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被风吹得倾斜,变着角度往黎北晏身上砸。
贺琮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雨太大了,撑伞也没用。”
“……”
“我的意思是无所谓了。”
黎北晏眨了眨熬得通红的眼睛,因为这句话,强忍许久的苦涩终于冲破理智,眼泪又混着雨水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心痛】
第46章 签字(二更)
情绪决了堤,一旦放开眼泪就再也收不回,黎北晏在贺氏集团门口,在贺琮的手下面前,用很重很重的哭腔问他。
“什么叫无所谓了?”
“下雨天本就应该打伞,凭什么没有用!”
从喀什回来之后,黎北晏总处在什么都要装的境地。
不开心要说成高兴,不喜欢说成喜欢,很在乎装作不在乎,现在听懂了,又装作没明白。
他不去追问贺琮话里的深意,只抓住浅层含义,大声问他。
贺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回答黎北晏,只说:“再不出发去机场,我就要晚点了。”
从青春期开始,纠缠着不放的人一直都是贺琮。
逃课、上网、挑食、高考、填志愿、面试,入职,青春里踏出的每一步,贺琮全都不顾黎北晏本人意志,每件事都管。
黎北晏一直都是被迫接受他行动上所有的好,和性格上全部的偏执和疯狂。
现在黎北晏终于主动一次,贺琮却不想要了,接连往后退好多步。
换成谁都没办法接受。
“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贺琮!”黎北晏扔了伞,被雨淋湿的双手抓着贺琮的衣角,“是你让我变得任性、爱哭、习惯性依赖你,你不能在把我宠成一个废物后,又扔掉不要了!”
他明明可以有一个另外的人生,是贺琮非要耍手段用谎话把他骗到手的。黎北晏十指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淋过雨很冷,还是心里太绝望。
贺琮皱了眉,脱下外套披到黎北晏身上,侧头看了看手下,一群人很懂眼色地集体消失,钻进车里连车窗都反锁了。
哲西依旧没动,只是之前没有波澜的表情,此刻终于崩裂,他见识过黎北晏的眼泪,那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
他想大声骂黎北晏,可余光瞟到贺琮绷紧的背部肌肉,还有紧握成拳头捏得越来越紧的掌心,所有想要脱口而出的脏话,被硬生生堵住。
他知道贺琮现在内心慌乱,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毫无波澜。
贺琮披外套的动作终于给了黎北晏一点希望,他抓住男人的手指,就像很多年前贺琮无数次抓着他那样。
“贺琮……你别不要我。”从喀什回来之后,他总是在哭,只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伤心。
可即便他眼角都哭红了,那只手依旧没有回应,黎北晏抓着贺琮,像握了把空气,什么都没有。
雨下得越来越大,依旧没掩盖住贺琮垂眼看过来时,声音里的淡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现在我给你。”
“……”
“谁也不想被疯子暗恋和纠缠,不然你也不会躲去喀什。”
“……”
“黎北晏,我给你离开的机会,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头。”
“我不走!”男人说出的每个冷冰冰的字,击得黎北晏溃不成军。
他蹲下来坐在淋湿的地面,用手抱住贺琮的大腿,想把自己挂在贺琮身上。
“你不是说过一直在等我长大吗?你就不能耐心一点,我现在已经懂事了。”
贺琮拧着眉心,垂着眸盯着黎北晏红肿的眼睛,脆弱又疲倦的模样,没有人比他更心痛。
就算是有再好的定力,理智在这一刻也全部破碎成渣。
他半咬着牙齿,神色比雨幕中的天空还阴沉暗淡,贺琮问:“你放不放手?”
黎北晏飞快摇摇头,脸贴到贺琮的西装裤上,喉咙因为过份伤心而变得嘶哑,“不放!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对你放手!”
贺琮往后退了半步,蹲下来,和黎北晏平视。一个人坐在湿地上抱着别人大腿嚎哭,狼狈得像个乞丐。另一个人穿着高级定制的深色西装,金丝边眼镜里的目光冷漠到让人心寒。
“你拿什么向我保证?你的承诺,比三无广告里的台词还不值钱。”
黎北晏哭到哽咽,很努力地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想……我怎么……做?”
那双湿润的眼睛,勾人心魄,和十七岁那年一样,贺琮永远无条件为他心动。
“把它打开,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一叠文件递到黎北晏面前,上面全是英文,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已经签上贺琮的名字。
黎北晏什么都没问,抓着白纸黑字,急切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接过贺琮递过来的笔,先用没有湿透的上衣急切擦干右手,接着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签上“黎北晏”三个汉字。
他吸了吸鼻子,鼻尖和眼眶一样红,小心翼翼地问,“是这样吗?可以了吗?”
“你不看文件上写的什么?”
“不用看,我相信你。”
“……好。”
委委屈屈的脸上,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慢慢聚集到贺琮身体某处,然后重重地坠落。
黎北晏掉下眼泪,而贺琮获得了重生。
外面狂风暴雨,贺琮神色松动,终于向满身雨水的黎北晏伸出手。
时而有雨滴飞溅到脸上,眼睫毛挂了层透明的水汽,黎北晏被男人牵着站直身体,冰凉的五指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地被贺琮收紧。
“这是结婚协议书。”
凉飕飕的风从脸颊上刮过,黎北晏忽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结婚?”
察觉到他话里的迟疑,贺琮把文件从黎北晏手里收回,他的身体微微颤动,没好气地说:“在瑞典登记,手续很难办,就算你现在反悔,也得等两年后才能和我解除婚姻关系。”
“我不后悔。”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只是哭着签了三个字,就……就和贺琮结婚了?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就像……就像费尽所有力气苦跑马拉松,眼看着被队伍越甩越远,在退赛边缘挣扎的时候,突然有人开火箭带着他一飞冲天。
脑子晕晕的,又惊又喜,害怕贺琮主动伸过来的手是梦,害怕结婚两个字是他发神经的臆想。
“回家吧。”
贺琮一只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牵着黎北晏,从哲西面前走开。
上车前黎北晏回头,看见哲西僵在他刚才哭过的位置,木然得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贺琮开车带他回了家,哲西没有再跟来,黎北晏洗澡换了身衣服,把袖子捥起来,在冰箱里翻出之前买的新鲜食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认真地思考菜谱做午饭。
贺琮对食物要求太高,黎北晏小心把牛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他生病还受着伤,他尽量把菜做得清淡。
陈秘书赶在饭点来了,“小北晏,你厨艺有进步!”
贺琮胃口不好吃得不多,黎北晏眼睛看着他,心不在焉地回:“谢谢,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
“小北晏真乖。”
陈秘书脸上全是笑意,贺琮轻轻皱了眉,只一瞬间,然后像被谁用手抚平了。
黎北晏嘴角翘起,隐隐有些得意。
陈秘书问:“柏郁泽你还记得吧?”
黎北晏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到那个高大身影,“嗯,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在西苑吃过涮羊肉。”
“知道你回来,他和苏洺说要来看你。”
黎北晏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物是人非的伤感,又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曾经在时光里走散的朋友,在漫长的三年后,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起点。
所有偏离预设轨道的事,在贺琮恢复记忆以后,卡着旋转的齿轮慢慢走回正道,一切都在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一切都很好。”
真好,他们过上了理想中最幸福的生活,让人羡慕。
下午,贺琮跟陈秘书谈好工作后,吃了感冒药又回房间休息,黎北晏送走陈秘书,靠在窗户上,看天色完全暗下去。很多的画面来回乱闪,心里像学校空荡荡的篮球馆,很空旷。
他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问坐在床头看文件的贺琮,“你什么时候跟哲西分手?”
他抬起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既然全都想起来了,结婚协议书也签了,你总不能……总不能在外面养情人。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有人阻止也好,被大哥打死也好,我都要陪着你。”
贺琮合上文件,镜片后面的眼睛温和地笑了笑,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好。”
温柔笑容背后,盛放得满满溢溢的疲倦。
黎北晏和贺琮站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繁华的世界,耳边响起烟花炸响的声音,在深邃的夜空里格外的震耳欲聋。
他把头枕在贺琮肩膀上,男人脖颈处的肌肤似乎也在变化着温度,没有之前冰凉的距离感。
“元宵节快乐。”黎北晏抬眼,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侧脸,美好得如同幻景。
恍惚间想起当年,贺琮从酒局里把他救下,带他去圆明园看了最漂亮的花灯,在冰天雪地里惦记着要去给他买串糖葫芦。
“贺琮。”
“嗯。”
黎北晏不知道他内心经历了多少争斗,又忍了多少难过,才愿意给他们两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们结婚了。”
“是。”
“我爱你。”
腰被贺琮用手圈住,那么热烈的。
【作者有话说:贺琮:什么两年,就算给你两百年,这婚你也离不了!】
第47章 两个爸爸
签了结婚协议后的生活,跟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从小憧憬很多次的婚后画面,都没有出现,黎北晏偶尔盯着咖啡杯出神,各种各样的怀疑、忍耐,包裹住大雨里的记忆微微疼痛。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及时赶去公司,被贺琮带去瑞典在结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个人,会不会哲西。
他只是刚好、恰巧,用不入流的眼泪换来贺琮心软。
这样独自想了很久,在一天晚上,黎北晏问贺琮,“为什么那天你会拿着结婚协议书。”
男人刚结束和黎北晏的亲密运动,左手扣着他的后脑勺,让黎北晏继续趴在自己身上,不让他起来。
“我猜到你会来。”
黎北晏嘴巴贴着贺琮胸膛,声音闷闷的,“如果我反应慢,没有来呢。”
“我就带着哲西坐去瑞典的飞机。”
气得刚刚才在床上因为某种刺激哭过的黎北晏,眼尾又红了。他张口用牙齿咬贺琮的肌肉,十分用力。
贺琮不气反笑,嘴角很久很久没有翘得这么高,带着几分宠溺拍怀里人的头发,“黎小狗,撒嘴!”
“……坏蛋!”
胸膛一片湿热,有眼泪流过。
贺琮神色一变,用手捏着强迫黎北晏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暴露在男人面前。
惹得贺琮不敢再说任何招黎北晏误会的话,柔声道:“我会让陈秘书带着你杀来瑞士,然后亲手逼你去教堂签字。无论你愿不愿意,哭得有多惨,我都不会放你走。”
黎小狗眨了眨湿润的黑色睫毛,“你别骗我。”
贺琮靠近在黎北晏额头上印了个吻,他喜欢黎北晏在在他跟前撒娇,湿漉漉的委屈双眼总会勾起他的疯狂占有欲。
于是贺琮的手一路往下,停在黎北晏光滑的细腰上,语言苍白,无法让人信任的话,就用行动把所有对他的渴望,一字一句刻进黎北晏的身体里。
元宵节后气温逐渐开始回升,太阳从云缝隙里射下来,一束一束的强光穿透了前段时间蓄满雪的厚厚云层。
上午九点,全球顶级超跑兰博基尼在门口的车道停下,陈秘书载着可爱的贺念,开心地朝黎北晏招手。
贺琮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面貌,一身标准西装三件套,头上抹了发胶,皮鞋擦得锃亮,金丝边眼镜带着一股禁欲气息。
印有欧洲奢饰品标志的车钥匙,回到贺琮手上,宣告他带着完整的记忆回来了。
黎北晏刚坐进兰博基尼,许久未见的贺念立刻扑进他怀里。
“黎老师!”
小孩儿的头发修剪过,露出稚气的小脸,他们这个年龄一段时间不见,就会发生变化。黎北晏搓着他肉乎乎的脸蛋,过年这段时间贺念长开了,身体也比之前更好。
贺琮瞥眉,不喜欢贺念和黎北晏亲近,“好好把身体坐直,你已经要九岁了。”
黎北晏搂着小孩儿不让他缩回去,“乖啊,别听你爸的,九岁怎么了,九岁照样可以撒娇抱抱。”
贺念在他怀里怯生生的,想说话又怕被亲爸骂。贺琮听开车的陈秘书汇报公司运转的项目,不再理会他们。
黎北晏摸了摸贺念柔顺的黑发,问他,“小念,你这么喜欢黎老师,那我当你爸爸好不好?”
“是和爸爸一起,我有你们两个爸爸吗?”
小孩子词汇量不丰富,用他自己的语言发出疑问,贺琮没看黎北晏,但是对话的声音停了。
他说:“对,他是凶凶的贺琮爸爸,我是最疼小念的北晏爸爸。”
他用幼稚的,毫无艺术性的话回应他,贺念满意地点头,“太好了,以后爸爸生气我就来找你,这样我就不怕了。”
小孩儿满心满眼的笑,黎北晏把手放贺琮大腿上,拍拍他,用眼神问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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