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师,把你手机给我。”
“啊?”
“……”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贺琮放弃和他对话,弯腰去摸黎北晏的衣服口袋,拿出他的手机。
“坐好了,别乱动。”贺琮把黎北晏扶正,拿手机对他的脸一扫,屏幕瞬间解锁。
黎北晏东歪西倒,冲着贺琮傻笑,“你不生我气啦?”
贺琮一边翻他最近的通话记录,一边用手扶着他的腰,担心他从吧椅上摔下去。
“黎老师听话,要乖乖坐好。”
醉鬼别的话听不见,这句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立刻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
完了还邀功,“我听你话,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
连着两次提出这个请求,好奇心让正在翻手机的贺琮停下来,他问:“你哪里做错了?”
“都让你原谅我了,你怎么还这么记仇。”
不仅没炸出八卦,还被醉鬼吐槽记仇。
贺琮没忍住,用手坏心地揉了揉黎北晏的头发,又像捏小鸡仔一样,手指捏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的皮肤如丝绸一样光滑。
触碰到黎北晏的时候,贺琮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
那种情绪太莫名,根本找不到出处。
但就是……
非常熟悉。
仿佛曾经做过无数遍同样的动作。
像是有一块磁场,他的每根手指都被深深吸引,缱绻摩挲着许久都不愿停下。
还是黎北晏歪了头,嘟起被酒精润红的嘴唇,“好痒。”
贺琮下意识地想呵斥他不准嘟嘴,话都到最边了,又猛地停下。
他为什么,要管黎北晏?
每次和他相处总会有太多难解的问题,贺琮皱着眉头,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大多都是陌生号码,没有备注联系人,估计是学生家长。显得夹在长串数字里的“程夏”两个字非常瞩目。
“黎老师,我给程夏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这样处理,比单独送他去酒店更合理,没有那么亲密,保持普通的师生家长关系。
铃声只响了几秒,就被快速接起,是一把年轻又略显疲惫的嗓音。
“梨子,想我了?”
很亲昵的语气,钻进贺琮耳朵里,五个字全染着暧昧。
“黎老师喝醉了,地址我发你,尽快过来接。”
贺琮简单交代完便挂了电话,按照常理来说,他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冷漠,但他却那样做了。
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对方说。
手指捏了捏眉心,想不出自己莫名烦躁的原因,贺琮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
醉鬼这会儿老实了,趴在吧台上,眼睛闭着像是睡了过去。
瞧着挺老实,发酒疯的时候要把房顶都掀了。贺琮嘴唇抵着玻璃酒杯,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想起之前的那个吻。
像只小兽,横冲直撞却又毫无章法。和平时拘谨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的老师,判若两人。
贺琮很好奇,手指尖掠过黎北晏的鼻梁,问:“你透过我,真正想要吻的人是谁?”
没人能回答他,黎北晏被他弄得有些痒,摇了摇头,又转到另一边去,彻底躲开贺琮逗弄他的手。
没等多久程夏就到了,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脚步很快来得十分匆忙。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程夏明显顿了一下,脸上表情也变得奇怪。贺琮从位置上站起来,看见程夏已经整理好面上的情绪。
他朝贺琮伸出手,“你好,我是黎北晏的朋友,程夏。”
贺琮和他握手,“你好,我是贺琮。”
打完招呼,两个人谁也没再理谁,程夏把黎北晏的手臂揽到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把人从吧椅上带起来。
贺琮靠过去想要帮忙,程夏一个转身,躲开了他的手。
避让的动作太刻意,空气一瞬间静止。
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贺琮眉心一跳,抬眼看过去,眼神陡然变得阴冷。
程夏没想解释,只说:“不麻烦贺先生了,我现在就带北晏回去。”
说着,他低下头去拉黎北晏的手,却发现醉鬼衬衣的上面三颗扣子全打开了,从程夏的角度望过去,黎北晏胸口上的纹身清晰可见。
操!程夏头皮瞬间麻了。
他直接把人搂进怀里,连再见都没跟贺琮说,带着黎北晏逃似的冲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黎北晏从宿醉中清醒,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找客厅的程夏要东西吃。
昨晚的事一直悬在程夏心里,感情可以假装不在乎,可纹身刻在皮肤里,就像埋了个大雷。
只怕哪天被人一脚踩中,“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程夏在他身边坐下,递了杯水过去,“梨子,你昨晚怎么跟贺琮在一起?”
正在喝水的人被这句话吓得呛住,剧烈咳嗽了很久,才停下来,眼角带着红。
“我?我昨晚不是一个人去喝的酒?”
程夏对着他摇头,“我去的时候,贺琮在。”
“操!”喝断片了!
他就只记得贺琮跟哲西接吻的画面。
“算了,谁管他跟出来做什么。”
越不想看到一个人,碰到他的几率越高。黎北晏现在学校门口,看着路边停着的跑车,贺琮按下车窗,和他对视。
“贺先生,你找我?”
贺琮从车上下来,手指落在黎北晏的胸膛,在有纹身的心尖上敲了敲,“你的这里,是什么?”
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黎北晏心里炸开了。
第33章 否认
黎北晏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贺琮带他走进纹身店,把他按在工作台上,任凭他怎么哭也不肯松手。
贺琮让人把他的名字刺在他心尖上,给他打下永世的烙印。三年后的今天,贺琮忘记了一切,他敲着黎北晏的时候像在敲击他的灵魂,问黎北晏为什么会和他走到这个地步。
黎北晏透过熹微的晨光,看到贺琮眼角的伤痕,想起他身体上很长很多的狰狞的伤疤。贺琮站在他面前,眼角弯起来对黎北晏笑,已经三十三岁的男人,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贺琮看起来依旧英俊。
只是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固执地不准黎北晏走,即使把他手打断也要留他在身边的人,渐渐对不上号了。
黎北晏说不上到底是二十岁的贺琮好,还是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的三十岁的贺琮好。他的狠厉,他的强势,他的独占欲,全被时光抹去了。他现在成了一个,温柔的,有礼的,不冲动的人。
黎北晏不该和他再有牵扯,再把他被残忍洗去的记忆唤醒,让贺琮想起他毫不犹豫地离开,想起曾经把心都掏出来去那么深爱的一个人,把他抛下,这么多年里了无音讯。
他推开贺琮的手,说:“年少不懂事的纹身罢了。”
“看起来……像是我的名字。”贺琮和风细雨地小心试探。
“贺总。”黎北晏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夸张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刻你名字。”
问得尖锐,一针见血。他没用任何武器,却瞬间击垮贺琮内心堆起的不确定。可是目光落到黎北晏的脸上,就再也收不回来。
“是吗……”
“贺先生视力又下降了,怕是要重新配一副眼镜。”黎北晏抬头看到了贺琮清晰的眼神,当年的记忆如洪水席卷而来。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知道自己就要哭了。于是用手抓了下头发,碎发落下来遮住额头,眼睛藏在阴影里,用力眨了几下。“贺先生…还有其他事?”
“没了。”
“那再见。”黎北晏扬起手,举到很高的位置,用力朝他挥了挥,“贺先生再见。”
他和贺琮那点微弱的联系,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斩断。到此为止吧,他们两个之间,到此为止了。
贺琮走了,朝那边望去,依然可以看到黑色的尾气缠绕,昏黄的落日光泽在车窗上反射出去,带着一圈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有眼泪不断涌上来,黎北晏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手掌捂着颤抖的嘴唇,咬着牙齿把喉咙口巨大的酸涩强咽下去。
他警告自己不准哭,就真的没有掉下眼泪。只眼角落了红,被湿润的睫毛覆盖。之后贺琮再也没来找过他,仿佛重逢只是黎北晏思念过度下的幻想,是他一个人的精神狂欢。
有时候黎北晏忍不住想,同样的时间,贺琮在做什么。他和哲西一起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给他夹很多菜再守着他吃完。开会的时候是否会皱起眉头,一身西装革履冲着手下发火。节气里有没有带新的人回家里,收贺家长辈发的红包。
往往这些画面黎北晏刚设想了一个开头,就被自己打断,不敢再继续往下。
这些从时间细缝里钻出来的伤痛,只有依靠时间去抚平。
不过无论如何,总会过去的。
有一天晚上,黎北晏开完总结大会,从学校大门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车流被堵在晚高峰里,一路亮起红灯。
黎北晏把车钥匙放进斜挎包,决定走路回去。程夏掐着点打来电话,黎北晏戴着白色蓝牙耳机,缓慢地走进人群里和他说话。
“在哪儿呢?”
“回家的路上。”
“我看你那边堵得跟春晚大舞台似的,你走得动道?”
“没开车,我走路回去。”
程夏“嗤”地笑了一下,夸他,“牛批。”
“就当散散心。”
“你也别多愁善感了,今晚跟我一起喝酒,我来接你。”路上一直刮着风,走了很久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黎北晏握着手机,周围的空气微微地发出寒冷的气息,像极了冬天要来的样子。
黎北晏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脚被空气里的麻辣味绊住,他接过门口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对程夏说:“不了,喝酒乱事,我去吃火锅。”
说完,电话就挂了。程夏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跟傅奕告状,“他竟然挂我电话!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关心他还活着没有,他敢挂我电话!”
坐在沙发上回邮件的傅奕看过来,无奈地把笔记本抱开,伸手拉着程夏坐进自己怀里。
他捏了捏程夏的脸,这人一碰上黎北晏,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让他嫉妒,又让他心烦。又舍不得冷下脸对他发脾气,傅奕只好当作没听到,逗孩子似的,捏脸摸头发。
“不行,我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黎北晏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想站起来,衣角被傅奕拽住,男人抱住程夏,不给他任何溜出去的机会。“夏夏,我吃醋了。”
“......”不敢跟大魔王对着干,程夏只能乖乖坐好,决定另外找个时间悄悄去看黎北晏。
火锅店开在商业区最繁华的地段,面积很大,装潢不比三年前贺琮开的火锅店差。
黎北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见拥堵的车群渐渐动了,有情侣挽着手从窗前走过,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冰糖葫芦。黎北晏几乎是一看到,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却还是被几个小孩子抢了先。
他站在最外边,问老板多少钱一串,又去找付款码,用手机把几个人的钱一起付了。一旁的家长牵着小孩儿跟他道谢,黎北晏蹲下来和他们说话,有个特别喜欢他的女孩子,朝他手心塞了一颗巧克力。
“哥哥,我用糖果交换你的不开心,这样你就会变得幸福哦。”
“哪里来的小鬼,要叫我叔叔。”
“不要。你比叔叔帅多了,要叫哥哥。”
黎北晏抬起头,和女孩儿的妈妈说话,“她好聪明,把我说得都脸红了。”
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道路上有车停下,车窗打开一半,露出贺琮的侧脸。
他看着黎北晏蹲下来和女人交谈,笑着和孩子说完再见,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慢慢地把冰糖葫芦表层的薄膜撕开。
白糖包裹着山楂,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小吃,在黎北晏手里却像是个宝贝。伸着手指头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数,足足有六个山楂果子,他张开嘴咬最顶端的山楂,嘴巴像仓鼠涨鼓鼓地咀嚼,再小心地把核吐在餐巾纸上。
贺琮对开车的助理说;“去买一串糖葫芦。”
“您要糖......好的,我马上回来。”助理打开车门出去,对老板突来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车里又没有小孩儿,他要什么糖葫芦。
腿上却是快速走过去,半路遇着吃最后一颗的黎北晏,他问:“小哥,这玩意儿好吃吗?”
黎北晏咂咂嘴,不是当年的味道,但是不怪做糖葫芦的人,是买的人不在了,所以味道才不对。
“还不错,你可以多买两串给家里孩子带回去。”
“......好。”助理拿着买回来的糖葫芦递给贺琮,“老板,您尝尝?”
贺琮接过来,撕开咬下第一颗山楂,果子很酸,核又大又硬,还特别咯牙。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把整串山楂全部吃完。
助理:“老板,现在可以回公司吗?”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在这里得到最大释放,黎北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对面放了一只陪吃的皮卡丘。
贺琮取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又说:“我想吃对面那家火锅,你去打包。”
火锅?打包?贺总不会是心情不好在整他玩吧!助理认命地关上车门,往火锅店走。
幸好店老板业务经营广泛,不仅有打包服务,还送锅。等餐过程里助理又看到黎北晏,两个人离得很近,都记得刚才见过面,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一个人吃火锅啊。”
黎北晏抬抬下巴,示意对面有只皮卡丘,“他陪着呢。”
“您挺......会生活的。”
黎北晏把菜倒进红汤锅底,等菜熟的过程里和助理说话,“你跑店里来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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