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满身贵气的少爷是申城人。
“别,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今晚住这儿,明天赶紧走。”黎北晏虽然老了,可古铖对他做过的事,他还记得。
他没办法再爱上其他人,再去经营一段新的感情了。他耽误了南屿,不想再对古铖这样。即使过程有些残忍,也比最后让他什么也没得到,空留一腔寂寞和孤独好。
“裴尔你谈恋爱了?”他突然发问。
黎北晏摇头。
古铖又从行李箱拿出被子,盖着躺下,“那你就不要阻止我喜欢你。”然后翻身背过去,不再理他。
小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倔得很。黎北晏看着客厅放的巨大的红色行李箱,预感他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
古铖果然赖在这里不走了,黎北晏下班从学校回来,开门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客厅地板铺上软软一层羊毛毯,又矮又小的沙发换成了白灰色的Fendi,经典的巴洛克风格,彰显独具匠心的设计和做工。
黎北晏在门口换鞋,发现鞋架上十块一双的拖鞋,全换成了古铖昨晚脚上穿的那款,他忽略掉同样被换了的饭厅的餐桌和椅子,终于在厨房找到罪魁祸首。
“古铖,你对我家做了什么?”
他把锅里炒好的菜倒出来装盘,才洗了头发,毛茸茸的有些湿润,还没干。
“裴尔,你回来啦,我做了红烧划水和腌笃鲜,你快来尝尝。”
古铖把菜端出去摆好,拿了筷子放他手上,黎北晏看着一天里面目全非的公寓,只觉得太阳穴不停地在跳。
“家具花了多少钱?”
“觉得好看就挑了,没注意价格。”
以黎北晏对他的了解,古铖不是在故意炫富,而是买的时候真的没看价格。
“这是我家,你明白吗?”
古铖弯起嘴角笑,“我现在住这儿,不可能白住吧?你这些东西都旧了,我买新的就当交房租啦。”
“……”
他肯定早就打好腹稿来应对黎北晏了。
拒绝和劝告在他这里,全化成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古铖每天睡在那张长沙发上,洋洋得意。
晚上做好各种大餐,等黎北晏下班回去一起吃。
黎北晏试过晚饭时间不回去,在外头随便吃碗炸酱面,十点了再开车回公寓。进门看见饭厅的灯亮着,古铖双手环胸坐在椅子上,面前一桌已经冷掉了的淮帮菜。
古铖见他回来,起身要把饭菜拿去重新加热,黎北晏说已经吃过了,他失了神,闷闷不乐地坐回去,“裴尔,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下次你不要在外面吃饭了好不好?多晚我都等你。”
黎北晏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就是现在这样,他一味付出,得不到回报。南屿,贺琮,现在又是古铖。
他毫不果断的态度伤害了那么多人,这次一定要仔细说清楚。
“古铖……”
古铖把耳朵捂住,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回客厅,“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今天你已经让我一个人等了那么久,你不能再说其他过分的话伤我的心了!”
黎北晏只好闭嘴,不再多说半个字,古铖年轻气盛的样子着实让他不忍心伤害,可他没办法再给他什么了。
他尽量每天按时回去和古铖一起吃晚饭,相处久了才发现,古铖就是个没长大的任性的大男孩。
如果他实在有事不能回来去,他就会生气,当着黎北晏的面在厨房把东西弄得叮叮咚咚响,黎北晏提醒他别把东西摔坏了,他气鼓鼓地回:“反正这些都是我买的,摔碎了又不找你赔。”
行,有钱是大爷。
土豪每天宅在家里打游戏,没有半点以前弹肖邦,弹李斯特的意气风发的艺术家的样子。
黎北晏早出晚归,去学校接受孩子和家长一天的折磨,看到他那副潇洒的表情,有时候真想把他连人带电脑扔一起出去。
星期一学校有例行大会,在会议室听校长和书记冗长的发言,黎北晏在下面把未来一个月的教案和反思都写完了,会议才将将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天空像被谁打碎了蓝墨水,染烬了云层,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黎老师。”熟悉的跑车打着转向灯缓缓停下,车窗滑下来,是贺琮。
黎北晏掐了一下手心,勉强笑着回应,“贺先生。”
“上次你留在学校照顾小念,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今天想请你一起吃晚饭。”
黎北晏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打扰贺琮的生活,为什么他又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没有感情的关心最是伤人吗。
“照顾学生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贺先生不必客气。”
说完,黎北晏想赶快离开,贺琮又轻踩着油门追上来,“黎老师,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
一人一车在大马路上拉锯,很多从下班的老师望过来,黎北晏只好低声对布加迪里的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后座的车窗滑下来,贺念趴在窗口叫黎北晏,“黎老师,你就答应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肚子好饿,爸爸说一定要等到你出来才去吃饭。”
“……”贺琮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自己儿子竟然这么狠心。
没办法,黎北晏只能答应,伸手去拉后座的门却发现被锁了,黎北晏疑惑地看贺琮。
他微笑,“黎老师,坐前面吧。”
副驾驶的车门被他打开,椅子上空空的,仿佛就等着黎北晏坐下。
【作者有话说:修罗场就此拉开序幕】
第30章 滚蛋
贺琮开车,带他们去了一家环境很好的日料店,老板是日本人,进门的时候老板过来亲自带他们去包厢,路上用日语跟贺琮交流,最后还用蹩脚的中文同黎北晏打招呼。
贺念拿小手牵着黎北晏,离他爸远远的,这孩子算起来也八岁了,可老是怯生生的跟贺琮一点也不亲近。
黎北晏在心里琢磨,就算贺琮对孩子再不关心,相处这么久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吧。
在他小时候,贺琮已经实习过父亲的角色,把他教育得根正苗红。
带贺念应该熟能生巧,把孩子照顾得更好才是。
黎北晏弯腰贴到贺念小耳朵上,问:“小念,你爸爸平时会不会打你?”
贺琮在他叛逆期的时候就揍过他几次。
贺念摇摇头,“爸爸工作很忙,只有爷爷奶奶和伯伯管。”他又说:“不过啊,爸爸现在会陪我了,还说只要……”
“黎老师,你看看想吃些什么。”贺琮的声音传过来,把贺念的小猫音压下去。
黎北晏接过精致的菜单,没听清小孩儿说的话。
他照着贺琮以前的口味点了菜,又给贺念点了一份豚骨拉面,贺琮把灰色的外套脱下来,只穿了白色的丝质衬衣。
他的身材一直不算强壮,从前在部队待那么久也只操练出不太多的肌肉,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倒是他的力气跟他人一样犟,只要他决心不让黎北晏走,他就被钳制住动不了分毫。
“黎老师是本地人?”贺琮问。
“对。”
“看来北京挺大,以前竟然没有和黎老师遇见过。”
“……是啊。”
生鱼片蘸多了芥末,黎北晏被辣得直咳嗽,贺琮递茶水过来让他喝下,他呛得整个眼眶都红了。
他想跟贺琮说他们见过,从他十七岁起,他的一切就被贺琮接管过去,贺琮陪他度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把他从邪门歪路带回正道,贺琮亲吻过他每一块肌肤,在他身体里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他的一切,甚至他的整个生命都被贺琮打上深深的烙印。
但他不可以。
他只能假装云淡风轻,斟酌语气用陌生人的口气交谈,然后被芥末呛个半死。
“没事吧黎老师?”黎北晏终于从剧烈咳嗽里缓过来,贺念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他。
“我没事。”
有穿和服的女生进来上菜,黎北晏稍微挪动位置,方便她们把冒着烟雾的刺身端上桌,贺琮的脸在白雾里若隐若现,等服务员出去了,听到他又开口。
“我和黎老师从前真的不认识?”
黎北晏扣紧手心,“我以前从未有幸和贺先生见过。”
贺琮没有想起来吧,当年被贺瑾强制洗去的记忆,应该找不回来了。黎北晏像是被谁绑在过山车上,心情大起大落,希望他想起来,又觉得这段回忆折磨自己就够了,对他实在太过残酷。
“第一次见到黎老师的时候,觉得很熟悉,还以为从前和你认识。”
黎北晏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没有和贺总认识的缘分。”
因为要开车,清酒放在旁边没有人动,贺琮喝了口茶缓缓地说:“几年前,我这里受了伤。”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哥说已经治好了,没事,可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黎北晏深吸一口气,稳住晃动的的身子对上贺琮的视线,看见他脸上迷茫的表情。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竟然会露出这种神情。他可真的是贺琮生命里的祸水,生下来就是折磨他的,黎北晏觉得贺瑾做得真对。他已经成为贺琮的执念,如果他记得这一切,在三年里独自承担失去他的痛苦,可能他会崩溃。
可能当他现在回来,他已经见不到好好的贺琮了。
还是忘了好。
“你那天晚上抱着我哭,我看着隐隐觉得心痛。”贺琮认真地看着黎北晏,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个细微表情。
“贺先生是个善良的人,那晚我家里人出事了,一时没忍住,谢谢贺先生了。”
“那上一次在我面前哭,理由又是什么?”
黎北晏面不改色,“家里遇到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我着急,所以哭了。”
“黎老师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呀。”贺念从拉面碗里抬起头,插话道。
这场疑似跨越时空的对质才落下帷幕,黎北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连筷子也拿不稳了。
从日料店出去,贺琮点了烟夹在指尖时不时抽一口。
以前黎北晏看他抽烟,总吵着自己也要试试。他伸手揪黎北晏脸上的肉,说小屁孩子抽个鬼烟。
现在黎北晏已经成了一个老烟枪,碰到心情不好,一天抽两包的情况也常有。
“黎老师家里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晚风拂面,吹乱了贺琮的头发,黑色的刘海落在金丝眼镜上,清晰地提醒黎北晏他的眼睛受过什么样的伤。
“谢谢,事情已经解决了。”
从中学起,黎北晏遇到的每个困难都是贺琮帮他解决的,甚至连毕业后的工作,也没让他自己操心,他和校长交际,查同事的底,甚至连学生的家境也摸清楚,排除了很多很多个学校,最后才确定了那个工作单位。
上班的当天还是贺琮开车把他送过去,守着他在车里吃完早餐,才带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他被贺琮照顾了太久,太久了……三年过去,他已经长大,可以自己解决事情,不再躲到贺琮身后,心安理得地看他帮自己打理好一切。
“谢谢你……贺先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不是说晚了。
以前的他真不懂事啊,总是轻易地对贺琮发火,踹他,打他,老是说他烦,被他念久了还会和他吵架。
贺琮竟然能十多年如一日地守着他。
贺琮微笑,“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谢我做什么。”
黎北晏在心里回应,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就好。
晚餐结束后贺琮开车送他回去,贺念在后座戴着耳机看平板上播的动画。贺琮正视前方,多年的相处让黎北晏察觉到,现在他的情绪不太高。
有电话打进来,贺琮斜昵一眼没有接,铃声持续响了好久,断掉,又再次响起来。
黎北晏想了想,提醒他说:“贺先生……”
“不用管他。”
黎北晏下意识就觉得他嘴里的“他”是哲西。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没看到贺琮,打电话来询问吗?
他们……他们两个已经同居了?黎北晏把车窗打开,在风里叹气,关他什么事呢,贺琮已经往前走了,只有他自己还留在原地。
到小区时已经十一点,贺念在后座睡着了,黎北晏和贺琮说了再见,打开副驾驶的门下去。
“黎老师……”手被贺琮从后面拉住,黎北晏停下回过头,他从布加迪下来直直地看黎北晏。
“贺先生?”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黎北晏听到心里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堡垒,轰然崩塌的声音。
“不认识呢,我没有和贺先生见过哦。”
贺琮颓然地松开手靠在布加迪车身上,双手失落地垂在两侧。重逢的这段时间,他脑海里可能恍惚间闪过了某些从前的片段,很少,只让他怀疑贺瑾的话,没有到他能确定的程度。
“谢谢贺先生今晚的款待,现在很晚了,贺先生,你带小念回去睡吧。”
贺琮在黑暗里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黎北晏怕再待下去又会忍不住哭,狠心转过身,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下的古铖。
男孩沈着脸,像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走过来一把抓住黎北晏的胳膊,“你去哪里了!”
年轻人就像个火炉,一点点事情也能激起他们的怒气,发好大的火。
黎北晏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跟他解释,“学校开会,出来碰到贺先生,和他一起去吃了晚饭。”
“我跟你说了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黎北晏被他拉得很疼,“古铖,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社会交际,不可能每天都回家吃晚饭。”
21/54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