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绣花大盗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金九龄笑道。
“谁说我死了?”原本趴在地上的公孙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她确实受了伤,但还不至于死。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金九龄道。
“没有。”周怀瑾道:“只是你能这么了解她,恐怕是有内应。”
站在一边的二娘脸色早已变得苍白苍白。
“所以你们只需要给她提个醒。”
“我早就发现账目的不对了,你以为我就没在查清楚这个内鬼到底是谁吗?”公孙兰道。
“是我输了。”金九龄道。
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他穿着最流行的衣裳,喝着千金难买的美酒。
他接受不了自己身败名裂的离去。
他急切的为了按死公孙兰的罪名而请来的那些人反而成了催他命的恶鬼。
“我就不该找你。”金九龄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陆小凤。
“你错的不是这个。”周怀瑾摇摇头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使你让她当上红鞋子的首领,让那些财富为你所用,依然供不上你的花销。”
不节流、不开源,坐吃山空,总有山空的时候。
金九龄选择了束手就擒,但是他请求和二娘说几句话。
那个美丽的女人已经泪水涟涟。
今夜就是他们这对鸳鸯的命丧之日。
她对公孙兰下手了,红鞋子的人便不会放过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最后杀死她的人会是金九龄。
一柄长剑贯穿了两个人的身体。
“我,虽然输了,但是你也将失去你的朋友,”他眼睛里是奇异而恶毒的光:“你以为你的麻烦结束了吗?”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发展,陆小凤沉默的低下头。
他在思索金九龄最后的话。
噗嗤。
是剑贯入身体的声音。
公孙兰睁大眼睛。
蛇王畅快的笑着,他终于报仇了。
这一刻生生死死已经与他没有了任何的联系。
陆小凤本想捂住周怀瑾的眼睛。
“你以为我会讨厌这些事吗?”周怀瑾拒绝了他的帮助道。
“我以为你会更赞同将她们绳之以法。”陆小凤道。
“但是为亲友复仇并不算是错的,”周怀瑾道:“这不是你们江湖的规矩吗?”
“你说的没错。”陆小凤道。
“所以假若有一天他开始滥杀无辜,这才白费了我们救他的这一命。”周怀瑾道。
他们和蛇王谈话的时候就已经直接发现了金九龄这个背后的主使。
整座城的捕快都是他的人,蛇王怎么可能不对他低头?
但是知道了他的秘密的蛇王,一个病恹恹的人,他已经老去,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他真的能活过这个月圆之夜吗?
所以路口的树前又多了一条红带子。
好在司空摘星还没走。
“我早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揉揉鼻子,嘟囔道。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就算是现在天要塌下来了,也阻挡不了我睡觉。”陆小凤张开双臂拥抱着晚风道。
“但是这里有一件事你还真的要听一听。”司空摘星道。
“和金九龄说的那句话有关?”周怀瑾道。
“还和两个剑客有关,”司空摘星腾空一跃,扬声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正在逐渐的适应这个江湖,但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仍相信法律,但也明白,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不是所有的信条都是通用的。感谢在2020-10-1020:11:20~2020-10-1119: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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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京城的秋天是与香山的叶一起红的,像女人嘴上的胭脂。
陆小凤早来了这里,如果说刚开始他还为他的两个朋友要生死决斗而感到着急、为其他人拿他们的比试做赌注而感到愤怒,那么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古井无波、泰然自若了。
因为他知道,除非这场比斗终止,否则这些人的狂热就不会停止。
然而谁都知道除非他们中的谁出了意外,不然这场比试就一定会继续下去。
问题是,什么样的意外能阻止当今两个最强的剑客想要挑战彼此的心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来了京城。”周怀瑾咬着一颗糖葫芦道。
京城的糖葫芦做的和别的地方的也很不同,圆圆的山楂去了核,裹上薄厚均匀的一层琥珀色的糖浆,拉出透明的尾巴,一咬像萝卜一样脆爽。
这里的萝卜同样很好吃,择几样小菜一同蘸了酱,你能吃下两碗的黄米饭。
皇城根的百姓过着一种悠然自得的现实生活,在这儿,你走出十里六个人中有五个都不是寻常人,更别说外面的江湖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进涌。
这些日子里,最好做的生意就是赌坊,时时刻刻都是拥挤的人。
周怀瑾在这里租了一间院子,谁叫客栈的人那么的多、又那么的吵,连院子的租金都被他们送上了翻翻儿的价位。
这样热闹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错过。
“世人都喜欢热闹。”周怀瑾叹道。
“因为人生已经足够的无聊。”陆小凤枕着自己的胳膊道。
他们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上,月亮已经很接近一个圆儿了,有点像早上他们刚吃过的撒了芝麻的大饼,咸咸的,有着赤豆的馅儿。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周怀瑾侧过身子看着他。
“难道陆小凤就不能无聊了吗?”陆小凤也看着他。
“那你无聊吗?”周怀瑾反问道。
“现在不。”陆小凤笑道。
于是周怀瑾也笑了起来。
“我现在也不无聊了。”他道。
“你从前会很无聊吗?”陆小凤坐起来,一条腿盘着,一只手撑在房檐上,手里还抱着一坛酒。
“我几乎都没怎么出过我的院子。”周怀瑾伸出手,从指缝去窥探月光。
“甚至有的时候我只能躺在床上,就像现在这样。”
陆小凤想了一下,这是他绝对不愿意过的一种生活。
没有酒、没有自由。
他在凉风中打了个哆嗦。
“你现在一定很同情我是不是?”周怀瑾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
陆小凤竖起三根手指对着月亮发誓道:“在我看来你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
周怀瑾把手拿开,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他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的院子有多大。”
“有多大?”陆小凤情不自禁的追问道。
“像珠光宝气阁那么大。”他笑道。
“像珠光宝气阁那么大!”陆小凤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的许多朋友都比他有钱,谁都知道陆小凤是个穷光蛋陆小凤,现在他总算见到一个比他那些朋友加起来还要富裕的人了。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即使是珠光宝气阁,也并不大,至少没大到叫人十年、二十年也逛不完的地步。
“我离了家后常常想家,”周怀瑾歪过头道:“你呢?”
陆小凤注意到他的手腕,很细很细,撑着他的脸颊,印出些许的红痕来,像是盛开的花,很是可爱。
他慢慢地笑了,喝了一口酒道:“浪子是没有家的,但是我却想家了——”
这话说的很矛盾,浪子没有家,难道他陆小凤就不是浪子了么?他想的是哪个家!
当然是一个小家,家里有两个人就足够了。
也可以添一只狗,不过或许他会更喜欢猫一些也说不定。
这样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勾起了人对家的向往。
周怀瑾慢慢地笑着,他的眼睛比今晚的月亮还要明亮,里面盛满了金水河上的波光。
陆小凤也笑着,他抱着他们最后的一坛酒,一坛已经空了的酒。
“酒没了。”周怀瑾懒懒道,将撑着自己的那条胳膊放了下去。
“没了。”陆小凤把坛子倒给他看,里面一滴也不剩了。
于是他们重新并排的躺下去看月亮。
“我们明天还可以买一点东大门的蚕豆。”周怀瑾突然道。
“蚕豆吗?也可以买一点豆腐干,西街口第二家那家老字号的东西就很不错。”陆小凤道。
“他家的猪蹄也很好吃。”周怀瑾接道,他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了。
陆小凤来了京城,一个朋友也没告诉。
但大家都知道他来了。
他的两个朋友要打架,最爱多管闲事的陆小凤怎么可能不来呢?
但是陆小凤就像是消失在这北京城了一样,没一个人能找到他。
就像没人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在哪里一样。
除了陆小凤。
合芳斋,这是家字号很老的糕饼店,很多北京人都是吃他家的糕点长大的,四开的门面,到处装饰着精美的雕花,金字黑底的招牌,已然气派得不得了。
这几天里他们光顾了很多次,细细腻腻的口感,入口绵软醇厚。
谁也没想到西门吹雪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因为江湖人从不会在意一家正经的老字号的店铺。”西门吹雪微笑着。
陆小凤和周怀瑾是在他们第五次来买糕点的时候被邀请进来的,西门吹雪刚从外面回来,沐浴过,身上还带着一股热乎乎的水汽。
周怀瑾慢悠悠的品着茶,自从他离家之后,很少再能喝到这样好的茶了。
“连我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陆小凤苦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西门吹雪微笑道。
“像你们这样讲究的剑客,总是要斋戒沐浴的。”陆小凤低垂着眸子道。
“这里的人都是我家的老人,能干可靠。”西门吹雪道。
所以他根本不必再另寻一个地方去。
而且,他微笑道:“只有你才没发现我在这里。”
“什么?”陆小凤吃了一惊,偏过头去看周怀瑾。
周怀瑾无辜道:“第二次来我就感受到那股剑意了——是琅琊告诉我的。”
“因为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刚好有事出了次门。”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捶腿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瞒着我!”
“我以为他没出来见你是有他的秘密。”周怀瑾道。
对于朋友做的决定,是应该尊重的。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你们拿着酒。”
作为朋友,西门吹雪自己不喝酒,却不会坏了朋友喝酒的兴致。
至于第三次和第四次,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闹中取静,真隐士也。”周怀瑾赞道。
西门吹雪微笑着。
“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陆小凤道:“你猜西门吹雪就在合芳斋后院的消息值多少钱?”
西门吹雪道:“我却知道你一定不缺这笔钱。”
陆小凤道:“那是因为这笔钱虽然能买来酒,却未必买得来万梅山庄的酒。”
而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好几个朋友,并不想再失去一个。
西门吹雪笑了,却岔开了话题:“我现在就可以请你喝酒。”
他为什么要岔开话题?难道他竟然是对自己并不自信吗?
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陆小凤忍不住道:“难道你们两个是非比试不可了?”
西门吹雪道:“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总会见猎心喜的。”
陆小凤道:“你明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不算胜利。”
西门吹雪淡淡一笑,道:“你见过他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怀瑾道:“他们都说你们两个很像,都是白衣剑客,又都那么的冷漠——”
“这就错了,”西门吹雪道:“我们都是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是不会和别人相同的。
于是周怀瑾笑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你很纯粹。”
那叶孤城呢?一个不诚于剑的人是不会走到这样的高度的。
“他身上有人家烟火气,”周怀瑾道:“可能因为你只是个庄主,而他却要管着一座城?”
他开了个玩笑。
西门吹雪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陆小凤追问道。
“我们本来约在了初一,在北京城外的紫金山上,但是他找我改了日期,去处理一些私事。”西门吹雪道。
他很希望能和叶孤城进行一场毫无保留的交手,所以他体谅了他的难处,同意推迟了这场比赛。
“一座城的事已经不是件小事了。”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胡子。
“所以你们要在金銮殿上面打架,朝廷同意吗?”周怀瑾问道。
现在看来,朝廷只是很迟钝、很迟钝。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人,不好放下身段去管江湖人的事。
但显然,是他们谁都没先过问过。
“难道我打了申请他们就会同意吗?”西门吹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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