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说服谁,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回到车里,贺琮少见地点了一根烟,等抽完了,他声音沙哑,说:“幺儿,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出去了,我没有说破,是因为我想看看你会怎么选择,你对我说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琮眼睁睁看着后来黎北晏对他撒谎,瞒着他通知了亲人,然后跟南屿订了去苏格兰的机票。
“对啊,我是说来哄你的,这样我才能在你这里好过一点。”黎北晏想,骗人而已,谁不会?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这样的话说久了,自己就会信了。
贺琮脸上像镀了一层深秋的霜,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眉头皱着,又从烟盒里拿出烟点上。
司机靠边停车,贺琮打开门下去,震耳欲聋的甩门声让黎北晏怀疑它是不是被砸坏了。
那天晚上,贺琮从三里屯走回西苑,抽了整整两包烟,第二天清晨黎北晏看见他,脸色很疲惫
黎北晏最近总是梦到17岁和贺琮才认识的时候,贺琮带他出去玩儿,给他讲作业,有时候周末他会跑到贺琮的房子里,趴在桌上让他听写英文单词。
有一次学校安排黎北晏去参加英语演讲赛,他着急上火,觉得自己不行。贺琮把演讲稿抽过去,笑着帮他一遍遍纠正发音。
比赛那天贺琮来看了,坐在第一排离他最近的位置,黎北晏如愿以偿获得大奖,贺琮笑得比他还开心。
从那个时候起黎北晏就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贺琮。
他常常在想,为什么那么早就认识了贺琮,自己却还是在叛逆期长歪,后来一遍遍被贺琮从歪路上带回正道,黎北晏才明白,因为他仗着有贺琮守着,自己再怎么出格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贺琮年少却又强大的身影,给了黎北晏那个隐藏的角落,让他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阳光和温暖。
醒来后总是要懵好久,黎北晏才逐渐想起目前自己跟贺琮的境况,他望着旁边已经空了的床,眼角湿润竟然哭了。
十二月中旬,黎北晏终于见到程夏。他过生日,傅奕大办宴席,邀请了很多商业名流。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在人群里就像一个闪耀的小王子。傅奕陪着他,英俊的脸凑近挨着程夏,左右逢源。
在明亮的灯光下,黎北晏仿佛看到了童话里才有的画面。
贺琮被其他人叫住谈事情,他走不开于是派了两个保镖,牢牢跟着黎北晏。
黎北晏在沙发上独坐了一阵,程夏才得空溜过来找他,他单手把领带扯开,黎北晏朝他吹口哨。程夏脸红了,抿着嘴说:“我哥非拉着我去定制,其实随便买一身不就好了。”
黎北晏笑得淡淡的,“你穿着好看。”
程夏看到黎北晏脸色不对,坐下来朝他递了杯水,“好了,说说你跟贺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让我去找你?这段时间贺总整个人都不对劲,听我哥说,他好几次在重要的商务会议里突然发火,还砸了路上偷拍他的狗仔摄像机。”
黎北晏问他,“奕哥骗过你吗?”
“不会,无论真相是否让会让我接受,他都会直接告诉我。”
黎北晏突然就很羡慕他,“真好。”哪怕贺琮跟自己明说呢,说不想他和南屿结婚,说他一直喜欢自己,甚至跑过来抢婚。
黎北晏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望。
黎北晏把水换成酒,一喝就停不下来,程夏中间拦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黎北晏喝大了,断断续续给程夏讲他跟贺琮之间发生的事。
讲到后面,黎北晏靠在程夏身上,他说:“黎老师,你别把我哥买的衣服吐毁了。”
黎北晏推开他的脑袋,“穿在你身上,关奕哥什么事。”
程夏很着急,“我哥说我穿这身最好看,特意警告过不许弄脏的。”
“傅奕有病啊,喜欢就自己去买一套好了。”
“你小声点,别让我哥听见了。对了,南屿现在在哪儿?”
黎北晏摇头,语气烦躁,“不知道。”
“那我让我哥帮忙打听一下。”
“我撤回前面说奕哥有病的话。”
他们一边喝一边聊,后来傅奕和贺琮过来找人,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离开的时候程夏凑到黎北晏耳朵边问,“你现在还想离开吗?”
黎北晏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确保南屿安全,他恨不得立马消失。
傅奕把人拉过来,“你离他远点。”
程夏觉得他哥最近很不对劲,特别容易生气,他又不敢搅拌,只能哄着傅奕,“我就是跟北晏说几句话,没有疯玩儿。”
那晚黎北晏喝多了,回去吐得一塌糊涂,贺琮抱着他去洗澡,坐进浴缸里的时候,黎北晏突然沉进水底。
贺琮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出水面,黎北晏用手把脸上的水抹开,睁眼看到贺琮的表情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贺琮呼吸很重,压着暴戾的声音,问:“你要找死?”
其实黎北晏自己也不知道,脑子突然发热,不想呼吸了就沉下去。可能是酒喝太多,人傻了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贺琮的手搭在黎北晏腰上牢牢抱住,他被黎北晏之前疑似自杀的行为吓到了,连他半夜起来上卫生间,贺琮都要守在门口。
除夕那天晚上贺琮没回家,自然也不准黎北晏和父母联系,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他们谁也没有下去吃。
书房大门紧闭,里面不时传来几句贺琮语气不太好的脏话。黎北晏钻进房间看电影,看完后只觉得好累,却又觉得躲进电影里的这几个小时,真他妈的美好。
刚过零点,有人开始放鞭炮和烟花,黎北晏站在阳台上看着,想起去年的除夕,他和爸妈一起吃的那顿饺子。
不知道老爸的背有没有被老妈骂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他。
整个正月他们俩都没出过门,黎北晏不知道贺琮是怎么跟贺家说的,一直没人催他回去。
有一天贺琮让黎北晏换衣服,说带他去傅家拜年,这一年他和傅奕有几笔重要的合作,年节里要走动。
黎北晏躲进程夏的房间,把楼下的热闹和交际抛在脑后。程夏把电动手柄甩过来,一脸兴奋,叫黎北晏陪他打游戏。
“我可去你的吧!老子现在有心情打游戏吗。”
程夏拿了一根五香牛肉干放嘴里,说:“我哥今天特意请贺总过来吃饭,他把南屿救出来了,现在在去意大利的飞机上。”
“大魔王太酷了,闷声干大事!”一直梗在黎北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程夏慢吞吞把手里的牛肉干全部吃完,神秘地递给他一个卡包,黎北晏打开看了,是一叠银行卡和以假乱真的身份证。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老子叫裴尔?跟你说几万遍了别瞎给我取外号。”
程夏撅着嘴,声音特别欠揍,“梨子嘛,你就说好不好听吧。”
这他妈交的什么傻缺朋友!
“晚上我哥会把贺总暂时留住,北晏你要抓紧时间,出国是不行了,手续太多。不过咱们祖国这么大,还没有你藏身的地方了?”
“夏夏……”虽然程夏脑子不行,但好歹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停!别抱我!”程夏躲开黎北晏伸过来的手,“我哥说了,不准跟你搂搂抱抱,没有规矩。”
黎北晏终于忍不住一掌拍他脑门上,“要不是傅奕太高冷,看不上你这样的傻缺,老子都要怀疑你们的关系了。”
中午吃完饭,黎北晏和贺琮坐车回西苑,他仔细想着逃跑路线,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别墅。
贺琮拉从后面拉住他,脸上竟然柔和了一些,他说:“位置订好了,晚上去吃泰国菜。”
黎北晏皱了皱眉,不知道贺琮又要搞什么。晚上他另有安排的话,傅奕又该怎么拖住他?还是他已经察觉了,故意带自己出去?
黎北晏思来想去,怎么也没记起去年的今天,他对贺琮说过的交往一周年纪念要去吃泰国菜的话。
下午傅奕打来电话,贺琮和他说了几句便要出门,“你在家里等我,忙完我就来接你。”
“行……”黎北晏答应道。
等贺琮驱车离开后,黎北晏去卧室收拾行李,简单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叠现金。外面守着的人已经不在了,黎北晏猜是傅奕冒充贺琮下了令。
他提着行李箱从别墅出去,路上停着一辆破旧的货车,黎北晏坐上去,从程夏手里接过他准备的背包。他从里面翻出新手机给父母打电话,耳朵差点被骂聋,最后他妈妈哭得歇斯底里,让黎北晏一定要好好回来,别死在外边。
黎北晏抹干眼泪,拆了手机把它丢在公路上。快到高速路口的时候货车停下,程夏伸手抱了抱黎北晏,说话鼻音很重,“北晏,你要保重。”
“你也是。”黎北晏忍住离别前的难过,小声说道。
“再见,北晏。”
黎北晏没想好目的地,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藏到哪里,或许是孤独的海岛,或许是湿热的山丘,又或许是辽阔的草原。
没有目标,可能他就这么一直流浪下去,直到这些过往全部成为过去。
渐行渐远渐无书,连记忆里的高大固执的少年,也一同去了吧。
第23章 喀什
看着货车迅速从视线里驶出去,程夏心里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牵住,他不知道帮黎北晏逃离贺琮是否做对了,担心好友未来过得不好。
爱情被记录在文学作品里传颂了几千年,浪漫又迷人的模样,怎么在现实里却能让人遍体鳞伤,恨不得逃离一切。
程夏想不明白。
当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梦到黎北晏出车祸了,吓得从床上下来,后背全是冷汗。
程夏拿出手机给黎北晏打电话,那边却关机了,程夏更坐不住,打开卧室门想出去透气。
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光,程夏敲了敲门,声音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哥,你在里面吗?”
话落,门锁从里面被打开,傅奕穿着黑色毛衣,高大的身影笼罩住程夏。
他视线扫了下程夏单薄的睡衣,慌乱中穿反了的拖鞋,和仓惶的眼神。
自从工作后把程夏从老家接来,傅奕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无助的样子。
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做噩梦了?”面上又要克制住,不让情绪在显。
“嗯。我梦见北晏出事了。”
傅奕舍不得看程夏皱眉,把人抱进怀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要相信哥哥安排的人,一定会把他安全地送出去,夏夏别担心。”
傅奕的怀抱有种安抚人的魔力,在程夏这里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刚刚还浮躁的心,被他哥用一句话轻轻抚平。
程夏双手抬高环着傅奕的脖子,闻到抽了很多支烟之后的浓重烟草味道,他有些不高兴,头靠在傅奕胸膛上。
“你怎么又抽烟了。”
“心里有点事,抽烟疏解一下。”
“方便跟我说吗?”
傅奕低声笑了笑,说:“不行。”
“抽烟对身体不好,哥,要不然你还是听阿姨的,找个女朋友,遇到烦心事时能有个人倾诉。”
话刚说完,程夏就觉得脸上一痛,傅奕脸上的笑容敛去,捏着他的脸,说:“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谈女朋友。”
“那怎么行,哥你准备孤独终老吗!”
傅奕:“不是还有你买岛给我养老?”
程夏:“……”
程夏:“那我……那我还要攒很久的钱,哥你稍微再等等。”
这趟火车两天两夜,整整四十二个小时,是黎北晏坐过时长最久的一班火车。第一天晚上还好,只是睡觉,从第二天始,晚上半夜他要醒来好几次。
从新疆的火车站出来,浓浓的异域风情让人仿佛置身异国他乡,纯粹的深黄色夯土砌成的古老建筑群,又让人好似穿越了时空回到中世纪。
黎北晏决定去喀什乡村支教,这儿和内地的乡村差不了多少,整洁的沥青路,悠闲自在的牧羊人…在这里,似乎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这里的冬天尤为漫长,幽深的夜晚似乎望不到尽头,开始的时候黎北晏总是失眠,寒冷的深夜,一个人睁眼待到天亮,全是孤独和寂寞。
然而成长的一部分就是这样,跟熟悉的人告别,做一些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黎北晏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和周围人交际,花了半年时间了才真正融入当地。
喀什的孩子尤为热情,喜欢主动和人打招呼,他们喜欢接触外来的人,孩子们纯真的眼神流露着对知识的渴求。
由于学校离家太远,早上十点才开始上课,星期一会在操场举行升旗仪式,接下来是哈萨克族为主的学生与老师的民族舞,很悦耳的歌声加上老师们的舞蹈,让黎北晏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跟着跳。
山区偏远,除了老师们,大多数年纪小的孩子不会说汉语,黎北晏耐心教着,也从她们那里学了少数民族的语言。当黎北晏看到孩子们因他们的努力而取得,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进步时,更真正领会教师二字所蕴藏的丰富的内涵,和真正的责任。
新疆是温带大陆性气候,中午热晚上冷,才来这里的前几个月,黎北晏总是感冒,每天咳得厉害。这里饮食口味比较重,黎北晏吃不习惯,也没有人再守在旁边提醒他多吃一些,体重往下跌了好多斤。
校长体恤来支教的老师,在操场开辟一块地让学生和他们一起种菜。要播种的时候,黎北晏拜托了进城的老师让他买点花种,在墙角撒了几把玫瑰。
和学生们相处越久越觉得他们可爱,当黎北晏在交上来的作文里,看到他们写着的对裴老师的无限信赖,他觉得自己没有白来。
孩子们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举动的酒窝也在笑。春花秋月,是诗人们歌颂的情景。
虽然这里环境艰苦,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木板床,东西也不合黎北晏的胃口,但这里的一切,使他的心慢慢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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