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自寻烦恼之时,两个“处心积虑”之人依旧陷在织满了芙蓉花朵的软账中。
辰时已过,可帷幔厚重,将光线全阻隔在了外面,帐内颇有些日夜不分的味道。
寇翊醒得早,一只手在裴郁离的脸上轻轻抚摸的同时,他的视线也透过帘帐放到了更远的地方,内里透着一丝不耐,却并不危险。
因为裴郁离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这让他心里踏实,对于许多东西的耐性似乎也强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轻轻哼唧了一声,这让寇翊的视线立刻收了回去。
“嗯?”裴郁离眨了眨眼,用着黏糊糊的声音问道,“天怎么还没亮啊?”
帐中暗,他方从酣甜的梦中醒来,脑子都还是懵的。
寇翊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对着自己,笑道:“是没亮,你猜猜,现在是什么时辰?”
裴郁离寻着最舒服的姿势,直接扎到他的颈窝里,还是一个字粘着一个字地答:“我猜猜,寅时?”
寇翊伸出一只手,将帘帐稍稍拉开了一条小缝,光芒顺着缝隙攀了进来,一道光线就铺在两人身上。寇翊又笑了笑,问道:“寅时?”
“亮了,”裴郁离也伸手将寇翊的手拉回来,帘帐哒的一声合上,将那光线又给拦了回去,他懒懒道,“亮了就亮了,不想起。”
他不想起,寇翊也不想催他,只是说:“你且睡着,我去让店小二准备热水与食物。”
“别去,”裴郁离动都不想动,“我不想吃早饭,累。”
“不行。”
“......”裴郁离哑然半晌,从寇翊的颈窝中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像看着负心汉一样盯着寇翊看,不敢置信道:“你是人吗?”
“你的药是一日三顿、饭后服用,早饭必须得吃。”寇翊顶着个“不做人”的脸无情道。
“啊...”裴郁离依旧用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试图让寇翊屈服,有理有据道,“那就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夜宵再一顿,岂不是正合适?”
“不行,早饭不能缺,夜宵得少吃,于身体无益,贪睡与熬夜于身体皆无益。”
裴郁离哪里是真的想吃什么夜宵,他只是觉得浑身都要散架,想将这一上午囫囵给睡过去罢了,谁想他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却遇上了这么个拦路虎...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裴郁离的声线都清晰了许多。
“你有与我争论的功夫,也该清醒了。”
“......”
“再睡一会儿吧,”寇翊拍拍裴郁离的背,“我去给你煎药。”
“......”
“听见了吗?”
“没有,”裴郁离将他的腰搂紧了,答道,“我已经睡着了。”
“煎药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寇翊不理他的撒娇,继续道,“你休息一下,我让小二晚些再给你端热水过来。”
“......”
寇翊又将手绕至身后去拍了拍他的手,作势想要起身。
“你好狠。”裴郁离突然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翻了回去,生无可恋地平躺下了。
“我...”
“你昨晚太狠了,”裴郁离眼睛睁得圆圆的,“现在还这样对我,明明第一次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
“你要用早饭堵住我的嘴,不让我申辩吗?”“...何来的这么多歪理?”寇翊被他磨得发笑,“少废话,我去了。”
帘帐再一次被寇翊掀开,他两只腿先伸了出去,大半个身子俯在帐外穿鞋时,裴郁离又紧追不舍地黏了上去,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无赖道:“你别走。”
这可就是纯粹的撒娇耍混了,裴郁离的瞌睡虫早就被赶走了,没什么意义的,他只是想耍赖而已。
寇翊眯着眼快速环视了一眼整个房间,神色有一瞬间的冷硬。
他腰上的手环得很松,松到他可以直接转身回去。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转过去的时候只有一颗脑袋探进帐内,与仰着头的裴郁离正好撞了个对眼。
裴郁离毫不迟疑地就将眼睛阖上了。
“晨起,尚未漱口。”寇翊笑着说。
裴郁离摇了摇头。
漱什么口,穷讲究。
寇翊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不知羞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了,我告诉你个秘密。”
裴郁离睁开了眼睛。
寇翊将声音压得极低,咬着他的耳垂说:“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有人盯着我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寇翊轻笑一下,“是从我们在水池里做完了第一次开始。”
裴郁离的嘴角稍微抽抽了一下。
“不用担心,当时有屏风遮挡,后来也有纱幔遮挡。”
“......”
“如何?”
......如何你个头。
裴郁离的目光下意识在那透着光的帘帐空隙处落了片刻,来不及分析盯着他们的是何人,也来不及疑虑为何又招了旁人的窥探,只是低声问道:“还在外面?”
“嗯。”
真麻烦。
裴郁离生出了些气愤来,吸了一口闷气才说:“他们要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语罢,他环住寇翊的手一用力,便将寇翊上半个身子全拉近了帘帐里,他抬头狠狠吻了过去,就像是要把对外面人的怒意发泄到寇翊身上一样。
帘帐的缝隙在两人的动作下越开越大,充满欲/望的深吻在有心人的视线中半遮半露着。
管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有人盯着我们你咋早不说!
寇翊:那...那说了也不能暂停啊...
裴裴:......这倒是。感谢在2021-05-0214:40:22~2021-05-0419: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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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虎视眈眈
周家两兄弟既打定了主意要盯着寇翊,势必将有关寇翊的所有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他们知道寇翊在一众江湖练家子里都颇有威名,便也不敢太小瞧他,雇的杀手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有许多窥探的法子,可以轻易避过裴郁离的注意,但依旧瞒不过寇翊。
他们既然埋伏在客栈边,便是以打探消息为先,行动很是小心,并不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寇翊心中有所估计,一切以为裴郁离养病为先,也不想大动干戈。
可裴郁离越想越不对劲,搂着寇翊的脖子不让人走,问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还有人盯着我?”
他从官府脱罪,便是同李府案件再无牵扯。背后之人拿他当挡罪不成,现在操心的更应该是如何躲过官府查案,而不是费心思在一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身上。
寇翊伏在裴郁离的脸颊边,眸子里晦暗一片,他犹豫了半晌,才说:“或许不是针对你。”
“嗯?”裴郁离怔愣一下,又问,“你有想法了?”
“嗯。”寇翊虽为难,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昨夜裴郁离沉沉睡去之后,寇翊便想了许多,他将李府之案从头至尾捋了一遍,将其中所有的关窍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通,都没有找到任何那幕后黑手紧盯裴郁离的理由。
那或许,门外那些人原本的目标就不在裴郁离的身上,而是在他的身上?
他在天鲲多年,得罪过许多人,其中不乏有天鲲戍龙的人又或是海盗团伙,可那些人惯常在海上耀武扬威,并不敢真的在陆域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滋事。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真的是那些人想要伺机报复,选择海上出镖的机会绝对比选择在陆域埋伏要明智得多。
那还会是谁呢?
寇翊侧卧在榻上,裴郁离气息平稳,窝在他的怀中沉沉睡着。
这是裴郁离少有的安眠,可能确实是折腾得累了,但也是源于包裹在他周身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只有寇翊能带给他。
午夜闷热,寇翊一颗心却像是沉在冰窖里,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周家。
他的手始终环在裴郁离的腰上,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将头扎在了裴郁离的颈窝中,很久很久。
这是裴郁离常常对他做的动作,可这一夜,他似乎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
“是谁?”
昏暗的帘帐中,裴郁离的眼睛熠熠生光,他侧过了头,对着寇翊看了片刻,轻声问道。
寇翊不喜欢将自己的烦忧施加给别人,可此时他选择了坦诚,答道:“我猜,可能是周元韬,又或是周元巳。又或是,周元韬和周元巳。”
人活在这世上,总不可能真是一座孤岛。
举目无亲是孤独的一种,而孤独,在某种意义上是种无声的酷刑。
寇翊与裴郁离不同,裴郁离踽踽独行是因为家破人亡。而寇翊,分明有家有姓,却尝不到亲情的滋味,他从小便被至亲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摸爬打滚着活下来,可他久别重逢的亲人不觉得喜悦,只觉得恐慌。
周家的家业太大了,寇翊是唯一的嫡子。
家产,许多大户子弟宁愿践踏一切都要争夺的东西,这是最简单也最可笑的症结所在。
可笑就可笑在,寇翊并无争夺之意,但无人相信。最不相信的,就是他两个自小称作兄长的至亲。
裴郁离轻轻拍了拍他,没说多余的安慰话,只说:“去确认一下。”
寇翊道:“是得确认。”
*
垂纶岛上,一队帮众顶着大太阳,来来回回地往货船上搬运货物。
窦学医捧着盘黑乎乎的药泥,站在港口上当了会儿监工,才踏入主船中。
“货快搬完了。”窦学医一边关上房门一边看了眼范岳楼的腿,道,“把裤子挽上去。”范岳楼一弯腰,利利索索地将右腿的裤子直撸到了大腿根。
“装载后放在港口即可。”范岳楼说。
窦学医蹲下,往他的右腿上抹那药泥,道:“我知道,已经同他们说过了。”
“寇翊那边情况如何?”
“应该还行,”窦学医答道,“小裴折了半条命,连带着寇爷的命都快没了,现在就算是失而复得,正如胶似漆着呢。”
范岳楼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羡慕吗?”
“羡慕羡慕,”窦学医敷衍地应了一句,继续道,“你这时候将那船货都装起来,是对李府案件存有疑虑?”
“早有怀疑,便早做打算罢了。”范岳楼右腿上的那层药起了些作用,许久没有知觉的腿竟有了些密密麻麻的针扎反应,他一时惊喜,先扬了扬眉毛。
窦学医又为他涂抹第二层,边说道:“东南唯一的军火户便是周家,这李家货船上又有满船的火药,二者之间必有勾连。可但凡是涉及周家之事,寇爷都避之不及,劝又劝不动。”
“若非寇翊对那他那两个兄长下不了狠心,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范岳楼说,“此次情况不同,小裴身陷李府案,而周李两家私下往来又甚密。虽查无可查,可必要的准备得做好。”
“这倒是。”窦学医点了点头。
“寇翊如今身在陆域,离那两个姓周的太近。你多留意,别叫姓周的阴蛆去扰了他的清净。”
“放心吧。”
*
窦学医回程时的确在陆域留了几个小北舵的帮众给寇翊做帮手,可他们还没踏进客栈的门便被寇翊打发了出去,叫他们自寻一处休息,隔日白天再去探官府查案的进程。
寇翊不让小北舵帮众贴身保护,是因为他一路上都很明显地感知到他们被人尾随了。
他对裴郁离说的“是得确认”并不是随口一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要放过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们从昨夜目不转睛地盯到今日正午,看到就只有鸳鸯戏水、红帐春宵、晨起拥吻,一个早饭要喂、吃药要哄,一个为了遣小二去买个蜜饯,就能随手甩个金豆豆。
至于重要消息,一个都没听到,听到的全是卿卿我我和蜜里调油的娇嗔和情话。
杀手们面面相觑,心道这年头当个店小二都比当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要挣钱,这活干着可真没劲。
又一想,这世道还真是不公正,人家长得好看的靠脸就能争宠夺爱混饭吃,他们长得丑的只能藏着掩着打探消息还什么都探不着。
不仅如此,主雇吩咐说借机杀人,这目标窝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压根不出门,叫他们怎么借机,借的哪门子机?
难,真难。
这客栈是城中最上等的客栈,来往的客人大多穿金戴银,大堂内的桌椅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却没什么人落座。
客人们多在客房休息,用饭的人也都用包厢。
杀手们分散在各处,终于熬到了正午时分,他们的目标红光满面地推门而出了。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店小二立刻迎了上去。
“准备两人份的白粥送进去。”寇翊说。
“客官晨起便食白粥,正午还吃粥吗?”
未等寇翊答话,那门缝中伸出个脑袋来,裴郁离拉了拉寇翊的衣袖,说:“不想吃粥。”
“就吃粥。”寇翊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对那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挠了挠头,也不懂为何这随手洒金豆豆的有钱少爷住个天字上房却顿顿都要吃最便宜的白粥,他思忖了片刻,劝道:“公子,小店不只有白粥,还有许多其他的粥食,您看...”
“换一种吧,”裴郁离又拉了拉寇翊的衣袖,说,“再让我吃白粥,我可吐给你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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