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北晏把贺念从地上牵起来小声询问情况,一个人待得太久,他早已没有了对黎北晏的敌视,怯生生地缩到黎北晏怀里,脸上全是眼泪。
人老了,一点儿也见不得小孩子哭。
黎北晏给他家长打电话,那边接了,却是已经向雇主请过假回老家的保姆。看来这位不称职的父亲太忙把这挡子事忘了,留儿子在学校孤苦伶仃地等。
黎北晏问贺念:“爸爸的手机号是多少,老师给他打电话。”他摇摇头,黎北晏又问:“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家。”他还是摇摇头。
现在的孩子都是司机专车接送,哪用得着记路。
黎北晏怕和家长错过,把孩子带到办公室给他点了外卖。小孩儿饿极了,也不挑食,两三口就把东西吃完,红着一双眼睛,小声地说:“谢谢黎老师。”
黎北晏问他,“你之前为什不理黎老师啊?”
贺念咬着嘴唇,不肯说。
黎北晏停下不再问,打开电脑给他放动画片,没多久他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黎北晏拿出办公室的空调毯给他盖上,怕小孩儿着凉。
等了很久,快十一点了,才听到楼道有匆忙的脚步声,黎北晏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从黑暗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头上,黎北晏看清了阴影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竟然是贺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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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些不知道的事
竟然是贺琮。
时光变换,他依旧俊郎如初。黎北晏的呼吸都停住了,他想过一万种和贺琮重逢的画面,却从没意料到是在今晚,在学校。
黎北晏的身体像被拔了发条的机器,僵直站在原地,思绪万千,到嘴却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说不出。
“您是贺念的老师?”
贺琮开口,是沉稳的男低音。陌生的语气和金丝眼镜下的疏离眼神,让黎北晏心脏隐隐作痛,忘记了回应。
“老师?”
他……他又想做什么?用这副陌生的样子和自己说话。眼镜,他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鼻梁上会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请问贺念在里边儿吗?”贺琮提高音量,打断了黎北晏的思绪。
“在,他睡着了。”
黎北晏看着贺琮进去,又抱着贺念从办公室出来,他的手掌宽厚怀抱温暖,孩子在他臂弯里找了一个舒服位置,靠着他胸膛蹭了蹭又睡过去。
等贺琮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黎北晏忽然想起,他的怀抱曾经是自己的专属。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老师了。”
“你是贺念的?”
“我是他父亲。”
“……”
“谢谢老师,我先带孩子回去了。”
那两个字宛如惊涛骇浪,重重拍在黎北晏心口上。
他的儿子。
贺琮什么时候,有个八岁的儿子!
黎北晏僵在原地,看着贺琮用初次见面的陌生眼神微微示意,直接抱着孩子就走了。
黎北晏被他的冷漠困在原地,等想起去追时,只在黝黑的校门口看到车子离开的身影。
门卫的保安和黎北晏打招呼,他说了什么黎北晏一点儿也没听见,他低头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贺琮的名字。什么都没有,这三年贺琮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消息,甚至连从前那些桃色新闻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像他从来就不是那个叱咤娱乐圈的大佬,不是从小守了黎北晏十多年的大叔。
好像谁伸手,把贺琮的痕迹,活生生抹了去。
黎北晏给程夏打电话,他自己都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程夏沉默了一阵,淡淡地说:“北晏,你别再见他了,贺琮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出现在我面前,他不认识我了,你明白吗程夏,他甚至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黎北晏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甘,还带着浓重的委屈。
贺琮一定是装的吧。
因为恨自己从他身边逃开,所以才装作有了儿子,装作不认识他。
“北晏…你走了三年,难道还想让贺琮惦记着你?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什么时候程夏,也变得这样残忍?
毫不留情刺穿黎北晏的自尊,把他拉到太阳底下暴晒,晒干最后一滴水分后撕开掩藏在皮肤下的真相。
离开北京这么久了,黎北晏没有一天不在想贺琮。他爱他。
他对贺琮的感情连戈壁的风沙刮不走,西北的大风也吹不散。
贺琮怎么能装作不认识他……
整整一晚上,黎北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心里有个疯狂的声音撺掇着他去找贺琮。
黎北晏向学校请了假准备开车去找他,还没打开车门,头突然被身后的袋子罩住,有人绑了黎北晏的双手把他推进车里。
是贺琮?
黎北晏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因为他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他被带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传来。
“解开他。”耳熟的男音传过来。
被束缚住的身体终于得到解放,视线像被雨水打湿了的镜头,看不到清晰的画面,只有模糊弯曲的身影。
许久后黎北晏才勉强看清,对面被簇拥着的男人,脸上清冷的神情。他努力把他和记忆中的人对比,除了眉间隐隐约约的气势,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温暖的样子。
“……大哥。”黎北晏叫他。
贺瑾抬眼看过来,目光冷淡,甚至带着几丝厌恶。
“你回来做什么?”
黎北晏从没见过贺瑾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他,不知道他一旦翻脸,竟然会这么冷漠。
他被贺琮保护得太好了,现在他不在了,曾经觉得温柔的人,划出距离,黎北晏才明白其实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根本就不熟悉。
“我妈生病了。”黎北晏说。
贺瑾手里握着一把白色的长柄伞,尖的那一段戳在地板上,“你回来,我阻止不了,但你要记住了,当年是你自己离开的,请你离我弟弟远一点,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否则,我让你竖着进京,横着抬出去。”
面无表情威胁别人的人,才是真正的贺瑾,这个年纪就能当上核心官员,无论是野心还是手段,都不简单。
“……”黎北晏说不出不会去找贺琮的话。
贺瑾皱了眉,声音狠厉,“三年前既然敢毫不留恋地抛下他,三年后就不要做出这副后悔的样子,平白恶心人。”
他站在那儿,脊背挺得很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包厚厚一叠红包给黎北晏,得知贺琮欺负黎北晏后转头揍他一拳的大哥了。
贺瑾厌恶他,憎恨他,在他离开贺琮以后。
“你放心吧,即使我找他,他也不愿意再理会我。”
情绪可以撒谎,但眼睛不会。贺琮看黎北晏的时候,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三年……
那么长,长到贺琮可以和不同的人无数次相遇。长到他可以没有感情,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
迎面扔来一包东西砸在黎北晏脸上,落到地面四散开来,他蹲下去,看到一叠骇人的照片。
“你离开的第三个月,贺琮收到你在边疆支教的消息,开车去机场想要找你。”
黎北晏拿起照片,看到一张张血腥的车祸现场,贺琮浑身是伤躺在血泊里,眼角的血甚至凝固了。
“路上出了车祸,他在ICU住了一个月,左眼眼角被玻璃窗的碎片刮伤,视力受到影响。”
所以,他才戴上眼镜。
“从医院出来,他还坚持要去找你,我弟弟这辈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唯独你。”已经四十岁的贺瑾,单手插在烫得服帖的裤子口袋里,他用最冷酷的口气说:“他被我关到部队,强制把你从他的脑袋里洗去,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他才走出部队大门。”
黎北晏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叫被关到部队,强制洗脑?贺琮那么桀骜不驯的人,怎么会被人关到那种地方?
贺瑾站在黎北晏面前,严肃的面目一遍遍提醒他,是了,贺家他们有足够强硬的势力压着贺家二公子,用无数手段折磨他,让他忘记黎北晏。
所以,黎北晏才可以没有任何阻挡的在外面一待就是三年。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一开始就被贺琮发现,他没来是因为他来不了……
贺瑾就像条毒蛇,狠狠地咬了黎北晏一口,伤口很小却很深,留在看不见的地方,疼得钻心。
黎北晏颓然地蹲下去,捡起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看,直到眼睛都看痛了,他把手放进嘴里咬几下,血红的牙印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失魂落魄地去找程夏,程夏刚从密不透风的商务会议里抽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他看了看手腕上冰冷的石英表,对黎北晏说离下个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黎北晏开门见山,问他,“贺琮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他点头,“对,我知道。”
“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夏单手把领带扯开,随手放在桌上,西装口袋挂了块工作牌,上面写着总经理。黎北晏才后知后觉,这三年里,程夏也从爱打爱闹的傻小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商业大佬了。
“你走之后…贺琮查出是我哥帮的忙,之后在商场疯狂打压傅家,贺傅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因为两位小辈闹翻了天。”
“那段时间,他找不到你,每天出去喝酒……有次从酒吧回来,在路上捡了个被遗弃的5岁小男孩儿。别人问他,怎么突然想着要养孩子。他说……”
程夏顿了一下,低声道:“两个都是被遗弃的不重要的小角色,没人来救他…他可以试着解救别人。”
一瞬间黎北晏的喉头堵满酸涩,难过越来越多,眼眶里闪烁着眼泪。
他又听到程夏说:“只是贺琮从部队回来后,就把那孩子忘了。贺念是被正式收养在他名下的,现在在贺家的处境,比较尴尬。贺琮基本没怎么带他。”
惊雷般一大段一大段的话,从两个故人嘴里,穿越已经消逝的时间终于落到黎北晏的耳里。
程夏不再掩饰语气里的淡漠,手表折射太阳光照在黎北晏脸上,明亮的光线晃得很刺眼。
黎北晏却像一个误闯折胶堕指的漠河的旅人,只觉得山寒水冷,整个人快被冻住了。
“我要进去了,你……回去吧。”程夏从位置上站起来,往会议室走。
从写字楼出来,黎北晏的背影算得上落荒而逃。他一个人坐在车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车厢烟雾太大,黎北晏按下车窗。
有交巡警走过来告诉他这里不能停太久,黎北晏叼着烟给汽车打火,燃烧的火舌落到手背上,烫起了泡。
黎北晏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如果是二十岁的他,面对昔日好友的疏离,可能会不依不饶,会和他争执甚至觉得委屈动起手来。但站在三十岁的现在,黎北晏除了心底一声长长的叹息,别的什么都不再有了。
就这样吧,贺琮忘了也好。
他放下对他的执念,可以做回从前那个精明的成熟男人。他不用再跟他互相伤害,抵死缠绵,这样挺好。
那天后,黎北晏没再和程夏见过面,偶尔会看到他更新社交网络,有时候是用单反聚焦了拍的一杯黑咖啡,或者北京下雨的夜晚。
他们都在长大,由男孩成长为男人。
秋天的时候,有学生送贺卡给黎北晏,打开看了才发现那天是他生日。学校发了蛋糕券,办公室的同事们笑着祝黎北晏生日快乐。
黎北晏很久没有在这一天听到过这句话了,戈壁滩上没人记得,也不想记起这个日子,不过是提他一天比一天老了。
下班后黎北晏开车去店里拿蛋糕,经过三里屯的时候,看见曾经那家生意红火的火锅店的门匾,换成了冰冷的英文,它从烟火气息浓浓厚的食店改头换面,变成了奢侈品牌店。
有无数衣着光鲜亮丽的俊男靓女在店里穿梭,黎北晏忽然记起十年前贺琮带黎北晏来这里,空气里的那股子麻辣味。
没有了。
只因为黎北晏一句话,跑到山城实地考察,再去法源寺请高人开光的火锅店,随着贺琮的记忆,一起消失不见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从黎北晏心底涌上来。
第26章 乖,别哭了
黎北晏没想过会和南屿再见,看到他出现在郊区房子的客厅,黎北晏恍惚了一阵,直到南屿开口喊他,才敢确定眼前蓄了络腮胡的面孔,是当年那个男人。
父母年纪大了早已休息,黎北晏和他去屋外的院子,一人点一支烟,黑暗里只看到徐徐燃烧的红点。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阵子,我妈动手术,程夏给我打了电话。”说着,黎北晏也觉得自己不靠谱。
南屿问:“阿姨现在怎么样?”
“出院了,需要好好养着。”
南屿被傅奕送去意大利后,试着回国找过黎北晏,翻遍了北京城没有一点消息又去重庆,直到他彻底死心。
后来他去了英国,在那边创业辛苦打拼,现在手里有了一个小公司,不再是当年拼命工作想要攒钱买房的普通人。
黎北晏细细听南屿说这三年的际遇,讲到好笑的地方跟着他笑出声。南屿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嘴,说:“我没想到你能去那么艰苦的地方,一待就是三年。”
“我也没想到。”
南屿吐了个烟圈,又问他,“你怎么这么狠心。”
站累了,黎北晏蹲在台阶上,草丛里有虫子在叫。他随手捡了张落叶,昨夜下过雨上面还挂着几颗剔透的雨水。
“开始是因为生气想躲得远远的,后来待在那儿待久了,更多的是后怕。怕回来后发现谁都不记得自己了。觉得就那样每天跟孩子上上课,单纯的日子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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