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落不到尽头。
大口喘息着醒来,像是溺水被救起,邈云猛地坐起来,手脚并用迅速后退。
玄落跪趴着没动,仰起脸,自下而上望着他。
无可挑剔的贝齿菱唇,无论何时都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点白浊挂在嘴角,嫣红舌尖探出来,舔得干干净净。
邈云没说话,只是闭上眼。
这些天来,他总是无言。
玄落将他带回了当年那间院子,他曾亲手下的禁制封存了时间,几百年过去,分毫未变,二人之间的无数回忆充斥脑海,痛苦与美好相冲,邈云实在精疲力竭。
玄落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撑直双臂向邈云慢慢爬过去,看到邈云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轻轻后仰,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停顿一瞬后又落下,若无其事扑到邈云怀里。
“玄落很久没做过了,师尊可还喜欢?”
他用鼻尖轻蹭邈云的喉结,舌尖湿淋淋地舔着颈侧。
软榻就这么大,邈云已经退到尽头。
二久欺欺溜似期久三二
玄落仍在不停向他怀里拱,躲不开,生受着,指尖死死扣住扶手边沿。
铃铛清脆地响,是玄落在用舌尖顶弄,濡湿感久久不散,捂在银质颈环里,黏腻冰凉。
“师尊,师尊,说嘛。”
玄落咬住邈云的耳廓,热切地撒娇,气息扑在鬓边,温软香柔。
邈云忍无可忍,竭力歪着头,身子也跟着侧倒,挣扎间铃铛晃得激烈,一屋子欢快的叮叮当当。
刚刚含暖的软肉从口中逃走,玄落眨眨眼,失望地舔了舔唇,捉来手边的银链用力一拽,邈云呜咽一声,猛地被扯回来。
“师尊为什么要躲?我生气了!”
银链越拽越紧,颈环边缘卡进皮肉,玄落在邈云剧烈的呛咳声中尖叫,邈云捂着嘴,胸膛剧烈起伏。
颈环边缘并不锋利,可还是磨出了血,玄落看见那一点殷红立刻噤声,惊慌地松开银链,靠到邈云颈边。
“血,是血,师尊,你痛不痛……”
他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把鲜血细细舔掉,指尖抚过,伤口愈合。
“躺得乏了,出去走走吧。”
邈云的血里像是有什么恢复神智的灵药,玄落向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忽然变得温顺而得体,全不见刚刚的乖戾。
“睡莲开得正好,师尊想去看看吗?”
他不等邈云回答,站起来牵着银链向外走。
反正也是等不到的,何必留下空白给自己难堪。
曲廊临水,拐角让出来玲珑的山石,日光顺着廊檐钻进来,打在邈云敞开的衣襟上。
他只披了一件外衫,没有腰带,内里赤身裸体,脚踝和手腕都扣了同颈环一样的银铐,走起来一路清泠泠的声响。
响声在水榭停下,玄落把邈云推坐在鹅颈椅上,自己则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
“这睡莲是我们一起种的,师尊还记得么?”
玄落搂着邈云的腰,抵着他的额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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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撷露,醒了吗?”
芷离第三次摸到撷露门前,实在忍不住了,顺着门缝探头探脑向里看。
“让他睡吧,病刚好,养养精神。”
蒙烟从外面进来,搂着芷离的肩膀把他带离了门边。
芷离蹙眉靠在蒙烟怀里,仰着头看他,神色忧愁:“是……可他从昨晚就没吃东西了,瑞夕说夜里还听见了哭声,我怕……”
越说越难受,芷离紧紧抱住蒙烟,把脸埋在他怀里,叹息道:“何况还有宝宝。”
是啊,宝宝,一个与“分离”一同降临的宝宝。
蒙烟闭上眼,说不出话来。
十多天了,玄落和师兄仍旧全无踪迹,灵蝶仿佛一支坏掉的指南针,胡乱指引方向,蒙烟几乎将六界翻了个遍,却依然一无所获。
他也有几天几夜没休息了,脸色有些少见的苍白。
芷离静静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说:“不然,让十五过来?”
小太子已经两岁多了,圆乎乎肉嘟嘟的一个粉团子,撷露刚来那天就见过。虽然没怎么讲话,可目光一直黏在十五身上,呆望片刻又低下头,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
摸两下,再抬头,眼圈就红了。
十五独自站在紧闭的门前,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抬到一半的手忽然放下,晃晃悠悠转过头,向后张望。
“敲敲门,叫人,叫婶婶!”
芷离不停向他做着敲门的手势,小声提示,蒙烟则站在芷离身后,催促式地挥了挥手。
十五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小小呼了口气,冲着做贼般躲在屏风后的爹娘点点头,转回身来,攥起小拳头在门上敲了敲。
“婶婶!十五、十五来……找你玩!”
生平头一次自己叫门,小家伙揪着衣角,有些紧张。
半天收不到回音,十五胆子大了一点,趴到门上,奶声奶气地又喊了一遍。
“……婶婶!是十五呀!”
片刻后,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十五正顺着缝隙向里看,门忽然开了,他身前一空,跌跌撞撞扑到一个温软的身上。
“宝宝?你怎么来了?”
撷露一开门吓了一跳,十五差点栽在地上,他反应很快地蹲下把小团子接住,牢牢抱在怀里。
小婶婶身上有股清甜的香气,十五吸了两口,好闻得他眼睛都眯起来,扭着小屁股调整姿势,在小婶婶臂弯里舒舒服服躺好。
“十五来找婶婶玩!”
关于这个问题,进门前芷离特意嘱咐过,十五对答如流,声音也格外响亮。
“啊……那你娘亲和爹爹呢?”
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撷露看着这个粉玉团子,心中无比疼惜,即便神思恍惚,依旧强打精神逗着他顽。
这个问题娘亲也叮嘱过诶,十五胸有成竹,靠在撷露怀里大声道:“娘亲说,婶婶如果问的话,就说他们出门啦!”
门一直没关,蒙烟与芷离在屏风后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气。
别人家九尾两岁已经能识字了,怎么自家这只净会拆爹娘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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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撷露怎么会不懂蒙烟和芷离的苦心,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十五暄嫩的小脸,没再提问,关了门,把小团子抱回屋里。
芷离听见门关了,立刻站直身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母后说我从小就很机灵啊,狐狸的话应该随爹吧……”
紧接着他抬起头,水盈盈的眼睛盯着蒙烟,认真道:“你小时候也这么傻吗?”
蒙烟噎得一口气没倒上来,刚想反驳就被自己呛到,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
“我两岁已经能化形了,每天还会……” ?我在做什么?现在是讨论孩子智力发展的时候吗?
说到一半忽然停下,蒙烟一把将忧心忡忡的芷离搂进怀里,叼着白软的耳尖用力咬了一下。
“瞎跑什么题。”
两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蒙烟叹了口气,沉沉道:“让海公公准备午膳吧,有十五陪着,好歹能哄他吃一点。”
撷露把十五抱到罗汉床上放下,挪开矮桌,拿过两个靠枕横挡在没有围栏的一侧,又把架子上陈设的零碎摆件放远,最后斟了杯茶,在床边坐下。
“宝宝渴不渴?窗子都关着,热不热?”
他端着茶,身子前倾,目光怜爱,声音温柔,显得极为热情,甚至有些殷切。
许多东西是无师自通的,肚子里的小生命自然而然指引着他。
十几天前他还那样娇,邈云心尖儿上的一片雪,一口气儿吹重了都要化,怎么受宠都心安理得,十几天后他孑然一身,惶惶然以泪洗面,伺候他的人数不过来,恋人却杳无音信,种子在他体内发芽,惊喜成了棘手的负担。
十五是他亲近过的唯一一个孩子,第一次见面,小老虎纹样的连体服,伸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要他抱,在他怀里咯咯笑着,冲着芷离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娘亲。
将来他的宝宝也会叫他娘亲吧。
可是宝宝,爹爹怎么办呢,爹爹不在。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撷露失去了安全感,整日摸着肚子发呆,寂静中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吵,他在吵闹中胡思乱想,想美好的结局,想凄然的悲剧,想到连坐也坐不稳,把自己砸在床上,砸碎了,碎片从眼底洒落,被面濡出一片湿漉漉的花。
宫中的屋子向来轩敞,黑夜里烛火只能沁出一小团微光,撷露睁大眼睛盯着靠近屋顶的黑暗,总觉得这色彩说不出的熟悉。
越想不起就越要想,从黑夜凝聚到天色微亮,晨钟悠悠地响,撷露眨眨眼,泪水又落下来。
啊,想起来了,是那天见过的墨发玄衣。
黑暗同那人相熟么,撷露想问问历遍九州的夜晚,有没有见过邈云。
逆鳞在我心上,宝宝在我肚子里,仙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五饿了,想吃饭饭!”
小太子是带着任务来的,娘亲说一定一定要看着婶婶吃饱饱。
婶婶竟然可以从昨天晚上起到现在一直不吃东西!那该有多饿呀!
小狐狸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做忧愁状。
撷露陪着十五玩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看看时间是该用午膳了,他把十五抱到腿上,征求小团子的意见:“那宝宝要在哪里吃饭饭呀,要回皇祖母那边吗?”
芷离一个人不够大小两只狐狸分,小的被大的无情地丢给了太后。
十五立刻摇头,小手扒着撷露的肩膀趴在他身上,黏糊糊道:“不回去,十五想跟婶婶一起吃,要婶婶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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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邈云坐在书案前,怔怔望着窗外。
颈环并不宽松,侧过头时总会压到凸起的筋骨,轻微的窒息感很快就能适应,可表面雕花磨伤皮肉却是痛痒难挨。
玄落是决计舍不得他疼的,花纹纯粹是漂亮的偏好,邈云也从不开口提,只有磨得狠了,血顺着颈窝流下时,才会被玄落看到,得到一份心疼的垂怜。
如此反复,两人例行公事般的自虐与体贴。
“师尊,我写得怎么样?”
玄落坐在邈云腿上,伏在书案上练字,抄得是邈云年少时作的诗文,临摹得是邈云曾经为他写的字帖。
邈云的目光从窗外移到桌上,点点头,木然道:“写得很好。”
玄落闻言开心地笑起来,笔摔到桌上,扭过身子抱住邈云的肩膀。
“真的吗?”他把脸贴在邈云颈窝处,挨着锁骨蹭了蹭,“师尊以前也是这么夸我的。”
声音惊喜,好像他真的很高兴。
可从前真的是这样的么?
专注,温柔,目不转睛,紧紧抱着他的双臂,贴着后颈厮磨的唇,耳畔滚烫的喘息。
连空气都沁着两情相悦的甜。
如今细节被湮灭,混淆横跨几百年的记忆,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思念中挣扎,疲惫不堪无力分辨。
他们只能敷衍地演给对方看,然后心照不宣地沉默。
不同的是,玄落的表演是为了取悦自己,要主动许多,笑眯眯抬头吻上邈云的唇,舔着嘴角甜甜地回忆。
“那时师尊教我好多呀,读书写字,心法修行,连沐浴更衣都是师尊手把手教会的!”
头靠在邈云肩上,玄落嘟着小嘴儿向镂花颈环里吹气,邈云皱眉,喉结微微滑动。
“师尊好宠我啊,仙童选得都是最利索的,头天说院子里太空旷,第二天就理出来个花园。”
说到这儿又停了,叼住邈云的耳垂咬了一口,气鼓鼓道:
“可你总是不在,他们也不同我顽,只当我是个会使唤人的木偶。”
“他们还说我根本就该死,天地不容的魔物,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你,竟违抗仙尊的命令把我养在这儿。”
玄落记得那天也是睡莲开了的日子,邈云起得很早,急匆匆离去,自己只讨到一个浅浅的早安吻。
头一晚做了三四次,他实在累极,睡到日正当中才起来,晃悠到园子里醒神,听见水榭里两个打扫的仙童在聊天。
“咱们好歹也是上仙内院的人,到这个破地方来伺候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晦气。”
“这邈云上仙也真是可怜,不知道被那个魔物下了什么蛊,仙尊的话也不听,阳奉阴违地和那东西整日在这儿厮混。”
“谁知道呢,欸。”
“不过这魔物活不长的,六界没一处容得下他,我听说啊,他出生时,就连魔界自己人都赶着要去弄死呢。”
“要我说,这东西就该死……”
“我不喜欢他们。”
回忆早就被翻了个透,情绪成了晒褪色的水彩,玄落咂咂嘴,感到颇有些乏味:
“所以那天偷偷出门找你之前,我就把他们都杀掉啦。”
第五十九章
邈云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视线垂到地上。
这并不算是出人意料的结局。
几百个人都死了,七八个仙童也不算多。
可是他很自责。
玄落从出生那一刻起便面对数不清的恶意,积攒多了,总有一天要还回来。
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邈云曾经得意过的,在玄落乖驯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解决魔物降世的麻烦,又救了一条性命。
无所不能吗?大约是可以这样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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