊也当成了半个孙子。
奶奶和秦燊彼此间都没有明说过,可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以后奶奶走了,无依无靠的乐意就交给你了呀。
好的。奶奶。我会一辈子都好好看着乐意的。
他却食言了。
还比她先一步离开。
第七十章
“奶奶,”祁乐意也放下花,看着墓碑上的字,笑得很温柔,“这臭小子也来了。”
“奶奶,对不起,现在才跟你坦白。当年没跟你说实话。”
奶奶问他小燊呢?他说来过啦,刚走,您在睡觉呢。
对,这次也是这样,下回一定让他等您……
“但是这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他。”
“奶奶,放心,我帮你捶他。往死里捶。”
秦燊看着祁乐意蹲在他面前的背影,脑袋顶上的小发旋熟悉又亲切。
声音软软糯糯,一如既往地好听。
许久,祁乐意起身,回头看他,面容干净。
“走吧。”
回到市区,热闹回归。祁乐意突然说,“我想去超市。”
祁乐意不记得上回逛超市是什么时候了。
真不记得了。
出来工作后,他从不自己下厨。住处连个电磁炉都没有,连泡面都是热水直接泡的。
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所以,也根本不需要去超市。
超市里人声鼎沸,到处是带着小孩的父母或夫妻、情侣,混着“财神到”、“好一朵迎春花”这些经典的新年歌,生发出一股力量,一下子把人从阴间扯回阳间。
祁乐意戴上了口罩、鸭舌帽和墨镜,这副装扮屡屡引来疑惑的注目。
秦燊懒得折腾,坦坦荡荡以真面目示人。他一袭高定风衣,宛如一个行走的衣架子,在人群里直接高出大半个脑袋,五官简洁笔挺,气势浑然天成,先前被祁乐意引过去的疑惑目光一到他身上就成了惊叹。
进门时,秦燊非常不顾形象地拉了辆购物车,跟在祁乐意身旁。这对组合着实诡异得很,不明吃瓜路人的回头率一路激增。
如果祁乐意是个小姑娘,这“豪门霸总小娇妻”的设定还说得过去。可现在这……
祁乐意大摇大摆,秦燊气定神闲,表示都毫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祁乐意当然不在意。又没人认得出他,被围观的是秦燊而已。
两人逛了大半圈,购物车里竟还是空的。
秦燊什么都没打算买,就等着祁乐意造作,他只负责结账。结果祁乐意也啥都不要,这看看,那看看,愣是不往购物车里塞。
当祁乐意在蛋糕柜前盯着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看了足足两分钟后又打算迈步离开时,秦燊一把拽住他,“你什么情况?”
祁乐意:“啊?”
秦燊:“你来超市是打算逛个寂寞么?”
祁乐意:“……”
秦燊叹口气,索性自己动手,拉开柜门就要去把那个巧克力草莓蛋糕拿出来。
“哎,”祁乐意揪住他的袖子,“别——”
“嗯?”秦燊音调里透出不满,“怎么?怕我没钱付账?”
祁乐意:“……”
这人的脑回路,也是没救了。
祁乐意只好跟他讲道理:“巧克力蛋糕,热量有多高你造吗?”
秦燊:“……”
闹了半天,他纠结的是这个?
“热量高,你就不吃了?”秦燊反问。
祁乐意梗住。
这简直是深入灵魂的叩问。
“不吃。”祁乐意艰难地酝酿出一脸英勇就义的贞洁,义正辞严道。
秦燊:“……”
秦燊:“想吃就吃。”
祁乐意坚决:“不行。”迈步要走。
过个春节又胖几斤,雷汪得掐死他。
造孽,真的是造孽。10年前,5年前,不,哪怕是1年前,他都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沦落到为了维持身材而不得不节食的境况。
秦燊又是一扯,祁乐意晃晃荡荡地被他拉了回来。“我说了,想吃就吃。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祁乐意满是挣扎地往甜品柜里看了看,秦燊直接拿起蛋糕,搁到购物车里。
祁乐意低头看看蛋糕,又抬头看秦燊,“你这是谋害。”
秦燊:“我谋害什么了?”
祁乐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都是脂肪!吃下去都是肉!”
秦燊:“So?”
祁乐意气势汹汹地张开五根手指,“我已经胖了五斤了!五斤!”
秦燊:“哦。”
祁乐意:“这都是谁的错?”
秦燊:“你啊。”
祁乐意:“?”
祁乐意:“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聊天?”
秦燊:“聊着。”
祁乐意:“友尽吧。”
祁乐意转身就走,秦燊慢条斯理地推着购物车跟上。
防线这玩意儿,一旦崩了一个口子,四舍五入就等于崩了全线。
秦燊发现祁乐意的行为模式很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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