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
贺琮回答得很快,语气里没有半分内疚。黎北晏确定他对养子没有太多感情,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低头用笔在纸上写了几段和家长的交流记录,然后把纸调了个头,对着贺琮。
“麻烦家长在这里签个字。”
“问完了?”
“对,感谢你特意跑一趟,支持学校工作。”
贺琮挑了眉,盯着黎北晏看,气氛陡然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变了。
黎北晏甚至从男人的视线里,觉察到几分久违的威胁感,握着笔的手心不自觉收紧。
贺琮突然往他的方向靠过来,取走签字笔,用一种在公司签合同的气场,几下就潇洒地把名字签好。
“谢谢贺先生,我还有课,就不送你了。”
“你在赶我走?”
“没有。”
“我要给校长打电话投诉你。”
黎北晏坐回位置上,“车停在那儿?我送您。”
无论再怎么伪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黎北晏拉开和他的距离,故意躲他。
文件上还有很多问题空着,他也选择停下不再询问。
贺琮觉得很没有意思。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见黎北晏。
“不劳您大驾。”
最后贺琮沉着脸,独自从学校离开。
放学后黎北晏乘电梯下楼,穿过校园大道后那股强撑着的气才泄下,没精打采的样子像个破落乞丐。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奥迪,司机下来打开驾驶座车门,贺瑾一身黑色衣裤,目光冷酷地,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
有人从后面的车里下来,押着黎北晏坐进奥迪车厢,车子发动,他被迫和气势骇人的贺瑾同处一个空间。
没有人说话,直到车子开到相对僻静的地方,司机下车,把时间留给他们,他弯腰对贺瑾说话的时候,黎北晏看见他腰上别着的手枪。
……
……
黎北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年正月,贺家一行人来贺家拜年,程夏给贺瑾告了状,他脸上淡淡的,让他先进屋,然后转身给贺琮脸上一拳。
他们两兄弟,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
贺瑾的视线落到黎北晏身上,扫了一遍,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皱了眉头。
“这一次,是我弟弟去找的你,所以我不追究。”他开口道,“好的学校有很多,你去辞职,换一个地方工作。上一次见面可能没跟你说清楚,我特意让人准备了资料。”贺瑾递给黎北晏一个平板,“你看看。”
他伸手点了一下屏幕,几个微博热搜的截图出现,词条后面有一个爆字,时间是三年前。
有贺琮当街和人接吻的图片。
有贺琮喝得烂醉酒驾撞到行道树的社会新闻。
有贺琮爆打狗仔记者的偷拍视频。
他不再是穿着没有一丝皱褶的高级西装的上层名流,而是穿着机车夹克,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的,极端易怒的人。
网民对他口诛笔伐,恶心的留言简直不堪入目,黎北晏仿佛看到了当年失魂落魄的贺琮,从高贵的少爷变成堕落的混人的过程。
他拿着平板的手在颤抖,贺瑾点着屏幕往下拉,又出来一个视频,“进部队之前,他跟我打了一架,在老宅院子里,最后我受伤了。”
“他一向最敬重你,怎么会……”黎北晏难以想象贺琮对贺瑾动手的画面,从他认识他起,一谈起大哥,他眼里是会有光的,他一直以贺瑾为骄傲。
“你是他的底线,任何人碰不得,提不得。”
视频开始播放,开头便是贺琮被人押着进部队的画面,他双眼瞪得通红,整个人狼狈极了。
黎北晏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只听到金属冰冷的声音,和贺琮痛苦的哀嚎。
同样的声音来回重复了几分钟,可他真实经历的过程,远远比这长,黎北晏听到他日复一日的惨叫。
他用力掐着自己不敢去看,直到贺琮不再发出叫声。
黎北晏再也忍不住,把平板砸到罪魁祸首身上,拼了命地朝他大吼,“他从小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贺瑾抓住黎北晏挥着要打他的手,狠狠道,“我要是再不管他,他就没命了!”
他们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更狠心,一个比一个做得更绝。
黎北晏被人抓着拉下车,扔垃圾一样甩到地上。这是贺瑾最后的警告。
好久,黎北晏才走回学校,不管自己这凌乱的一身引开同事和学生多少诧异的目光,把辞职信放到校长办公室,说要离开。
工作没了,他可以再找。他不能等着贺瑾下完最后通牒后,对自己下手,他还有父母需要照顾,他们老了,再也承受不起黎北晏第二次消失。
离职手续很复杂,又事出突然,校长和人事部让黎北晏想清楚了再来,他摇头拒绝,他的教学生涯到此结束,以后不会再当老师了。
从学校出来,还没等黎北晏打到出租,就被人从后面推着上了布加迪。他又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回过头,看见贺琮严肃的,让人畏惧的脸。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来学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早早等在这里,来抓黎北晏。
黎北晏发了狠心,不去管他的情绪,“这里的环境不适合我,我要换个工作。”
“我以后见不到你了。”
“贺总,我们本来就……”
“你他妈闭嘴!”贺琮脸上青黑,眼睛里一片凶红的血色,“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你,就想靠近你,想和你见面,和你吃饭,和你……上床!你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儿,都他妈致命地吸引我。”
贺家两兄弟轮番上线,对黎北晏爆炸式地宣泄,他本来该头疼的,可是现在思绪却出奇的冷静。
贺瑾曾经决定给贺琮洗脑的时候,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吗?他是否愿意忘记黎北晏?他是否……愿意成为一个缺失记忆的,被人肆意操纵人生的人。
黎北晏心疼他,怜惜他,于是伸手把这个无助地发火的男人紧紧抱住。
有人敲了敲车窗,先是慢慢的,带着一点疑惑地叫贺琮的名字,他的头埋在黎北晏肩上,不说话,也没有去理会。
于是他们在车厢里相拥,听到外面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
“贺琮……贺琮你开门!”是哲西,那把青春的,朝气的声音此时带着委屈,生气和难过。
“贺琮!你和谁在一起!滚出来!”
激烈的敲打声音像鼓点一样,落在黎北晏的心上,让退开一点,和贺琮四目相对,车厢似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只看得见他满眼难过。
黎北晏突然闭上眼,豁出一切凑过去亲吻贺琮的嘴唇。
如果放弃这段感情,让我们两个人都不好过,那就一起下地狱吧,贺琮。
第36章 二次钟情
贺琮的手一遍遍摩挲黎北晏的头发,捧着他的脑后,右手滑下去护住他的背脊。
黎北晏的身体紧绷着,抱住贺琮,他们紧紧贴到一起,亲吻着。
起初贺琮的温柔开始变得用力,用力得让黎北晏觉得大脑缺氧,觉得心脏像被一双打手紧紧捏住,很难受。
贺琮的手锢着他的侧腰,手心有灼人的热度,隔着衣物也感觉到烫。
黎北晏微抬着头回应贺琮的吻,直到外面的敲门声,进击为愤怒地踹门。
黎北晏在亲吻中睁开眼睛,内心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冰冷惧意。他看到眼前的男人憔悴而阴鸷,迅速握住贺琮要开门的手,退开一点,结束这个时机不对的吻。
他知道贺琮想要做什么,贺琮的性格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之前或许不确定,但是现在他认定了要和他在一起,一定会打开车门,让哲西亲眼看到他们接吻。
这样贺琮就有理由和他分手了。
“不要这样做。”黎北晏说:“太残忍……”
哲西才是他的男朋友,他是那个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陪他的人。自己则是介入他们的该死的第三者。
贺琮皱了眉,视线沉沉地落在黎北晏身上,看了他好久,才翻到前面的驾驶座打开门出去。
车窗玻璃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面望不进来,黎北晏躲在车里,贺琮佯装布加迪里没人,甚至还引导哲西无意间后退了几步。
“车里坐的是谁?”哲西脸色惨白,即使这样也充满了少年气,很好看。
“你来这儿做什么?”贺琮反问他。
“你忘了?我今天来集团签合同。”哲西表情难过得要哭了,“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昨天晚上回去后到现在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克制着剧烈的情绪,小声质问,明明眼神那么悲伤,却只是低问贺琮心里是怎么想的。
爱情里,果然是先动心的人受伤害最多。
黎北晏用手臂盖在眼皮上,不想睁眼看他们,再听贺琮找拙劣的理由敷衍他。
哲西何其无辜,用尽全力全爱的人,心里竟然住着别人。
黎北晏减弱呼吸声,躺在椅子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哲西的声音越来越弱,后面好像哭了,委屈得像小猫似的。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黎北晏坐起来,和贺琮对视了一眼,又把头转开。
男人没有说话,布加迪在公路上开出去好远,贺琮才靠边停下,侧过头问他:“黎北晏,你给我个准信,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黎北晏被这句话震得打了个激灵,军训、吵架、接吻、纹身、和好,那些存在于他和贺琮之间,被过去的他想要遗忘的美好而明亮的记忆,此刻全被放大。
“要!”这一次,他答得斩钉截铁。
有人说过,珍惜一切的方法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他。
失去贺琮太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就算让人笑话,就算后果沉重,他也会奋不顾身地踏出第一步。
贺琮一动不动,认真地开口,“我要和哲西说清楚。”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贺琮把火熄了,把黑色衬衣衣领上的领带解开。
“给我个理由。”
贺瑾不会放过他,贺家父母亦然,十年里他们两家关系闹得这么难看,还有程夏,黎北晏也没法儿和他交代。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太多了,在这些没解决之前,黎北晏没办法正大光明地站到贺琮身边。
黎北晏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和贺琮的关系,否则他会像靶子一样被人标着打。
可这些顾虑黎北晏全都不能告诉贺琮,只能故作善良,说:“对哲西太残酷了,给他一点时间缓冲,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
此刻的黎北晏,像极了电视上人人喊打的小三。
他的态度强烈,明摆着告诉贺琮这件事必须照他说的做,贺琮说不通黎北晏,便开车去往他另外一边的房子。
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开灯,黎北晏便被贺琮推到墙上,贺琮压着他,密密麻麻的吻激烈地落下来。
这几天因为想躲开他,对他说了好多过份的话,贺琮像是记在了心里,现在一笔一笔地用身体和黎北晏算账。
从前黎北晏总是觉得疼***。久违了三年后,他敞开怀抱,***他想实实在在感受贺琮。
那晚,黎北晏和贺琮两个人都有些疯狂,黎北晏甚至害怕床会***跨掉。
贺琮咬他的耳朵,嘴唇,痒痒的,又有些疼。男人像从前一样,在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咬他。
等贺琮第二次结束后,黎北晏浑身是水,像濒死的鱼,趴在他胸膛上***。
他把黎北晏的手指抓过去,用牙齿尖咬着,黎北晏不甘示弱,趴到他耳边,***“继续。”
……
……
最后黎北晏清洗完瘫在床上,聚敛无厌的贺琮轻轻扯着他的头发。看不明白怀里人在想些什么,但为了他,贺琮愿意谈地下恋。
男人无奈又纵容地说:“哲西那边我尽量瞒着。”
黎北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尽管贺琮失忆了,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纵着他,再无理的要求也会答应。
只要哲西被放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贺琮的恋人,就没有人会在意到他了。
贺瑾看不到,便不会再来找他。
之后的几天,黎北晏躲在贺琮这里,过了一阵舒坦日子,额……也不全是舒服,至少他的腰在贺琮无节制地索求下,有些抗议。
贺琮坐在沙发上,朝黎北晏拍拍他的大腿,拉他过去趴在他身上,“我给你揉揉。”
说完,他把平板放到一旁,认真地给黎北晏按摩起来。
黎北晏想起几年前才和南屿分手那一阵,贺琮说他上课站了一天,腿一定很疼,不由分说地抱着他的腿给他放松腿部肌肉。
贺琮对他,一直都好。
现在黎北晏已经养成了另外种情绪对付过去的往事,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以从容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
于是黎北晏躲到暗处,勇敢地和贺琮在一起,不再无视他的心意和感情,用往后余生来陪伴他。
一个人惟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才不会被回忆侵蚀。
黎北晏想他逐渐学会这一套,会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幸福的。
贺琮也有改变,他已经学会了做饭,且技术不错。
晚上黎北晏点了一个滑肉,等贺琮做好了端出来,发现里面全是红彤彤的辣椒,哪里有酸菜的影子。
黎北晏笑他,“贺琮,你不会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吧?”
他用筷子夹着一大块牛肉片放黎北晏碗里,“总觉得你是喜欢吃辣的。”
“……”黎北晏专心吃饭,不再说话。
照他现在若有若无的直觉,找回记忆只是时间问题。
等贺琮全部想起来,他会如何对自己?黎北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被他打断的手,都三十三岁了,贺琮应该不会再这么不理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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