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佚秋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天鲲帮众去支援戍龙南舵主,若是大功告成,就该只有天鲲的帮众返帮,怎么会有戍龙的船只?
“戍龙船只有多少?”曹佚秋立刻问道。
“看不清,少说也得有百余艘!”那帮众急急道,“船队规模浩大,情况尚不明!”
曹佚秋的脸色沉得像黑洞洞的海水,心中翻腾起巨大的波浪来,他的印堂都几乎是发黑的,不祥的预感已经从他的内心深处透到了他的脸上。
那几名帮众见状不敢说话,只看见他们刚登位半日的新帮主不发一言,转身大步而去。
这边,范岳楼站在领船的甲板上,他的一只胳膊撑着根极长的细拐,左右手拎着两颗新鲜割下来的人头,锐利的眉毛舒展着。他站在原地,就足以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极强压迫感。
船身随波摇晃,范岳楼残了一只腿,却稳稳屹立。
仔细看去,能认得出他左手拎着的,便是戍龙帮南舵主翟觉的项上人头。不难猜到,右手拎着的,是戍龙帮北舵主马鸿倜的头颅。
一南一北,戍龙的两尊大佛,被他拎物件似的拎在手上。
印有飞羽标志和印有龙纹标志的船只列队轰鸣而来,越来越近,长川港中的天鲲帮众连同正在攻港的海寇团伙都停下了动作,惊掉了大牙。
天鲲与戍龙的船只混在一起,领头的人是范岳楼,偏偏他的手上还拎着戍龙南北舵主的人头。
这说明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几乎都要停滞了。
这他妈说明两大帮派分庭抗礼多年的局面要被一朝打破!范岳楼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还把戍龙给吞并了!
怎么可能!
可即便是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局面也造不得假。海寇团伙的攻岛行动简直成了最以卵击石的笑话,此时他们的前方是垂纶岛,后方是范岳楼!这不是搞笑来的吗?!
鲨鱼的脸上又红又青又白又黑,简直乱七八糟混成了酱色,其余几个匪首的表情也都精彩极了。他们还没从即将攻陷天鲲的喜悦中出来,便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暴击,肠子都要悔青了!
谁他妈出的主意!谁撺掇他们来凑的这份热闹?!奶奶个腿儿的!
比起这帮海寇来说,更为胆战心惊的当属先前立场不坚直接倒戈的天鲲帮众们,他们本以为自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可当下,他们都恨不得穿回白日,打醒当时的自己。
范帮主回来了,他会白白放过随风倒的墙头草吗?不可能的!
“帮主,”范岳楼的身边有一名亲信躬身禀道,“前方有海寇团伙,似乎正在攻岛,而且...快成功了。”
这亲信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禀完后又兀自喃喃了一句:“疯了吧...”
不怪他惊诧,长川港的场景实在太过于滑稽。
海寇虽说是怀着不轨之心在攻天鲲,可却无心成了范岳楼的助益。范岳楼此次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回来,本就是夺垂纶、惩叛徒、诛异己的,这下子无需他动手,海寇们先帮他惩治了一番。
“......”范岳楼略一沉默,道,“胆子不小,让他们滚。”
那亲信应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范岳楼就在这当口将左手上翟觉的人头换到了右手,挥臂一扔,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将那两颗头颅翻滚着扔上了岛。
他看也没看扔去了哪个具体的方位,但前方显然沉寂了一瞬。
海寇的船只突然像被屁崩了似地纷纷后退,人仰马翻地往长川港外面撤离,撤离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了外围船队中的任何一只船。
怂得明明白白。
岛上埋伏已久的小北舵高手们早已经混入了人群当中,每个人的手都按在随身的武器上。
这与他们先前的计划略有不同,原本这岛上的叛徒们该由他们先下手教训来着,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明白为什么那些海寇会来抢他们的饭碗。
范岳楼登港登得毫无阻碍,只是有一点,曹佚秋呢?
范岳楼拄着拐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他的眉毛紧紧地蹙了起来,先问:“旻儿和小翊呢?”
这称呼足够亲切,也就足够引起别人的重视。
先前打伤寇翊的帮众们都战战兢兢,法不责众的道理匡不住他们的帮主,有多少人联手打伤了寇翊,他们的帮主就会一个不落的要他们全部人的命。
有人答道:“北舵主仍在岛心大狱,小窦大夫应当在主船上,已经派人去寻了。”
寇翊是什么时候成为的北舵主,这个问题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可无人敢提出疑惑又或是非议。
范岳楼面色严肃,抬脚直向主船而去,语气重了几分:“曹佚秋呢!”
他的步伐很稳,但却避免不了的有些慢。
几个亲信连忙追上去作势要扶,范岳楼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借力用着最快的速度跨进主船的舱门。
小北舵的数十名帮众此时正围在主船内卧中,他们已经与曹佚秋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
不是因为势均力敌,而是因为曹佚秋正死死勒着昏迷不醒的窦学医。
双方僵持不下,小北舵的帮众牢牢记着寇翊“保全小窦”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寇翊拔尖锥。
对了,寇翊的身高粗略估计在192左右(一直说他高但是没说过到底多高)。裴裴的话最开始不到180,现在长了一点,超过180了,预计后期还会再长一点点,毕竟他虚岁才19,而且后面还要补充营养养身体。就酱!感谢在2021-04-1420:26:26~2021-04-1518: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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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万不得已
曹佚秋的身手绝非常人能抵抗,即便是卧虎藏龙的小北舵,要论单打独斗,能敌得过他的也只是少数。
窦学医这样的,在曹佚秋手上称得上是毫无生还之机,即便是十几位小北舵高手围在周围,也很难将其毫发无伤地救下来,更别提他还人事不省了。
范岳楼的拐杖与地面触碰,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密也越来越近。曹佚秋目光中的愤恨与不甘渐渐升腾,这股子激烈的情绪顶到了最高峰,而后他的瞳孔竟缩了缩,染上了一道又是阴鸷又是毒辣的光。
那甚至不像是人能露出的凶光,倒像是一只得了疯病的恶犬,逮着谁咬谁。
窦学医那可怜的脖子被曹佚秋用一只手掌托住,头向下垂着,全身的力量都衬在他自己的喉咙上。
范岳楼就在此刻出现在了门前。
他面沉似水却不发一言,眼神始终停留在窦学医的身上,一步跨入了门内。
透过曹佚秋的指缝,他能隐隐看见窦学医脖子上深一道浅一道的红痕。
小北舵的高手们看到帮主进门,有几人往门前挪动了几步,做出了保护的姿态。
“让他们出去。”曹佚秋将声音混在了嗓子眼里,说出的话都淬着毒,一双眼睛阴狠狠地瞪着范岳楼。
范岳楼稍作迟疑,曹佚秋的手指已经骤然收紧,晕厥中的窦学医呛出一口气,垂在腿边的手无意识地乱抓了一下,又松垮垮地垂了回去。
“都出去!”范岳楼锐利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当即下令道。
范岳楼全盛时期完全可以与曹佚秋一战,可如今的他残了一条腿,情况便不甚乐观,小北舵的高手与跟随范岳楼前来的亲信们都不敢随意离开。
曹佚秋周身煞气四溢,威胁般地将窦学医的喉骨捏得吱嘎作响。
“出去!”范岳楼携着怒意斥了一句,又对曹佚秋急道,“住手!”
周围的帮众即便再不放心,也还是一同向后退了下去。
刚出门口,一位小北舵帮众便低声道:“此事重大,我去禀告北舵主。”
语罢,他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一闪,便无声无息地向着舱口奔去。
这边,曹佚秋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带着窦学医一同上前一步,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道:“范岳楼,你果真还是这样蠢!”
为了区区一个窦旻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怎么不蠢?
范岳楼不理会他的挑衅,而是说道:“你现在负隅顽抗还有什么意义?”
“负隅顽抗?”曹佚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以为我多想苟延残喘?我只是想拉你们一起去死!让门外的暗卫都离开,否则我立刻要他的命!”
范岳楼向来是不屑与旁人废话的人,此刻却别无他法,只能说道:“旻儿叫了你十五年义父!你真舍得?”
门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暗卫,范岳楼断不会拿窦学医的命冒险,那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曹佚秋不仅不信,还像疯了似地又笑了半晌,字里行间都不很正常地说道:“我舍不得?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范岳楼的双手狠狠一抖。
曹佚秋还在继续道:“不信你过来看,他早就没气儿了!”
*
“舵主!”小北舵帮众步伐极快,流星赶月般前往岛心大狱,尚未进门便是急急的一句,“曹佚秋劫持了小窦大夫,正与帮主单独对峙!请舵主定夺!”
寇翊才刚听到天鲲吞并戍龙、局面被控制住的好消息,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就被这样一道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当头砸下。
他立刻抬眼道:“具体说来。”
那帮众推开石门,语速很快:“情况不好,小窦大夫甚至不知是死是活,帮主一人在主船内,属下皆不敢陪同!”
寇翊当机立断:“不可留帮主一人,你且去,直接攻击。”
寇翊并非铁血无情不顾窦学医的性命,而是此等情况下万不可被人拿了命脉,若他在那里,他有把握直接拿了曹佚秋的命。
可那也只能是他。
果然,帮众为难道:“帮主下令,属下岂敢违抗!舵主...”
帮众的话还未说完,寇翊已然做好了决定,作势便要起身,道:“我去吧。”
范岳楼和窦学医两人的性命都系在刀尖上,他不可能坐得住。
“你的功力都被封死了,怎么去?”裴郁离立刻摁住寇翊的手,却在与寇翊的目光相撞时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他猜到了寇翊想做什么。
拔尖锥。
锥子钉入琵琶骨,封住的是全身的内力,只有拔出方可使经脉通畅。可说是这样说,随意拔钉的疼痛和失血都是能要人命的,若没有大夫在身边,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帮我。”偏偏寇翊低头注视着裴郁离,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裴郁离的瞳孔在那瞬间震颤了一下,嘴唇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他实在太想阻止,可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此事阻止不得。
“你最好别死,否则...”裴郁离说着,双手已经扶到了那极其锐利的尖刺上。
他甚至没做任何防护措施,攥住尖刺的那一刻,两只手的手心立刻涌出血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帮寇翊分担一些疼痛。
“否则怎样?”寇翊倒抽了一口气。
“我不管,”裴郁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而是耍赖道,“你答应我的,不会留我一个人。”
一旁那帮众看得目瞪口呆,赶忙上前阻止道:“舵主三思,这...”
他的话尚未说完,裴郁离先道一句:“劳烦,有无纱布与止血药粉?”
那帮众怔愣一下,答道:“止血药粉仓库里便有,但万万不...”
“去拿。”寇翊低下了眸子,只看着裴郁离的脸,接上话道。
帮众再不敢耽搁,如风般而去。
仓库距离大牢很近,几乎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帮众已经回来。
裴郁离听到后方有人踏进石门,先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尾啪嗒一声流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双手遽然发力。
那两根尖锥连着鲜红的血肉猛地拔出,饶是寇翊做好了心理准备,都没能忍得住闷哼了一声。
他的脸色在短短的一瞬间涨得通红,身体剧烈摇晃一下,猛地往前扎去,栽到裴郁离的肩头时,整张脸的血色又如潮般退去,突然变得煞白。
裴郁离睁开双眼,将手中的尖锥往地上一掷,接过那帮众急急递过的止血药,一边哭一边往寇翊的后肩血洞上撒。
寇翊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又是粗重又是急促,气息乱得不像话。
那帮众很有眼力见,立刻蹲坐到寇翊的身后,手脚利索地将他往后一捞,随后便看见眼前不知是何身份的俊美郎君大刀阔斧地将全部的止血药都撒在了寇翊前肩的伤口上。
乍一看觉得他动作粗鲁、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他的手已经抖到了连药瓶都拿不住的程度。
那帮众的目光扫过裴郁离的脸,又看见他满眼满脸都糊着一层泪,只怕连伤口具体在哪里都看不清。
“......”帮众顿觉肉疼,不止是替自家舵主感到疼痛,也实在是与裴郁离共了情,觉得眼前这场景悲惨极了。
可拔刺时毫不犹豫的是这郎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是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那帮众不合时宜地生出了这些混乱的想法,再做不得多想,就眼看着裴郁离一把拽开了外衫,拽出干净白皙的里衣,嘶啦几声撕成了长条,半跪起来往寇翊的肩膀上裹。
“止不住,”裴郁离完全忽视了那位帮众,自己的胸部以上全暴露在外也完全不管,只是哭着问,“血止不住怎么办?!”
寇翊紧皱着眉头顺出了一口气,几乎发不出声音,可还是答道:“很快就能止住...”
他又短促地吸了口气,说:“别哭...衣服穿好。”
那帮众也不知为何不敢再看,而是一低眼,移开了视线。
*
“咳咳——”主船卧房内,窦学医轻轻咳了两声,眼皮艰难地翻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含混道,“你才死了。”
范岳楼攥紧的拳头倏地松了松。
奇怪的是,曹佚秋恶狠狠的目光中竟也并不明显地褪去了一丝癫狂,反倒像是短暂地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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