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你。”
他扯着嘴角冷笑,“黎北晏,你就作吧,你自己看看你的生活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黎北晏趴着不想说话,程夏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狠狠咬着,像在嚼他的肉一样,“傻X,三年竟然老成这个鬼样子。”
“真的吗?可能西北的风沙太大了吧。”黎北晏突然想起布加迪里的那个年轻又满是朝气的大男孩,自己和他比起来,已经难看得入不了眼了吧。
“喂,你到底怎么了!”
黎北晏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贺琮他……他身边有人了?”
程夏用手指夹着烟,放到烟灰缸边沿磕掉灰烬,“不知道,三年前我们两家就闹翻了,啊,还有你们家。黎老爷子不再和贺叔叔来往了。贺瑾把他弟弟的痕迹抹得太干净,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狗仔去偷拍他,所以现在贺琮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清楚。”
贺瑾作风强硬,他既然会把贺琮关到部队强制洗脑,就会让他们三家断了来往。
黎北晏明白,甚至他认同贺瑾的做法,而且他也没有面目去见曾经那么疼自己的贺家父母。
他从小就爱跑贺家玩儿,记得贺妈妈喜欢捋他的头发,记得那年贺琮生日,贺爸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的那段话。
黎北晏辜负了他们。
“北晏。”程夏认真地对他说:“不要再去招惹贺琮,你赔不起。”
黎北晏回到郊区,和老爸一起钓了一天的鱼,他说起程夏,说起南屿,就是没有提贺家人。
黎北晏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贺瑾有没有伤害过他们,他看着老爸苍老的身影感到非常心酸。
星期一回学校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贺念在体育课上受伤流了好多血,黎北晏打电话给他家保姆,结果来的是贺琮。
他脱下衣服紧紧包住贺念的伤口,抱着孩子转身的时候,黎北晏看到了他的胸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曾经仔仔细细刻在他心上的纹身,被洗掉了,像得了某种皮肤病花成一片。
黎北晏想起那一晚贺琮硬拖着他去店里,说:“我想给你留下一个伤痕,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可是贺琮,纹身被清洗得太容易,伤痕有一天会消失的。
第28章 你的眼睛很好看
31
黎北晏跟在贺琮后面一起上了救护车,有护士给贺念做检查,贺琮赤裸着上身坐在车里,眼睛看着他。
黎北晏读不出他脸上的情绪,是着急?还是担心和责备全都有?他会不会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的儿子?会不会跟那些家长一样狠狠骂他?
他面上沉着,心里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到救护车开到医院,医护人员抬着贺念下去。
有人在走廊等贺琮,手里拿了一件上衣,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男孩子。
“小念有没有事?伤的严重吗?”他把衣服递给贺琮穿上。
贺琮听不出情绪,“医生说是皮肉伤只需要缝两针,小念他很坚强,没有事的。”
他从小在部队操练惯了,再大的事在他这里都是小伤。
男孩的视线落到黎北晏身上,大声斥责,像前两天那位家长一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做老师的?孩子在学校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
“我们把孩子放心送到学校,是出于对你们的的绝对信任,结果现在小念都送到医院来了。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你们赔的起吗!”
作为班主任,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接受来自家长的全部怒火,责骂,然后道歉。
医院的走廊没有人,空旷的空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那把年轻的声音越说越大声,黎北晏小声地不停说着对不起。
“行了,哲西。”贺琮警告性地看着男孩,“别说话了。”
叫作哲西的男孩立马住嘴,把头转开不再看黎北晏。
黎北晏尚且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是哲西面对贺琮时流露出的情绪,分明充满了爱意。
贺琮又看着黎北晏,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黎老师,小孩子说话没分寸,我让他给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哲西迫于贺琮的压力把鸭舌帽从头上摘下来,露出柔顺的黑发,“黎老师,对不起。”
哲西真的很听贺琮的话,刚才还对黎北晏箭弩拔张,下一秒却又可以跟他道歉。
如果换做是三年前的黎北晏,他只会不耐烦地踢贺琮的腿,骂他烦。
贺琮倔脾气再一上来,他们俩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现在黎北晏好像明白了,贺琮更适合哲西这样知进退的,看得懂他眼色的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花了这也多年才明白。
“小念没事,黎老师不用太自责,况且他不是在你的课上受伤,你完全不用跟着走一趟。”贺琮冷静道。
“贺先生,这是学校的失误,我们会对小念这次所花的医药费进行赔偿。”
贺琮噗突然笑了出来,是他在戈壁里思念了无数次的笑了。
“不用了。”
黎北晏愣住,对啊,贺家怎么看得上这点赔偿金。
他们两个本质上就有天差地别,只是从前贺琮太宠着他,没让这些明显的差距在他眼前出现。
半小时后贺念缝完针出来,他从小独立惯了,手上上着药一个人慢慢走出来,身影很小一个看起来竟然有些孤独。
黎北晏想到程夏说过,贺琮对孩子不上心,学校做活动,他也从来没参加过。本来就是从路上捡回来的孩子,贺念才那么大点儿,心里应该会很难过。
他蹲下来,朝贺念张开双手,原本垂头丧气假装坚强不掉眼泪的贺念,眼睛突然亮了,迈着小腿跑过来撞进黎北晏的怀里。
“黎老师。”他小声叫他,黎北晏察觉到胸膛的衬衣变得湿润。
“小念。”贺琮声音严肃,“过来,抱着黎老师像什么样子。”
“没事,我想抱抱他。”
贺念,念……思念……想念……怀念……那时贺琮到底有多痛苦,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黎老师,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小孩儿怯生生地问他。
“不行。”
“好。”
黎北晏和贺琮同口异声。贺念看看黎老师,又看看贺琮,手举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北晏也转过去看他,贺琮无奈地笑,“好吧,你可以牵老师的手,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贺念拉着他的手指摇晃,黎北晏在心底叹口气,“好。”
自从回北京以后,黎北晏就不停地在自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敢上贺琮的车,看他带着男伴和儿子去吃晚饭。
贺念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头躺在黎北晏的大腿上,安安静静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贺琮问黎北晏想吃什么,他还没开口,哲西就略带吃味的抢先道:“我想吃涮羊肉。”
“别不懂事,今天需要感谢黎老师,要问他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
“看吧。”哲西有点得意,“就去吃涮羊肉。”
“行,听你的。”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下车时哲西过来想牵孩子,贺念往后一躲,靠在黎北晏怀里,不愿意出去。
哲西顿时觉得没面子,把手伸过去,用比之前重的声音说:“小念,跟叔叔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贺念的小手抓着黎北晏衣角,小心地抬头问他,“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
得到回复后,贺念又对站在外面的贺琮说:“爸爸,我喜欢黎老师。”
男人没注意三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对着贺念点了下头,默许他跟着黎北晏走。
哲西不太高兴,但是忍住了没有在贺琮面前表现出来。他挽着贺琮的胳膊,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背影看起来十分亲密。
黎北晏没有胃口,看到哲西和贺琮亲热地说笑,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他重新开始,没曾想心里还是很难受。
烟瘾犯了想抽根烟,黎北晏从口袋里摸出来后才意识这是室内,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儿。
他站起来对他们打个招呼,去到外面一个很小的无人角落,像有一个透明的屏障,把包房里的欢笑屏蔽掉了。
只有烟燃烧的味道,和快要冲出胸腔的酸涩。
黎北晏大口抽烟,把乱七八糟的难过情绪压下去,可是等他抽完整整两根烟,云绕在胸的悲伤还是没有消失。
他被自己窝囊的样子气死了,当年是他受不了贺琮疯狂的独占欲,是他受不了贺琮为了留下他不惜打断他的手,是他自己想离开贺琮跑到西北不回来。
现在贺琮忘记他了,不再控制他,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不会给他了。
这些都是他以前期待的,为什么等真正实现了,他又会难过得要死。
“黎老师……”
贺琮忽然出现,黎北晏的眼泪来不及擦,双眼通红狼狈得不行。
他离得很近,尽管泪水打湿了视线,黎北晏还是看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像从前他每一次惹贺琮生气那样。
黎北晏听到贺琮说,“黎老师,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总是在流眼泪。”
可能是因为他老了,变得多愁善感控制不住情绪。
黎北晏羡慕程夏,能从热血青年变成现在沉稳的成熟男人,不随便吐露心声,表达喜恶。
十年间他们都成长了,带着经历的新的记忆,那里边谁都有,除了黎北晏。
只有他,带着有他们所有人的回忆一个人艰难前行。
“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黎北晏擤擤鼻子,奈何说话时鼻音还是太重。
他低下头,错开贺琮看过来的目光。
贺琮的声音暗哑,“哭多了会伤眼睛,你不要哭了。”
“嗯。”明明在努力忍住,答应的时候却破音,低低地哭出声,黎北晏紧咬着嘴唇哭的难看极了。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不要总让它掉泪。”
贺琮低着头,伸手触碰到黎北晏的皮肤,一点点帮他把眼泪抹去。
黎北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狼狈不堪,面容百拙千丑。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我……我一时没忍住。”他逼着自己扯了下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句话说得坑坑洼洼,也不知道贺琮有没有听清。
回去的路上,黎北晏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任风吹乱他的头发。哲西讲到可乐的事情,贺琮听完大声笑了。
这一次车停在黎北晏住的公寓,他们三个人下车来送他,哲西拉着贺琮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笑嘻嘻地向他摇手说再见。
贺念背着书包,脸上困得很却没人抱他,直直地站在那儿。
这就是贺琮的新生活了。黎北晏该像贺瑾和程夏警告的那样,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去打扰。
“再见。”黎北晏挤出笑容,同样朝他们挥挥手。
转过身,看见路灯的阴影下有一个修长的人影。他从黑暗里走出来,灯光洒在他脸上,是一张青春的俊脸。
“裴尔!”
古铖背着双肩背手,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他放下一切兴冲冲跑过来把他抱住,黎北晏被迫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讲究的法式香氛。
黎北晏知道背后的目光没有移开,贺琮还在看着他,所以他没有推开古铖,听他兴奋地大声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第29章 “同居”
客厅里,黎北晏和古铖大眼对小眼,两个都没说话。
古铖在公寓里转悠一圈,从厨房看到卧室,再从洗手间出来,把行李箱放到玄关,占了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好宽一个位置。
他坐在沙发上,撇着嘴抱怨,“裴老师你骗我,裴尔这么傻的名字你竟然也说得出口!我在北京查这个名字,全都对不上号,还是在师哥的朋友圈里发现你们是同事,我立马赶过来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一看到古铖脸上灿烂的笑容,黎北晏就觉得头疼。想起那两年被他缠着喋喋不休的恐惧,古铖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黎北晏怀疑就算把他丢到长城上,他都能兴奋跑完全程不喊一句累。
他眨眨眼,“我爸妈破产啦,我来投靠你。”
黎北晏看看他脚上自备的,起码五位数以上的Hermes拖鞋,叹气,“你好歹把鞋换成地摊人字拖再来骗我。”
“嘿嘿。”胡编乱造的理由被黎北晏轻而易举揭穿,古铖不好意思地笑,“裴尔啊,我那便宜爹妈常年在国外不回来,我在哪儿也是住啊,你就收留收留我吧。”
“你自己看看,我公寓有没有你住的房间。”
北京房价有多恐怖地球人都知道,他在这里有个一居室的窝就不错了,古铖还打上这儿的主意,他住哪儿啊。
“我可以睡沙发!”
“……”
不等黎北晏点头,古铖去把行李箱打开,拿着睡衣摸到卫生间,没一会儿就听到花洒放水的声音。
黎北晏无语,他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奔放了吗?他打开冰箱拿了上次王女士过来放的苹果,时间很久了看着不是很新鲜。
黎北晏把皮削干净,切成几瓣放到果盘里。
一只沾着水汽的大手伸过来拎走一块,古铖上衣随意穿在身上,没有扣扣子,露出六块麦色的腹肌。
他把苹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裴老师!”
“把衣服穿好。”
他不在意地半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字,“我要跟便宜爸妈说,我不回上海了,我要留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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